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宸握紧双拳,指节“咯咯”作响,在这寂静万分的空间中顿显突兀,可心底的愤恨,却是未减反增。
好不容易才能历尽千辛的与她相见,她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驱赶他,避之如瘟疫般,他满心的欢喜,一点点的消磨殆尽,自她眸子中散发出来的厌恶,教他心殇万分。
“我送你下山。”夜枫的声音仍是那样清冷,冰凉的无一丝暖意。
他默默的转身欲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万分,如同离了水的鱼儿,每前进一步,都觉得耗费了毕生的气力。
夜枫倒也不催促他,只是冷眼相待,走在他身后,悄然无声惚。
举步维艰,好不容易走到了房门口,他蓦地回头,却也瞧见奚冰婉正一动不动的目送着他离开,两行清泪挂于脸颊边,注视的出神,仿若世间不过只剩他们两个似的。
意识到林兮宸回头看她之时,她尴尬的收回目光,眨了眨眼,而后垂下眼睑。
“婉儿,你舍不得我走的是不是?”他兴奋的跑回床榻旁,牵起她的手捧在手心,而后轻柔的贴在脸上温。
“好疼,你放开我!”奚冰婉大声道,她的手连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更何况是这样被挤压着,哪怕轻柔,这份痛苦,亦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了的。
林兮宸却好像没听见般,牵着她的手陡然紧握,好似微微一松开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痛!”她的眼底泛着泪光,不是她想哭,而是这样钻心的痛,实在是教她不由自主的落泪。
再加上先前面颊上的清泪,她此刻整一副梨花带雨的面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可林兮宸却不为所动。
“放开她,你没有资格碰她一个指头,从今往后,你不许接近她。”
向来毫无表情的他此时脸上终于写满了盛怒,凌厉的掌风毫不客气的落在林兮宸的背上,他生生挨下,踉跄的退了两步,目光却始终落在奚冰婉苍白的小脸上。
夜枫冷冷的看着他,大有一副你若是再敢纠缠奚冰婉他便拍飞你之势,林兮宸却无暇顾及他的表情,痛苦的道:“婉儿,我赔你好不好!”
他捂着头,万念俱灰的开口:“我将我的性命赔给你好不好,五马分尸,万箭穿心,任由你处置,只要你想,我便可以舍弃这条性命,只不过,你不要再这样待我好不好?”
“林兮宸!!”她厉声道,“是你让我亲手害死了我爹爹,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时今日,你怎么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害死我爹爹并非你所愿吗?”
她随即想到了他刚来之时的话,“婉儿,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过你?”莫不是他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转念一想,哪怕他亦是无可奈何,伤害已然造成,事情也已落得如今的局面,千般借口,万种理由,亦撼动不了这铁铮铮的事实。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今日我不愿与你多生纠葛,你还是走吧,待我伤好之后,咱们定还能见面,只不过届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之间,早已经没有可能了,自你让吟香将毒酒端给我的那一刻起,你便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嘴角边变的凉薄与清冷,万分凄苦的道:“如果我说那药酒和我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你会信吗?”
“不会。”她未经思量,这两个字已月兑口而出。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如刀绞,恍惚间,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悲哀与绝望满天满地席卷而来,顷刻间将他的整颗心占据,那两个字像是刚磨的锃锃发亮的刀匕,一刀一刀剐着他的所有神经,那种绝望与无力几乎将他魂魄也吞噬殆尽。
内心深处的自卑以压倒性的姿态卷土重来,他自小便被父母舍弃,只身一人在玉泉山上习文练武,周围的其他孩子都嘲笑他,欺辱他,而他除了自卑还是自卑。
后来,他于一夜之间变的强大无比,脑子亦变的灵活起来,其他人才不敢再肆意的践踏他,而今天,只不过是“不会”那两个毫不起眼的字眼,竟是催生出他内心深处已经沉睡着的自卑。
他冲到案桌上拿起剪子,毫不怜惜的一刀扎进了手心,唇角是一抹绝望的弧度,“若是这样呢?你可愿意相信那杯毒酒与我无关?”
殷红的血顺着手心直往下淌,一滴一滴,没入土中,描摹出一副甚是诡异的画面。
奚冰婉与其余众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天后,奚冰婉才回过神来。
“你何苦如此?下毒之事,除了你与吟香,还会有谁?那一日,连你自己都承认了,你让我如何坚持相信你?你知道的,我最不会做的事情,便是自欺欺人。”
“你若不愿相信,我可以废掉我这整条手臂。”他的眼睛变得血红,如同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战士般,只不过,战场上的士兵是越战越勇,而他,是绝望的没有其他法子。
他不知此时为何会有这样的一份心情,只一心想要她相信他,有些许原谅他,待到日后回想起来,才明白彼时的自己是这样的愚不可及。
“你够了,林兮宸,谁准许你在这儿闹了,哪怕这是真的是吟香一人为之,可你又如何月兑得了干系,那日在爹爹的棺木前,你说的那样明白,如今的你,该是陪伴在吟香身旁,而不是来祈仙山惹出事端。”
那一日,我并未让你救我,一切,不过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如今到了这番地步,在此事上,你怨不得我!
既然你明白,那就好,月复中的孩子,你尽可以去流掉。他,本就不该来这世上。
你说的那样狠绝,我甚至想试图用孩子来挽留你,可你仍旧走了,今时今日,说出这些话,将你自己洗白,又有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笑声凄厉,一遍一遍的回荡着。
“没错,害死你爹爹之人便是我,他那样的人本就该死,凭什么存活世间,享受着无上的财富与荣耀!”林兮宸恶狠狠的开口,可内心的虚弱,只有他一人知道。头脑一阵晕眩,他步步后退,将身子抵在厚实的墙壁上,然后接着大笑,抬起剪子,便准备再度刺下去。
“夜枫!”奚冰婉大声叫道。
夜枫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快步上前,点了他的昏穴,而后将他平铺放在地上。
“师傅,她真是中了绝日海棠之毒?”夜枫不解的问。
“的的确确,只不过为师并没有法子医治,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仍未告诉你,况且她的毒,本就是除了下毒之人便无人能解了,碧落黄泉,顾名思义,穷极碧落,下尽黄泉,若是不自量力试图强行为她用内力驱毒,只会使得毒气攻心的日子提前,无论如何,为师是解除不了这样的毒了。”师傅捋了捋胡须,应声道。
“那我该如何?”夜枫神色极其担忧,忙问道。
“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了,这娃子拿回来的解药,不过是十二分之一的解药罢了,后面的解药,研制的将会一颗比一颗难,师傅真的爱莫能助了!”老头子笑了笑,叹了口气,和蔼开口。
其实法子是有,只不过代价极其大,他不愿意他的徒儿就此冒险,所以,他宁可不说,奚冰婉与他非亲非故,他没有必要为她拼尽全力,更何况是牺牲一人的性命。
“师傅,你老实告诉我吧。”夜枫紧盯着师傅,一字一顿的道。且不说他是神医,怎么可能会没有法子,看师傅那一幅毫不关己的样子,刻意隐瞒的样子,夜枫便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只不过,代价许会有些大。
可十余年前,是她救他性命,如若不是她,他根本仍旧是个以乞讨为生的乞丐。
“是啊,师傅,你就发发好心告诉师兄吧,不然师兄可就寝食难安了!”半天未开口的伊依终于得以机会出声了,她对着师傅眨眨眼睛,调皮的道。
那一双会说话的扑闪扑闪的大眼,仿若夜空中璀璨无比的星星,满是期待的等着师傅的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