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说起来,我可要谢谢连时为我指了那条路,否则,我都不知道连时对逸云宫会那么熟悉那条小道很不起眼,一般人可难察觉了”夏飞还特意为曹氏描述了一下小径的位置方向,对于逸云宫了然于胸的曹氏,自然立即明白了夏飞所指,那儿根本不存在正经的过道。夏飞又继续说道:“我边走边想,翁主曾有意赏雪游园,可后园子积雪深厚,几乎把所有的道路都堵上了,雪天路滑,翁主着实不便出行。正巧现在有了连时,想必那些被积雪覆盖的弯弯道道,哪怕别人模不清楚,但肯定难不倒连时。这样一个为翁主效劳的绝佳机会,必然非连时莫属了”
夏飞笑眯眯的说着,清亮的声音听着可悦耳了,但落到连时耳中,比鬼哭狼嚎还要难听万倍,他知道夏飞场面话说的漂亮,但其实是在报复折磨他了,后园子修的极为繁复,是那种移步换景的格调,步道百转千回,要把所有的道路小径都清扫出来,绝对是个繁重而痛苦的差事,按夏飞话里的意思,这种本该由大量下人分工负责的活儿,这下全部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对了,算起来如今也已入春,春雪下一场少一场了,天气很快便会渐渐回暖了。翁主曾经在逸云宫生活居住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感情,想尽早看见后园子能够恢复原貌。所以,不仅是那些道路小径,整个儿后园子都要好好的收拾一番,这样到了积雪消融之后,就能立刻栽下花草苗并修缮破损之处了。”夏飞继续补充了着。
连时双腿发软,几乎就要歪倒在地上了。若说清扫道路足以要了他半条命的话,整个儿偌大的后园子对他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这还限定了时间,他怀疑自己会被逼着活活累死在那儿这时候,连时打心底里宁可挨上一顿板子,长痛不如短痛
连时抖抖索索的仰视着夏飞,原本那张看起来任人揉捏的无害小脸,这时已变成了一张恶毒笑着的可怖脸蛋了。他这时候忽然想起一句话来——这可是在宫里,哪怕你眼前是个再不起眼的壳子,没准里面住着的就是一个魔鬼
在此之前,连时也不是毫无准备,他猜想过几个夏飞吃亏后的反应,也为此准备了好些借口,然后这些借口一个都没有派上用场,夏飞根本就没提他使的那个坏,只是从另个角度杀他了个措手不及。大约是怕到了极点,连时反而少许冷静了些,他想着夏飞就算是曹氏的干闺女,却也只是个低微卑贱的使粗婢女,她又怎么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呢甚至就连曹氏责罚下人,都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不还有品级最高的秋琯没发话嘛连时可清楚的很,秋琯是个老好人,他只要多说说软话,求着点儿秋琯,没准就可以躲过这一回了,甚至还可以让那个嚣张而自以为是的小贱人丢了面子
于是,连时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越桃,你有所不知,我……小的不是洒扫上的,后园子的事儿,不归小的负责秋琯姐姐,小的要是做错了事儿,小的甘愿受罚,但要让小的去扫后园子,总得给小的一个缘由吧……”
躲在一旁根本不敢插话的秋琯,冷不丁的被连时点了名儿,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立当场。这时,原本在梢间里待着的越桃,听见了外面不小的动静,也好奇的走出来想看个热闹,就听见了连时的这一通“伸冤”。一脸茫然的越桃,小声问了一句在她身旁服侍的婢女木莲,边上就有其他下人仔细的告诉了她经过。
当越桃听闻此事与夏飞有关,她吓的一个激灵,立刻就后悔自己的多事,偏巧这会儿连时还以为盼来了救星,上午对待及春时的干净利落连时还记忆犹新,这样果决的主子,在他看来绝对不会容许下人自作主张的胡来,于是冲着越桃又是一顿鼻涕眼泪乱飞的嚎叫。
越桃心里那个恨啊,连时这不是把祸水往她身上引嘛,她恨不得当场把连时给抽筋扒皮了,只是她的主子已表态了,哪里轮的上她发落,她只好故作沉稳的呵斥:“闭嘴一个小黄门都敢在这里嚷嚷了,还有没有规矩既然五娘发话了,就按五娘说的办谁敢不从,拿板子打出去”
夏飞笑了,越桃真是越来越上路了。
越桃见着夏飞的表情满意,也松了口气;想着自己威风的表现,还有下人们胆战心惊的样子,快意又在她心头升起。
连时彻底的惊呆了,吓的连恐惧一时都忘记了,主子这话拆开了他都明白,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儿到底有几个主子?
……
……
深夜,秋琯把她与及春先前住着的云深殿西耳房让了出来,给曹氏与夏飞居住。
曹氏仔细的为夏飞收拾干净后,确认夏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才放下心来,最后的一点儿火气也都消散了。守着炕上甜甜睡去的夏飞,她回忆着今日短短的一天之内,夏飞先是让越桃撑了场子,挣了面子,坐稳了“主子”的那个位置,然后才在众人面前,打出了她那几张底牌,明明白白以话语权决定了自己在逸云宫中的地位,却也不会给人留下越俎代庖的印象。曹氏不由再次感叹孩子确实是长大了,做事也周详、沉得住气了,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虽说曹氏在宫里待的久资历老,经历过的风雨也不少,但她自从跟了绯祥的母亲懿仁皇后之后,大都是顺风顺水的,后来又高高在上,连品级低些的婕妤、美人什么的,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因此,就算见识过不少宫里的猫腻,但真要耍心思玩花样,她就不是最顶尖的好手了,尤其是跟着绯祥的那些年,在草木皆兵的卫太宗影响下,大刀阔斧的处事惯了,忽略了细枝末节的地方,这个习惯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过来了。
曹氏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但她还是很欣慰,她很高兴她的主子能独当一面了,她甘愿只默默的在她的主子身后,照顾她的衣食住行,看她长大、嫁人、生子以及享受天伦之乐,看她永远美好、快乐的生活。
又仔细的看了看身旁孩子安详的睡脸,曹氏悄悄的起身、熄灯,出了屋子。就算秋琯把屋子让给了她俩,曹氏也谨记身份之别,她寻了个要看着下人房那边、以及方便打理小厨房的由头,在园子后面的下人房中选了一间单人屋。不过,曹氏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守着夏飞与越桃,真正歇那儿的时候,并不太多,一如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