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不敢吃茶吃东西,怕吃坏了要上厕所误事,她面前的茶碗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别人都添了水了,她还有大半盏茶。
正聊得热闹,主人家到了,三位东家和公子们一起盛装走进来,跟自己人打了个照面后,东家和年幼的小公子们暂时被迎进后面的厢房休息,三位长公子则在外面,分头与总管说话,了解准备工作现在的进度。
顾念看到宋亦柏在主席那边走了一趟,跟总管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东张西望地不知道找什么。
顾念犹疑地站起来,与宋亦柏的视线对上,大公子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两人打了照面,宋亦柏没多说什么,刚才总管已经跟他说了顾念要做今晚的迎宾,还夸了一通,幸好发现名牌摆放有误,不然今晚要丢个脸。
宋亦柏嘱咐顾念到时别慌张,保持头脑冷静,宁可动作慢一点,确认客人身份后再交待清楚伙计领去哪桌,千万不要怕客人排长队而赶速度犯错。
本来顾念都不紧张的,让宋亦柏这样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好像加快了,捂着胸口连连深呼吸才镇定下来。
宋亦柏被顾念的反应吓到了,抖开扇子大力扇风,“别紧张,别紧张,你都开过那么多刀了,这点小事你办得到的。”
“你要不说那话我一点事都没有,都你吓的。”
“好了好了,今晚要是顺利结束,给你记一功,回头有赏。”
承诺的奖赏神奇地抚平了顾念突然焦躁起来的情绪,眉眼恢复平顺,真正的重新淡定下来。挥挥手,转身向酒楼大门方向走去。
掌柜已经在那里待命,欢迎客人的到来。还有一群等待引领客人的服装整洁的宋家小厮,顾念把他们叫到身边仔细吩咐了一番,交待一会儿怎么配合自己。见他们都明白了,让他们到一边等着。
酒楼大门是个穿堂格局。大门进来,穿过厅堂,走穿堂门出去就是吃席的大场地,掌柜和两个小厮守着大门口,顾念守在穿堂门口,小厮们排着队站在她身旁。
一个伙计气喘吁吁地从街左边冲进来,站在门槛外的台阶下报告第一队车队到了。已拐进街面了。
顾念听见,马上派一个小厮到里面喊一嗓子,院里闲淡的气氛立刻变了,消息很快传到了后面,东家们整理服饰出来迎客。
就这点时间,车队里打头的马车已经在酒楼门外停住。
迎客的小厮小跑着迎出去,放下垫脚的梯凳,打起车帘,搀扶一老两少三位客人下车,然后马车驶离。第二辆车上前下客。
掌柜双手抱拳欢迎客人的大驾光临,请他们往后面走。
顾念在后头等着,行了礼,询问客人身份。然后再行礼,一名小厮上前待命,顾念指示小厮把长者领去二号,另二位领去五号桌,并客气地问了问长者,一会儿是喝他最爱的桑白雀舌还是尝尝本地春茶。
投其所好是待客之道,宾至如归为基本原则,不管一会儿想喝什么茶,都让这位长者心生愉悦,微带惊喜,与孩子们随小厮下去场地,顾念转身与后面进来的客人行礼寒暄,询问身份,指示小厮领去正确的位子,上一盏合口味的茶水。
车队一拨一拨地驶来,客人一拨一拨地到达,顾念准确的指示没有犯一点错,她如拉家常般地与客人简单寒暄,推荐今天准备的上等茶叶和名牌点心,她知道客人们的口味,总能推荐得很到位。
天色渐渐暗下来,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顾念终于见到了永洛府中和堂来的代表,比宋亦柏要年长几岁的帅哥,眉目含水,清秀俊美,声音和蔼动听。不知道此人是不是上次搭救自己的主角,顾念多看了他两眼,让小厮领他进去。
除了这位特意要见一见的,前来的宾客中还有顾念认得的熟人,就是去年大比武时遇见的同行,一位姓曾的金疡大夫,没想到他是他家乡的四代世家,这次受邀代表家族来参加庆典,两人重新碰面,自然而然要亲近几分。
除了这位,宾客中同样去年来参加过的大比武的世家子弟还有几位,只是擅长的医科不同,去年顾念无缘得见,单知道姓名家世。
在这些熟人当中,顾念最熟悉的还是要数柳家的代表,来的仍然是长房大公子,这种宋家三位东家都出席的酒宴,非继承人都不够身份做家族代表单独到场。
迎毕了最后一位客人,掌柜关上了大门,顾念揉着笑僵了的脸颊,背靠着柱子休息,现在叫她再做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掌柜慰问了一下,给顾念倒了杯开水,让他歇会儿,酒席还要再过一会儿才开始。掌柜其实挺佩服这个年轻人的,那么多客人他都叫得出名字,还知晓个人喜好,这得花很多时间去研习熟读,他看好这个年轻人日后的前途。
院里点起了无数的灯笼,人来人往影影绰绰,顾念揉着因为不停行礼而有些酸胀的后腰,找到了杨益怀和师兄弟们的桌子,但只有小师弟徐文明一人在,顾念模模他的脑袋,在唯一的空位上一坐下。
徐文明乖巧地给顾师兄倒了杯茶水,顾念拿了块糕点两口吞下,抹抹嘴,才低下头,凑到小师弟耳边,大声地问其他人哪去了。
“任师兄陪他父亲跟东家说话去了,周师兄和唐师兄不知道去哪了,先前还看到他俩在跟别人说话。”
“先生呢?他哪去了?”
“好像碰到老友,聊天去了。”
“那你怎么一个人坐这?”
“无聊呗,我们几个小的都没人搭理。”
“嗯,那就吃,痛快地吃,别人的嘴巴用来说话,我们的嘴巴用来吃。”
小孩子眼神明亮地飞快点头。舌忝舌忝嘴角,伸手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人们还在四处走动寒暄客套,后院方向突然涌出来一群小厮。开始收拾各个桌子,撤走吃完或没吃完的茶水点心,抹去扔在桌上的干果壳。这一切信号都说明宴席即将开始,要上菜了。
宾主和宾客们陆续回到各自座位。小厮们去而复返,带来了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新鲜菜肴和香气扑鼻的美酒。
大东家起身做欢迎辞,那篇文章顾念能背下来大半,她抄都抄了几遍,除了一再的润饰外,大体上没有太大的修改。
主人致词完毕,接着是嘉宾中的几位代表出来致词。然后酒席才正式开始,这跟以往参加的任何酒宴都一样的套路。
顾念可累坏了,当大家都动筷时,她就埋头一直吃,小师弟跟她一样,别人的嘴巴抽空还要喝喝酒说说话,这两小的嘴巴里永远都只有食物,他们面前啃完的鱼骨肉骨虾壳什么的最多。
最后的主食上来前,人们离开自己的座位,四处走动与人敬酒。顾念他们这群师兄弟起哄要去跟任焱焱的父亲敬酒,任记大中药铺,也是传承了好几代的老字号呢,家族子弟虽有医家传承。却只是在自家药铺当坐堂大夫,任家以卖药为主业。
任焱焱不是长子,他上头还有兄长,今晚来的是他父亲和他大哥,架不住师弟们的起哄,任焱焱只好带他们过去。
任大公子不在座位上,已不见了踪影,老爷子倒是和一群长者安稳地坐在他们的桌子旁,接受小辈们的问候。
向父亲引见了自己的师弟们,老爷子和蔼可亲地与小辈们吃了一盏酒,寒暄起来周砾和唐述二位师兄才知道老人家早跟顾念打过照面,去年年底的各种应酬场面上就已经见过了,不过当时任老爷子对顾念印象不深,只知是宋亦柏重视的小师弟,直到今日见识了其迎宾的手段,恍然大悟地回过味来能被宋大公子青眼有加自然是有原因的。
见过了任老爷子,任焱焱带着师弟们又引见了跟家族有世交关系的同行长辈,给师弟们创造一个积累人脉的机会。
转着转着就到了主席那边,但是东家身边围满了人,他们这些小辈连靠边都别想,于是跳过,跟别的长辈寒暄碰杯后,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桌子。
主食已经上桌,大家都不想再动,只管把自己肚子填满塞饱今晚就没白来。
十年一次的大庆典,对医徒子们来说,意味着连续几天的放假,今天这顿吃完后,下一次就是最后一顿的欢送宴,顾念爆料的那些美味高档酒楼,是用来招待客人,而不是自家小徒弟们的。
想到明天可以睡懒觉,顾念放纵自己多喝了两杯,脸色红红的,却没吃一颗解酒丸,她确信自己的酒量是真的进步了。
天空中此时突然传来“嘭嘭嘭”连续的火药爆炸声,所有人都一起抬头看天,发现原来是在后院发射的绚烂的烟花,五颜六色花样繁多,比过年时买到的烟花还要漂亮,看得人忍不住地连连拍手叫好。
烟花持续了超过盏茶的时间,都数不清到底发了多少发,当天空一切归于沉寂后,今晚酒宴也到了尾声,大夫和医徒子们互相邀伴,找同路顺道的一起搭车回家,顾念也跟人商量的时候,被玳安找见,宋大公子有找。
顾念以为她还有送客的职责,事实也的确如此,迎宾的是她,有始有终,送客也得是她。
送客的场面不如来时有序,住在不同客栈的客人们都挤在一处,外面的马车排成一溜,这中间的确要人协调组织,让客人乘上正确的马车。
顾念就成了最现成好用的人选。
先跟车夫打听他们负责的路线,然后准确地从人群里找出住同一间客栈的客人们,塞上一辆辆马车,一拨拨地离开。
这简直比迎宾还累。
随着自己的大夫和医徒子以及本地同行的离去,还在穿堂里的就只有这些外地贵客,寒暄道别,再由顾念吩咐小厮带他们去哪辆马车。
终于,最后一位客人也登上了仅剩的马车返程休息,酒楼穿堂里只剩了东道主,东家公子总管和数不清的小厮杂役伙计,加一个再一次笑僵了脸的顾念。
身边只剩了东家,顾念不敢放肆的揉脸,甚至都不敢伸个懒腰放松一下腰背肌肉,就那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与大家互致辛苦,请东家也上车回家休息。
东家们年纪大了,是有些熬不住,明天还有新的活动,不过在东家们走前,却是把顾念好夸了一通,今天也辛苦他了。
顾念受宠若惊地表示不累。
宋亦柏笑得眼神明媚嘴角飞扬。
东家们很快就走了,带着男孩们和其他家下人,总管们也有事先安排的车子回家,唯独大公子留下来收拾善后。
顾念也被拖住了不准走,打着呵欠被宋亦柏指挥得到处跑,跟厨房拿食材清单酒水清单点心清单等各种为了今晚酒宴所列的清单。
结账,当然是最重要的善后工作。
拿到了清单还不算,还要算实际用了多少材料,与单价相乘计算总价,酒楼包工包料,用了多少一笔笔都要算清楚。
好在这是专做包席的酒楼,自有一套行业内用的快速计价方法,能算得又快又准,节省很多时间。
到了算账那一步,顾念以为自己终于能走了,结果却发现她预订的马车不见了,不知道是车夫压根没来,还是等得不耐烦宁可不做这生意了。
顾念郁闷地扶额,无力地倚着大门的门框,望着安静的大街,想她今晚要怎么回家,是不是走到最近的夜市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这个时间还拉生意的车夫。
但是难以保证自己还有力气走过去,她现在酒精上头,还累得腿软。
宋亦柏结完账走出来时,看到顾念站在门槛外头的台阶下面东张西望,似乎不确定应该走哪一边的那种犹豫。
轻轻踱到门边,占着身高优势目光一扫街面,马上发现了原因。
“你的马车又丢了?这都第几回了?找个靠谱的车夫那么困难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