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气的不轻,但又不敢大声发作,免得引来旁人关注,只得咬牙切齿的忍耐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深深的怨气。
夏飞闹不明白情况,没有贸然出言劝慰,只在心里琢磨,难道真如玉芝所言,这韩晟宁与大长公主有旧不成?若真如此,他的避而不见倒也有了解释;可是,今日的窥视,又做何解?想到这里,夏飞的额角微微渗出了冷汗。
好在曹氏渐渐平复下来后,见夏飞的小脸上满是困惑,她虽然对往事心里有疙瘩,但还是耐着性子慢慢为夏飞讲述。不过,与夏飞猜测的略有不同,曹氏并没有多提韩晟宁,而从韩晟宁的祖父韩济同说起。
韩济同出自望族青州韩氏,虽未出五服,但在韩济同父亲辈就已分家别过。在太祖朝时,韩济同虽已为官但还不显,到了大长公主父皇卫太宗在位时,韩济同颇得太宗青眼,官至从一品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事,也便是俗称的次相,到了穆宗时,已称的上是三朝元老了;后因年老多病致仕,穆宗顾念其有功于社稷,进太子少师,礼遇厚待,同时,韩济同一脉另有不少族人依旧在朝为官。因此,卫朝中后期,韩家如日中天,连青州韩氏都奉韩济同为尊。然而,圣眷素厚的韩家,却在周元望起兵谋反的第一时间里,就投靠了周元望。虽坊间有传,韩相致仕是因为反对穆宗的改革而被罢黜,君臣早已离心离德,但曹氏一直跟随在大长公主左右,亲眼目睹穆宗对韩相的礼遇,认定了韩家忘恩负义,韩家人都是蝇营狗苟之徒。韩晟宁便是韩相的长房嫡孙,如今他竟毫不顾念旧主隆恩,亲自领兵擒获了夏重懋与大长公主,奴颜卑膝的为周元望立下了大功,也难怪曹氏愤恨如此了。
夏飞听了,刻意问了曹氏一句:“韩晟宁以往可曾面见于我?”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夏飞松了一口气,原来所谓的有旧,不过是韩家与夏家的君臣之故罢了。
可是当天夜里,躺在床上的夏飞回想起此事,忽然间心口一紧,冷汗涔涔沾湿了背脊。当时玉芝问她是否见过韩晟宁时,一直反复的说着“韩”大人,如果她是真正的越桃,就算只是个身居内宫的使粗婢女,对于尊荣显贵的韩家投敌叛国这样轰动的大事,多少也会耳闻一二,至少不可能对“韩”姓那般一无所知,无动于衷,乃至随口拿来调笑。
当夏飞尝试着询问睡在一旁的越桃时,越桃扭捏了半天果然承认,确实听说过些许,只是她听到的那些风声,走样的令夏飞皱眉不已。
夏飞暗想,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与曹氏把大长公主失忆一事抖漏了出来,万一玉芝心思灵活些联想到了一块儿,那不仅连越桃身上的疑点无法洗刷干净,反而更把她自己给彻底牵连了进去。
不过,后面的日子里,玉芝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玉蕊更是一副天真烂漫、不存心事的模样,语气行事完完全全的把夏飞当做与她一样的丫鬟看待;若非夏飞在心里留了个意,只怕早就把对玉芝的怀疑抛在脑后了。
难道玉芝那天的话只是随意闲谈,也只把年幼无知的她,真的当做了是个没见识的使粗婢女?
实在难有蛛丝马迹进一步的推测,夏飞索性不再凭空猜测了,至少短期内,她的婢女做的还是稳稳妥妥的,就像她一开始便打听的主意,如果能尽快寻到机会,在身份被揭穿前就溜之大吉,那么这些困扰也就不再是困扰了。
……
……
在当地停留的日子里,夏飞没有再见过范兴然的丝毫踪迹,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最初期望范兴然从天而降帮助她逃出困境的念想,已完全的淡去了,她偶尔会一次一次的回忆那天的相遇,反复的确认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更准确的说,是在默默的告诉自己,她还有一条后路。有时候她也会无奈的想起,要知今日,当初她就不会那样戏耍范兴然了
修养了七日后,终于被告之,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启程回京。当再一次迈过了无数的门槛绕过了不知多少弯弯,出了这所大宅后,放眼望去满是披甲上马的精骑,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越桃头戴覆有面纱的锥帽看不出神情,但挨着她的夏飞,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过比起以往已经好的多了。
这几日里,有曹氏从旁教导越桃作为公主的行为举止,加上性命攸关的压力,越桃版的大长公主渐渐也有了些模样,至少在外人面前鲜少漏出明显的破绽了。甚至,在夏飞的认真要求下,哪怕是单独相处的时候,曹氏和越桃也不再用“殿下”称呼夏飞,而是改称“五娘”。“五娘”是越桃入宫前的名字,对他人可以有个说法交代,对曹氏来说,称的是越桃的名字,不算犯了忌讳;再者,夏飞算着,大长公主的父皇太宗正好有五女,大长公主为幺女,按民间排行为名,还真可以称一声“五娘”,不至于让曹氏对着她称“越桃”那般别扭了。
在领路人的指引下,夏飞看到千余精骑之间,停着两辆分别由四匹马拉着的宽大辎车,当一行人全被引领着登上第二辆马车时,夏飞与曹氏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有些欣喜,猜想着头一辆马车中的,可能就是夏重懋了。
自从与夏重懋分开后,夏飞和曹氏不止一次提出见夏重懋的要求,可每每都被各种理由推拒,只有平日里玉芝偶尔带来些许关于夏重懋病情好转的消息。
只是这两辆马车外表看起来除了超乎寻常的宽大外,都是一样的质朴无华,靠近了才知其坚固扎实,远远的看向另一辆马车,以夏飞的视力听力都只能依稀感觉到那辆马车中有人,至于其他情况就不得而知了,更别说曹氏了。问那引路之人,更是一问三不知,夏飞与曹氏想着来日方长,只能暂且歇了心思。
马车内一改外观的朴实,布置的十分奢华舒适,一应用具齐备,空间也极为宽敞,不仅容纳了夏飞、曹氏和越桃,玉芝、玉蕊也在车厢的入口附近坐了下来,目的有些不言而喻,曹氏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却也没与她们多费口舌。
如今回京走的是相对宽阔平整的官道,队伍行进的速度也不快,所以马车走的很是平稳,一路上偶有短暂的停留休整,但多数时间内都保持着匀速,不疾不徐的前行。眼下是冬季,一路景色萧索,官道上除了偶尔有军队交错,几乎未见百姓商旅队伍,只有隔三差五在官道之外泥地、灌木丛中,看到些许零散流民,神色萎靡,衣衫褴褛。
当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朦胧时,马车驶入了一所距官道不远的驿馆,其余大部分兵马有条不紊以驿馆为中心扎下营来。
整整一天里,夏飞都没能打听到前一辆马车内的情况,只是在极短的停车休整的时候,见过一两个陌生的妇人出入马车,此时当马车在驿站中停稳,她特意早早的候在车厢小窗的边上,往外看去。
其实,以她与夏重懋的感情而言,远说不上牵肠挂肚,只是大长公主的命运只能与卫朝的末代小皇帝夏重懋捆绑在一块儿,同时,夏飞心中还存有不少疑惑,需要夏重懋的消息来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