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石心的宅院建在族里相当好的一块地上,除了宗祠,就数他家的风水最好。院落宽大,布置考究,虽不及大族世家的奢华恢弘,在小氏族中,算是相当精致的了。
段石心踏着夜色回到家,刚进门就问道:“宁儿呢?”
管家接过他的外袍,恭敬地说道:“已经睡下了。”
“叫他来我书房。”
“可公子已经睡下——”
“马上叫他来。”
“是,老爷。”
段石心回到书房,难掩心中的狂喜:雷正一身死,雷鸿则要背负一笔几乎不可能偿还完的债务,更被自己扣上罪名,可谓身败名裂,家境落魄,如果我那可怜的孩儿能看到他家的下场,该是多么开心啊!
一想到这里,从怀里模出一枚金锁片,反复模索,不禁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一个少年穿着睡袍,两眼朦胧地走了进来:“爷爷,你……啊……你叫我?”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
这少年就是他的宝贝孙子段宁,生得眉清目秀,颇为俊朗,年纪与雷鸿相仿,两人个头一样,但段宁体型略显消瘦,虽然如此,他跟无法修炼的雷鸿不同,他是魔魂精修,已达气宗初阶,已经取代失去魂元的雷鸿,成为族里潜力排行第二的少年武者,仅次于天才段飞。
仗着段石心的长老身份,平时在同龄人中可谓嚣张跋扈、颐使气指,经常戏弄别人,不过大家都忌惮他爷爷的权势威严,只能忍气吞声,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而段石心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孙子也是爱护有加,得罪了段宁,就等于得罪了他。
段石心收起金锁片,转过身,严肃地问道:“宁儿,我们家的仇人是谁?”
段宁一愣,揉着眼睛说道:“爷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事来了?”
段石心提高音调道:“宁儿,回答爷爷的问题,我们的仇人是谁?”
段宁打起精神,说道:“是雷家,是雷正一!”
“不错!”段石心带着恨意说道:“雷正一跟我家有着血海深仇,当初因为种种原因,我不许你在外人面前提及我们跟雷家的关系,也一直没有把这些事详细告诉你,不过,今天,我会告诉你一切。”
段宁一听,顿时睡意全无,说道:“爷爷,我老早就听你说了雷正一是我们的仇人,但你又不说明白,而且族里也没人知道此事,为什么你今天肯告诉我呢?”
段石心“哼”了一声,说道:“族里不是没人知道,而是他们不敢说罢了。十六年前,我们段氏的第一美女名叫段绮,曾经是我的小儿——也就是你亲叔叔的未婚妻,本来是郎才女貌,天配的一对,可是,就在婚期前两个月,她失踪了,族人费尽心力也没能找到她的下落……直到半年后她才出现,让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居然已经跟一个陌生男人成了亲,而那个男人,就是雷正一!”
段宁瞪大双眼,怒道:“这女人居然敢毁婚,让我家名誉蒙羞!”
“哼,她不肯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她真正爱的人是雷正一,而回来却是为了向我家谢罪,希望解除婚约!笑话,她如此先斩后奏,公然毁婚,早将我儿的名声践踏,还妄想谢罪!……过了不久,你叔叔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变得神情恍惚,忽然一天便离家出走,你爹最先察觉到他离开,便独自去追,未能找到。他回来后却染了一种怪病,无法根治,挺了数个月就去了,而你母亲伤心过度,在生下你后也跟着去了,唉。”
“原来是这样,哼,雷正一这个狗东西,居然害死了我爹娘跟叔叔,还有段绮这婆娘,也不是好东西!”
“不错,之所以当初我没告诉你这些,就是因为时机不成熟,但心里贸然行事,令雷正一警觉,而且当时我们还用得着他。”
说到这里,段石心顿了顿,心里掠过一丝疑惑:雷正一虽然平时显露的修为不高,但这个人极有心机,有时所表现出来的力量明显更强,这也是我不敢轻易对他进行报复的重要缘由,只能用段绮的牌位之事牵制打压他,不过,现在不同了。
接着说道:“雷正一虽然已死,但常言道:父债子偿,雷鸿那小子得替他老子偿还欠我们家的一切!”
段宁咬牙切齿地说道:“对,爷爷,雷鸿这臭小子,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既然我们家与他不共戴天,我干脆找个机会把他弄死,反正他也躺着没法动!”
段石心摇头道:“这小子已经能下地行走了,虽然不知他的内伤如何,但看起来日常生活似乎没有问题。”
段宁吃惊道:“怎么可能?不是说他的伤根本不能痊愈,只能瘫痪么?”
“魂穴受创,当然是绝对无法治愈的;但是,他身体上的伤并非无救,哼,不过是治愈起来所花费的代价太过高昂罢了,说不定……是他老子偷偷留了什么珍贵丹药给他吧。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老是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我们报起仇来还有什么意思?”
段宁狞笑道:“对啊,那我们要怎么收拾他?”
段石心在房中缓缓踱步,片刻后,忽然停下,问道:“宁儿,你一直很喜欢段采环是不是?”
段宁不好意思地道:“嘿嘿,也不是一直喜欢她,其实是雷鸿中毒那天,她送这臭小子回家被我看见,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就迷上她了。”
段石心笑道:“你知道采环是雷鸿的未婚妻吗?”
“唉,我就是为这个才烦恼啊!”
“不必烦恼,宁儿,雷鸿这小子现在落到如此境地,采环如何肯下嫁于他?你也不必再偷偷模模跟采环来往,就去把她抢过来!”
段宁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解气地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采环是雷鸿的未婚妻,我如果把她抢到手,就能让这小子声名扫地!这才叫报仇啊,以其人之、之……什么来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对,爷爷,你真厉害!”
段石心爱惜地模了模孙子的头顶,温声道:“宁儿,其实你很聪明,只是还不会运用自己的智慧,唉,爷爷会慢慢教你如何去释放潜力,以便将来成为我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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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段氏驻地。
“天烧地,地烧火,火烧人,烧得天才变废人!”
在众孩童的歌谣声中,一个赤发少年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穿着打着补丁的灰布衣裤,踏着破烂的草鞋,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篓,里面装的全是各种铁器。
这少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从众小孩身旁走过,对这些小孩子的嬉笑声毫不理会。
他身材适中,因为伤痛的折磨加上生活极度清苦,令他看起来有些虚弱,略微偏瘦,本来他抿着嘴在走路,忽然听见有个孩子骂了他一声,不由得抬起头来,充满怒火的目光瞪视过去,那孩子一见他的脸,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的脸的确可怖,左半脸全是伤疤,坑坑洼洼,那是被严重烧伤后的疤痕,但从其它没有受伤的脸庞,还有那双充满愤恨不平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曾经是个非常英俊的少年。
这伤疤脸的少年,就是大难不死的雷鸿。
父亲罹难,修为消失,相貌被毁,任何一样降临到同龄人身上,都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痛。如今,这三样灾难从天而降,统统落到他头上。
他痛苦过,绝望过,甚至后悔过,但现实已经如此,一切已经发生,他没有能力去改变发生过的事,只能鼓起勇气,咬紧牙关站起来,为了活着,他必须学会忍耐,必须学会坚强。
虽然饱尝了族人的羞辱跟欺负,但他始终牢记父亲在世时常说的话:“命运给你的磨难,都是你能承受的;接受命运,然后才能改变它。”
有了现在这些经历,他终于更深入地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而且,他所得到的磨砺、品尝到的艰辛、看到的人情冷暖,远比同龄人多得多,也深得多。
在鬼龙山神秘爆炸中,损失的魂晶等级高低不同,品质也是各异,共有四十多枚,总价近三万银币,对于大氏族而言,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不过对于段氏一族这种偏安于乡野小地的部族而言,已经是整整一年的收入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