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圣旨如约而至,前来宣旨的还是梁节安。从秋琯口中,夏飞已知道梁节安是周元望身边一等一的亲信宦官。这时候的宦官虽然地位也是有限,但不像清朝满口奴才,位高权重的宦官在皇帝面前也可以自称一声“臣”。梁节安这人便是如此,一身不带褶的绯色官服,除了无须外,行事倒也端方,对待扮演绯祥大长公主的越桃,不亢不卑,有礼有节,让人对他生不出多少恶感来。
不过曹氏和夏飞对于他带来的圣旨还是十分抵触。曹氏自然是不愿意认可周元望的誉朝,夏飞则是对下跪磕头这事很是无奈。
圣旨的内容其实昨夜梁节安大致都提到了,此时不过是走个程序、发个正式文件罢了,内容无非是安抚绯祥,赐住逸云宫,平日用度按亲王规格,再赏赐一堆物件,诸如此类。咬文嚼字的圣旨听的夏飞头晕,费了老劲也没听出什么深层次的含义来。
收了圣旨后,梁节安又交代了一番周元望的吩咐,让绯祥安心住在逸云宫,不要有顾虑,就当是回家一样,如果缺了什么或者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然后,他又说,夏重懋被封了“顺义王”,这可是誉朝开国后唯一的异姓王,赐铁卷丹书,世袭罔替。按他的补充解释,这即是皇上金口玉言,只要有誉朝一天,就有顺义王一天,夏氏可享受万代尊荣富贵。
夏飞肚子里就憋着笑,你个周元望要真有心泽被夏氏,怎么就不把这话直接镌刻在铁卷上?只让梁节安这个宦官翻翻嘴皮子,就能永久作数了?还不就是虚情假意的给自己博个好名声,又不忘给子孙后代留下可以钻的空子。谁不知道,废王侯毁铁卷,这种事情早就屡见不鲜了
月复诽了几句,夏飞倒是想了到一事——周元望分封了夏重懋,算是正式把夏重懋纳为誉朝子民,也给夏重懋在誉朝有了正经且尊贵的身份,但是,夏绯祥这儿呢?无论是圣旨里,还是梁节安口头,都没有提过任何一个字眼,就那么把夏绯祥给搁置着,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呢?
但这话不好明着问梁节安,夏飞可不认为周元望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遗漏了,他不说便是时机不对,或者没有定论。夏飞想了想,一介白丁加阶下囚的身份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样,但仔细论起来,倒也不是坏事。作为女子,尤其是绯祥这样的适龄少女,最重要且最有价值的便是婚嫁联姻。没准这要一提,周元望胡乱给绯祥弄堆空头衔,再乱点个鸳鸯谱,让绯祥摘了“夏”姓,滚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就算出嫁的人不是她夏飞,也足够把她膈应的要命了所以,这事儿最好谁都不点破,能拖一天算一天,只要熬到了她寻着出逃的机会,彻底让夏绯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干净”,以后周元望爱怎么折腾随便折腾,都与她无关了
夏飞这边儿想的挺美,曹氏也没闲着,一个劲的暗示明示梁节安,夏重懋是好是坏,都得绯祥亲眼见着了才作数。梁节安就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太极,功夫绝对是祖师级的。
夏飞起先还有些紧张,她刚刚到了皇宫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模清,眼下绝对不是见夏重懋的时候,否则万一在夏重懋那儿穿帮了,她岂不是得把肠子都给悔青了嘛好在后来听着梁节安的意思,只怕夏重懋是被藏起来了。想想这也难怪,谁让孩子有着那么招眼敏感的身份。京外的厮杀夏飞依旧记忆犹新,还有接触过的范兴然,显然也对夏重懋志在必得,由此可见还有更多明里暗里的人或者势力,对那孩子虎视眈眈,周元望能不把他藏好嘛且从另一方面来说,此时的夏重懋刚刚七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也就意味着这张白纸上可以任人涂鸦,周元望就算不把孩子带成刘阿斗,也得教成誉朝的良善顺民,又怎么会让其余夏氏族人有机会接近孩子,在孩子心里刻下过往的恩怨情仇呢
夏飞安心了,但曹氏可不答应,却又撼动不了铁板一块的梁节安,曹氏只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偏偏这个时候,梁节安又郑重的说到了那遇袭事件。对此,周元望倒没有回避,借梁节安之口信誓旦旦的表示会严查到底,一定给绯祥一个满意的交代。可听在曹氏耳中,只觉得梁节安的话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就好像在嘲笑夏氏皇族落魄到被人追杀,需要仰仗着周元望的庇护才能生存了。一肚子火气的曹氏再也忍不住了,对着梁节安就是一通恶言恶语相向。无奈那梁节安的涵养功夫实在厉害,任曹氏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好像曹氏只是在描述天气一般,只把曹氏憋得有气撒不出,气的直哼哼,周围的下人就倒了血霉了
要说这梁节安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看他为人处事不可能夹带私怨,周元望也对曹氏更没有深仇大恨,夏飞都要以为梁节安是故意和曹氏拧上了。这不,该说的都说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本以为他也该走人了,结果话锋一转,他又给整出了两太医来。曹氏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嘛,还不就是老生常谈的绯祥的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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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赶苍蝇似的送走了梁节安与太医后,连着吃了闷亏的曹氏,怒气久久消不下去,夏飞看着有点儿不忍,曹氏都是为了夏氏和绯祥受的气,她却无法为曹氏分忧。别说她夏飞没那个能耐,就算有,也不可能真把卫朝给复辟了吧,更何况人家周元望还不答应呢夏飞想着,如今她帮不了曹氏太多,只能等将来日子安泰了,让曹氏好好享享福,曹氏其实也就四十开的年纪外,养老都称不上,是不是该给人寻个第二春什么的呢……
夏飞这两天时不时的会做下白日梦,幻想摆月兑了夏氏大长公主身份之后,过上宁静和美的好日子。这并非因为她看到了出逃的希望,恰恰相反,她不能不承认,皇宫大内的高墙所带来的压迫感,沉沉的堆积在了她的心头,让她不得不认识到,她的逃跑大梦,几乎不可能在短期内梦想成真,没准得用“年”来做时间单位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这壳子还年轻,耗得起大把大把的时间。
不过夏飞的烦恼总是十分短暂,比如这会儿,整个逸云宫的下人都被曹氏当做了出气筒,人人胆战心惊的不停忙碌着,虽说曹氏不会分派给夏飞任何活儿,但她她总得做个婢女的样子给别人看,因此跟着人流脚不沾地的瞎忙活了一通,自然也就没有心思胡想了。
逸云宫正忙乱个不停呢,那边又有人来通传,说是皇后派来送礼的人到了。
来人是个叫鹤久的女官,不用问,肯定也是皇后的心月复。鹤久呈上来的礼物并无特殊,都是以皇后的身份按着惯例来的,不轻不重。让人稍感意外的是,皇后并没有端着女主人的架势趾高气扬,反倒间接的先给绯祥服了个软——鹤久说,皇后体弱多病,长期缠绵病榻,对于逸云宫的事千叮咛万嘱咐却还是出现了疏漏,很是过意不去,因此特意又精挑细选了一批宫婢内侍让鹤久带来,供绯祥挑选,并表示如果这些下人绯祥看不上眼,她会再送来其他的人选,直到绯祥满意。
更让夏飞她们意外的是,鹤久还带来了一个熟人,便是几日不见的玉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