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寄桃走了,顾念在屋里开心起来,等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稍有进展的好消息,现在就看秦如栩能否从管事和邮差嘴里弄到关于柳家灭门案的线索,如果这案子真是他们做的,一定是要去踩点收集情报的。
不过,能问出柳家案子固然是好事,但对于自己就有些麻烦了,她为了掩盖身世所编出来的虚假案子,暗桩是无论如何也交待不出来的,倒有可能会说是别人借了他们的名声,能让官府开始秘密调查的杀手组织,总不会是个滥竽充数的劣货。
有了口供,秦如栩就好找对应的受害者家属核实案情,他一定会来找自己再次了解关于自己所说的那个案子,再编是编不出来了,但要承认自己是柳依依更不可能,要想减少麻烦,只能一口咬定师傅留下的讯息就是这个,她又不知道凶手是否蒙骗了师傅,她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若是其中有错,那也是真正的凶手太狡猾,而不是自己有意欺瞒官府。
秦如栩若是能到此为止固然是好,但他若要不依不饶的继续纠缠下去,岂不真得自认身份才能月兑身?
顾念被这个念头激得抖了个哆嗦,坚决不干,她要是承认了身份,等于很多人都会知道,先不论柳家人会不会承认,古家就会先找上门来质问,而她也将失去现有的一切。
思来想去,主意打定,咬死不承认。
默念几遍,再三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顾念拍拍胸口,去书房看书。
数日之后,医学堂开学。顾念带着准备好的礼物,赶到老师处,先给老师拜了晚年。然后送上一大包香料,请杨益怀替她转送其他老师和师兄弟,又与老师讲了讲这趟出游的见闻趣事。然后去课室上课。
新学期开始,老师们不约而同地先来了一场随堂考试。还好是口试题,只是看看学生们在这长达一个月的假期里有没有翻过书本。
顾念的临时抱佛脚很有成效,老师的提问她都答对,轻松过关,另几位师弟就惨了,被老师发现功课偷懒,罚他们抄书不等。
下课后照例借医馆的道儿回家。被小厮拦下请去开刀房,那里有个病人正在接受开刀。跟伙伴不怕死地玩一种危险的游戏,那游戏原理是怎样的小厮也讲不清,反正事实结果是病人身上被打进了三颗铅粒,铅粒穿透了棉衣,进入了身体,现在正由大夫们想办法取出那三个闯祸的小东西。
顾念背心里冒起一股寒气,这不跟火器伤差不多咩,冷兵器时代的玩具哪有那么大的杀伤力,穿透棉袄进入身体。这是威力太大还是距离太近?
顾念果断放下自己的东西,净了手,悄悄地走进开刀房,里面正忙着。病人已经昏睡,正面月复部三个血口,主刀大夫手里一根长镊子,捅在伤口里正掏着,搁在一旁的铜碗里还没有一颗铅粒。
顾念有些心疼病人,这么暴力野蛮的取异物的手法,病人是不是直接痛昏过去了?还省了麻醉的费用。
大夫们看到顾念进来,年轻的实习大夫们立马上前,拿器械,换衣服,把顾念推到了主刀的位子,换下了先前的那位大夫。
若是死于枪击的死者,尸检时直接用镊子夹着子弹取出来,但若是对活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让病人伤得更重。
火器枪前辈子都没见过,救护车送来车祸病人就已经是了不得了,顾念死马当活马医,顾不上别的手术风险,拿手术刀划开皮肤,扩大创口,再照标准操作,小心谨慎地把铅粒一颗颗地取出来,别人接手缝合的工作,她只管一心取铅弹。
好在病人运气不错,隔着几层棉衣,肚子上脂肪又厚,铅弹没有进入内脏,不然肠子受损,那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手术做完,病人送去病房休息,顾念洗了手,见时间已晚,干脆到饭堂吃了午饭才回家,顺便跟人聊聊刚才的手术。听说这事的人都说那病人命大。
坐车到家,东西还没放下,就有病人捂着受伤的手匆匆跑进来就诊,一脸痛苦。虽然新年已经结束,可有些人家里仍然留了一些没用完的烟花爆竹,火药弄伤人的事还是会发生。
顾念急忙净了手,好在伤得不重,就是手心掉了一小块肉,只要伤口别感染,养些日子就能好。
处理完家里的病人,又上门出诊,回来继续看书写作业,熬药制药,一如既往的规律生活。
破案有秦如栩,她在这上面帮不上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她的本职工作,好好学习,知识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即使将来真相大白,起码她还能远走他乡,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继续做个小黑医养活自己,这是她唯一的生存技能。
又过了一旬多的日子,二月中旬后期,顾念得到了二公子转达的请柬,三月柳家大家长要过六十大寿,请了城里所有乡绅名流,大公子代表宋当家出席,顾念要陪同。
顾念脑门轰地一热,要跟柳家见面的时刻终于到了,上次在永洛府最终还是躲过去了,双方根本没机会见面,但这次祝寿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除非她又重病了。她要是老这么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宋亦柏非烦了她不可。
回到家里,顾念让哑姑去扯了几匹新布,做身适合穿去祝寿的新衣新鞋袜,还特意给万宝宝下了新活,跟她订制一根新腰带,装饰上她从永洛府买回来的腰带银扣。
二月底,衣服鞋袜都做好了,顾念趁着没事,在家试穿,外面秦如栩来了。
请了人在客厅稍坐,赶紧月兑了新衣换了旧衣出去见客,上了茶水,哑姑退下,留他二人在厅里说话。
“秦哥好久没见了,看你现在好像憔悴了很多。办案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呀。”
“谢兄弟关心,我还扛得住。”
“上次包姐姐来了一趟。说秦哥找到了重要线索,正在循线深挖,不知道现在进展如何。可否说上一说?”
“我这趟来就是为了这案子。”秦如栩停了停,先抿了口茶水。才接着道,“现在已经调查清楚,沉沙帮在城里的暗桩只有三个人,其中其中车行那边管理邮差们的管事和一个邮差是主力,这边驿站收发信件的同伙只是个外围打杂,不重要的小角色。”
“那太好了,就这几个人。牵扯到的人不多,倘若成了分坛一类的组织,要掀掉肯定就难多了。”
“是的,这的确值得庆幸,沉沙帮的总坛老巢不在我们郡。我已经秘密收押了那管事和邮差,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只对他们东家说他俩涉嫌利用邮路专在外地偷窃和销赃。东家很配合,替我编了个圆满的理由,把掌柜管事伙计那一干人全蒙在了鼓里。”
“秦哥做事就是周到,那么得到什么重要口供了吗?那个邮差就是利用出差的机会。负责模清任务对象的详细情报吧?”
“正是,沉沙帮在本郡干的所有脏活,任务对象的前期调查都是这个邮差完成的,他记性不错。都记得哪年哪月去了哪家。”秦如栩意味深长地瞥了顾念一眼。
顾念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秦如栩登门的真正来意,条件反射性地表情呆滞,装起傻来,“咦,那太好了,问到我师傅的案子了么?”
“他交待了很多案子,我对照了手上现有的卷宗,发现还有受害者家属没有报官,我已经派了差人照口供提供的时间地点人物下地方去寻找家属,希望能多找到几位。而我这趟来,是为了再一次核实案情,看看是否有遗漏或有误的地方。”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那么秦哥还想知道些什么?我所知道的上次都已经说完了。”
“是这样,嫌犯所交待的所有案子里,并没有兄弟的案子,所以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是否你师傅留下的遗言里有什么疏忽遗漏之处?兄弟不要误会,尽管沉沙帮杀人无数,但不是他们干的案子,是不能强栽在他们头上的。官府有官府办事的规矩。”
“是,我明白秦哥的意思,但我真的说不出来更多的东西,我回到家时,师傅已经死了,桌上几滩半干不干的水渍,我当时只顾着师傅,桌上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还记得几个字已经很难得了。如果那邮差不知道这案子,那……难得是有人冒沉沙帮的名?我师傅值得敌人费这么大劲?”
“如果我们能知道你师傅的大名和长相,我们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值得他的敌人费这么大劲绕这么大圈。但现在人已经入土为安这么久了,你当时又是草草下葬,两年时光足以让你们的生活痕迹变得面目全非,我本想请你带路,带差人看一看案发现场的环境,转念一想你们是在山区,这么久无人居住的小屋只怕早成为了植物的乐园,去也是白去,才作了罢。”
顾念心底松口气,她就怕秦如栩提出这个要求,她上哪给他变出一栋房子来。好在他自己打消了念头,得救了。
“现在看来,我的案子跟沉沙帮毫无关联了?还是不知道杀我师傅的人到底是谁。我一直以为是沉沙帮来着,我从没怀疑过师傅有可能被杀手蒙骗,给我留下错误的讯息。”顾念想起她转世重生那天看到的柳家惨状,神情哀伤。
“你别给自己太大负担,假以时日,总能发现线索的。”秦如栩好言宽慰,即使他知道没多大意义。
“还要等多久?别是等我都要入土了还听不到破案的消息。”
“怎么会呢,不论是谁犯的案子,一定会有知情人,没有任何事能隐瞒一辈子,除非知情人都死得及时。但这岂不更暴露了秘密吗?”。
“抱歉,是我失态了,一时没控制情绪。”
“无妨,人之常情,你只要好好地生活,相信你师傅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老人家花了那么大心血医治了你,肯定不想看着你颓废不思进取。”
“是啊,为了我师傅,我也得好好活着。谢谢秦哥今天特意过来。”
“哎,客气了,我才该汗颜呢,没想到别的可能性。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还得抓紧时间去趟柳大户家,他们家当年的案子终于有眉目了。”
“柳师兄全家被杀的案子有线索了?难道是沉沙帮干的?那个邮差承认了?”
“承认了,是他做的调查,柳青泉一家多少口都查得清清楚楚,他们家人平时的生活习惯也都逐一记录。但他从不知道每趟任务会过来多少杀手,他只负责回来把情报整理成密码文书后,通过伪造信件的办法,混入邮包,发到在这里的驿站分号自己同伙手上,来拿信的人得说对暗号才能提取文件,而不管说暗号的是老人还是小孩。事实上,邮包出发后,他的任务就此结束,后面即使出了纰漏也不关他的事。”
“沉沙帮分工好严密啊。”
“正是,就像一条环环相扣的锁链,每个人只管自己的那一环,最终形成了一条闭锁的环形。严丝合缝,锲不进钉子。”
“锁链看似坚固,其实也是很脆弱的东西,只要找对方法和工具,拴狼的铁链子都能照样磨断来。”顾念笑弯了眼睛,“秦哥找到了。”
秦如栩也感慨良多地笑了笑,“是啊,兜兜转转,已经被归入悬案的案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能重见天日,我想柳家和古家、宋家和其他亲属听到这个消息,多少能有些安慰的。”
“咦?古家还不知道这事的吗?我以为你住在他们那里,有什么消息他们会优先了解。”
秦如栩摇摇头,“我刚才才说过,官府有官府办事的规矩,这正在审问口供的嫌犯,得先把他交待的事都核实清楚了,告一段落,可以进入下一步工作了,才能往外稍微透露一点点,只能一点点,要是说多了打草惊蛇,就麻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