第一卷第三章赌
天黑了,山头上的一颗老槐树下搭了个草棚,草棚不算结实,能从其中看到些透『露』出来的微弱灯光。走得近了能够听到里面偶尔传出的说话声。
草棚里全是大老爷们,围着一张不大的草席,挤挤攘攘到刚好容得下七八个人。
“他娘的,又小!”一个大胡子突然爆出一生粗口,脸『色』不好,憋红了脖子。今天玩了一天了,十有九输。
另外一个男人也不说话,裂开厚厚的嘴唇,『露』出两排黄板牙,咬着一根烟,手上麻利的收回堂子里的钱,继续开牌。
“走!”一个男人不甘心的丢牌。
“走……”
“走他娘的,草……”
“点真他妈的背,走!”
“跟!”轮到一个平头小伙子,将手中的黄『色』短袖丢到肩膀上,抽出一张破旧五块,轻声吐出一个字。
其他人也没说话,庄家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三张牌搓了又搓,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沉声说道“跟!”也丢了一张五块。
平头小伙子又要说话,突然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圭女圭掀开草棚一边说道“八斤,你妹叫你,对面山头呢。”
那个被称作八斤的平头小伙子连头都没抬。“知道了。”
小女圭女圭也不多劝放下草席继续蹲到树角把风。
“跟!”八斤抽出一张五块丢到堂子,想了想又抽出一张十块,手上的牌磕了两下又数出五张皱皱巴巴的一块丢到堂子“二十!”
庄家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沉思一阵,整个草棚都安静了,盯着庄家,看他下一步动作,却是许久没有动静。
八斤也不慌,依旧捏着手上的扑克牌轻轻的磕在草席上,一下又一下。
“跟上!”庄家是个胖中年,思索良久总算做出决定,一下子将手上的一张整二十丢了出去。
八斤眯着眼睛问道“不开?”
“不开!”
“真不开?”
“他娘的哪来这么多废话!”胖中年似乎早就憋了一口气,也难怪,对面的八斤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只要有他顶牌,绝对吃大,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庄家,想着能凭着后手家的优势捞一把,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跟了上来。
扎金花很有学问,老手一般都不会太在意手上的牌,多的都是心理战术,很多时候手上的牌大不一定赢钱,如果牌小,只要做的老练,一样能赢钱,看到对面的胖子王老七有些稳不住了,八斤心里松了一口气。
八斤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又丢了二十,轻轻吸了一口烟方才说道“跟,不开!”
“老子就不信了!”胖子王老七再丢出二十来,也不说话,鼓着一对牛眼盯着对面依旧镇定自若的八斤。
“还不开?”八斤皱眉问道,一副心虚的模样。
“八斤,别这幅模样,你那套,老子早就玩过了,唧唧歪歪个『毛』。”
八斤也不再说话,又叹了一口气脸『色』严肃起来,将烟头狠狠灭了,将手上的钱理了理抽出二十来丢到堂子,接着翻开手中的牌,说道“老七叔,娘叫我回家,我也不跟你玩了,这把算放了你,我开了。”
对面王老七脸『色』一愣,八斤也不问自己牌大只管收钱,再看看他面前那三张牌,三张十点,脊梁骨都酥了,不要花『色』的金花,三个十点可是天牌。
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十梅花清一『色』,埋头叹气,狠狠的抓了一把头发。
“各位,八斤得走了,我娘叫我。”八斤将手上的钱一股脑揣兜里,掀开草棚『模』着月『色』踏步而去,剩下的人继续开火,不过意义不大了,钱都被八斤那畜生赢走了,他们在这儿也不过干混着,弄不出油水来。
大家都是乡里,所以也不会出现赢了不给走,输了不给借,欠了不给还的情况,毕竟阿沟寨就这么几个人,要是都这样了,那还玩个屁。
八斤刚刚走到山头,眯着眼睛望了望对面山头,一个人影似乎在那里等着,八斤也不多想张大了嘴卖力的喊了一生“我知道!你先回!”
听到八斤这一生狼嚎,对面的人影却没有动静。
八斤眉头一皱嘀咕道“这闺女今天咋了?”
虽然直线距离不长,可是八斤想要翻过这山头到那山头,还是要花点时间的。
“咋了?不是让你先回去么?”八斤上前轻声说道。
面前站起来一个女孩,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借着月『色』到也能勉强看清楚轮廓,腰细细的,头发很长一直留到膝盖,扎了辫子。
“哥。”那女孩轻轻喊了一句“我刚这么大声叫你,你听不到么?”声音很细,很柔,有点怨气。
八斤嘿嘿一笑“哥听到了,这不是忙吗,以后你喊一下就不用喊了,自己回去,我知道回家。”
八斤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短袖搭在女孩两边肩头,替他稍稍盖住脖子,虽然是大热天,但是入了夜,晚上的风还是有些伤人。容易感冒。
女孩等八斤替自己批上衣服,再理了理自己额头的刘海,方才开口说道“娘说让你穿好衣服在进屋,家里来了客人。”说完把刚刚才搭上去的短袖又拿了下来踮起脚尖从八斤头顶套下去。
“来了客人?什么客人?”
“东萍也不知道,十来个人吧,都是有钱人,特别是那个女人,漂亮。”听他口气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八斤呵呵笑道“吹牛,能有我家东萍漂亮?我才不信,带哥去看看去。”
东萍知道八斤在夸自己,却没有高兴,反倒是嘀咕了一句什么,因为他明明从后面句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哟呵!调皮,咋了?”八斤刚进屋就看到跪在地上一脸淤青的男孩子。
“干你屁事!死八斤!”小男孩一句顶了回去,却被后面跟进来的东萍瞪了一眼。
东萍近了屋也不多说话近了另外一间屋子帮着娘打理饭菜。
八斤这才笑眯眯的打量屋里的人来。
两个男人挤在长凳上,旁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小伙子,时尚『潮』流的休闲衣裤,但是八斤知道,他们这一身比在另外一边蹲小板凳浑身西装的男人要值钱多了。特别是那个女人,从自己进屋就一直盯着自己的女人,漂亮,果然漂亮。八斤下意识的抹了一把下巴想要走上前去象征『性』的握个手什么的,可一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瘦瘦高高却一脸凶煞的男人,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呃……你们是?”八斤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头,初次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眯眯的问了句,却没有后话。
一堆人都不说话,两个男人依旧眯着眼睛靠在一起打瞌睡,那女的神『色』茫然的盯着自己,依旧盯着自己,八斤浑身不适。
不过还好,单独坐在一边的那小伙子一直乐呵呵的盯着自己,虽然依旧没有说话,不过看得出来,至少这家伙是唯一一个肯承认自己存在的人。
八斤嘿嘿一笑走上前去直接坐到地上,从包包里掏出极鳖的烟盒,打出一支来递给他笑说道“你们是来视察工作的?还是来调查户口的?旅游?”
“我叫李明华,小名儿小六!”小六嘿嘿一笑一脸灿烂的说道,顺势结果八斤手上的烟,看也不看『模』出打火机点上,好像就没有在乎过这包只卖三块钱一盒的稀罕货。
“呵呵,好,我们这地方好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啊,你们算是来对了地方,你叫我八斤就行了,初次见面,荣幸荣幸呐。”八斤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小六鼻子一酸,他当然想到从这家伙手上拿出来的烟肯定极品,但是没想到居然极品到如此地步,差点没直接毒杀了自己的肺部。
不过小六依旧笑意盈盈伸出手去跟八斤握了握手。等到八斤放开的时候,小六笑容凝滞了一瞬,不让人察觉。
“那两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理他们,残废,这位……呵呵,美女,芳名啊?”
“蒋玲!”蒋玲微笑这点点头。
八斤懵了,刚开始还以为这两人玩笑,听蒋玲这么一说方才明白,搞这么半天,原来你们谁也不认识谁啊。
小六似乎开了口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厚颜无耻的笑说道“这位美女叫蒋玲,呵呵,广东人,我们几个都是上海来的,这地方好啊,哥们儿,真好啊。”说完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八斤肩头。旁边挤在长凳上打瞌睡的两人猛然睁开眼睛,一副无法言语的痛苦表情,靠在两人背后的小昌冰居然没有说一句话。
坐在另外一边的蒋玲无奈了,他想过陆思黎是任何一种角『色』的人,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
平头,很短,但头发很粗,个头不高身上似乎没多少肉,估计站在自己背后的猴哥一把就能把他捏死,土黄『色』的短袖,灰褐『色』的短裤,拖着一双正宗的草鞋,水草鞋,这双水草鞋要是拿到那个商场门面做成艺术展览品,肯定值不少钱,不过放在这个地方,放在这个人的身上,就一个土。
“你叫陆思黎??”蒋玲依旧不改笑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盯着盘在地上的八斤问道。
八斤依旧笑意盈盈,只是他说的话却让人心头一冷“我叫八斤,这寨子好像很久就没人敢叫陆思黎了。”
“呵呵,称呼而已,八斤也挺好的,我刚听你娘说,你生下来就有八斤,所以给你叫八斤?”
八斤点点头“呵呵,不过长大了就变成这幅模样了,老婆也找不到。”
“你上过大学?”
八斤点点头说道“上过,不过退了。”
“为什么?”
“呃……不是我退了,是学校把我给退了……”脸上似乎有些尴尬神『色』,不过好像八斤也不是很在意,要不也不会开这么个玩笑。
蒋玲心中自然清楚,除非是犯了大错,一般大学不会劝退学生。所以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哥,摆桌子吃饭了。”这个时候东萍端着一口大锅走了出来。
八斤哦了一生蹦了起来顺手从顶棚上拉出一张黑漆漆的木桌,架在屋子中间。
东萍把锅放在桌上又进去帮忙。
八斤一边拉过一张方凳一边笑着打招呼“吃饭,吃饭,家里伙食不好,将就将就。”
蒋玲微微一笑到没有说什么,小六也不客气拉过自己凳子。
那边原本打瞌睡的两头突然来了精神,袁昌冰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靠着袁忠恒,穿着西装的汉子们得了几人的吩咐也畏畏缩缩的坐了过来。
于是很戏剧化的场面出现了,十来个人挤拢了围在一起,死死的盯着桌上的大锅,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秒,后人一定感慨当年这堆青年对陌生事物的求知**是多么的值得尊敬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