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燃尽晨雾,透过玻璃,一片金光灿烂。
苏昕月蹲在沙发旁,曜黑璀璨的双眸凝视着男人的安然睡容,温润的眉目透着英气,不似初见时的冷酷淡漠,也不是近日折磨她时的冷诡恶毒,沉睡时的他恬淡文雅,看一眼便是沉沦。
她在想,他如此出色,所有见过他的女人都会像蝴蝶看见花蜜,统统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吧。
其中也包括她。
苏昕月心中辗转掠过酸涩,两人的身份摆在那,她想要争取幸福,必要效仿愚公移山,挨得住羞辱,受得了白眼,死皮赖脸的纠缠他,扒掉他的恨,才能得到他的爱惚。
然而,她怕,怕万劫不复。
明知他是个魔,她也忍不住压低脑袋靠近他的肩,贪婪的吸取他身上特有的气味,细细聆听他沉稳有序的呼吸,享受这片刻和谐。
老虎哪怕是昏睡也是警觉的,苏昕月挨近陶曦哲的身,他就醒了,只是不想睁眼。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只是静静的呆着,那会想些什么温?
留恋吗?他不觉得。
两人静静偎依,半晌,苏昕月觉得小腿肚有些许麻痹,头离了陶曦哲的肩窝,双手撑着沙发支起身子要站起来,陶曦哲倏忽睁开眼皮,温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身子拉近,他轻轻的捋了捋她的发丝,微微开启薄唇,淡淡的问候,“早,怎么下床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昕月别料到他会醒,转瞬敛去惊诧,别过脸来睨他一眼,淡淡一笑,“你醒啦,我很好,看你睡得沉,怕是累坏了,我没敢出声唤你,不想还是扰了你的好梦。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的照顾。”
他慵懒的做着手臂伸展的动作,面容清冷,吐气如兰,“嗯哼,觉悟不错,还知道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她背着他翻了个白眼,不作应答,却在心中月复诽,了不起啊,不就是照顾病人嘛,她是医生能不清楚嘛,多大的事,有必要搞得像他施了多大的恩情,切…
陶曦哲对她的反应不看在眼里,自顾自地伸手捏捏肩膀酸处,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的哼道,“不想看人脸色就请你别尽做些蠢事,我会感激不尽。”
苏昕月眸色一黯,拧紧眉头哑声道,“我既是个麻烦,那你放了我呀,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眼不见心不烦,我也会感激不尽。”
他好似没听见她在说话,一双手在眼前晃来晃去,专注的眼神像鉴赏古董一般看着他的手,苏昕月不悦的沉了眸,音调微微扬高,“你昨晚说过,如果我拜托你,你会放手,我们从此陌路。你没忘记吧!我现在拜托你解除协议,请你说话算数!”
陶曦哲的墨瞳急促缩了缩,眸色冷冽了几分,她生死未仆的时候,他向神明祈祷,她若平安无事,他会放手,让她去寻找幸福。
他也已打算要放过她,此刻见她如此不待见自己,他异常反感她的迫不及待,好似他是张狗皮膏药,恨不得撕了扔掉。
他很不爽,突然又不想如了她的愿。
陶曦哲优雅的拧过头,视线从他的手转移到苏昕月的脸庞,脸色转瞬掠过邪魅,唇角嘲弄的勾起,冷哼一笑,“我要是不呢?”
苏昕月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诮意味,她佯装听不出他的威胁,忍着头皮发麻,无所谓的耸耸肩,“大老板说一声‘不’,肯定是涉及利益的部分没让你满意,资本家心里衡量价值的杠杆不是我能猜透的,我无谓自找烦恼。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陶曦哲语气轻佻,“死过一次的人,胆子也变肥了?稀奇,宠物向主人讨骨头尚且会摇摇尾巴,你说这人怎么贱的就连狗都不如呢。”
他的话字字如刃,剜入她的五脏六腑,肆略凌迟。
“你要降低格调来侮辱谁,并且乐此不彼,那请随意。我听不懂你在叽歪什么,我只听得懂人话,而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个人。”她犀利反击,眉眼间尽显厉色。
他不以为意,悠然的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下巴挑衅似的抬起,“你尽管逞一时口头之快,我不放你走,你说再多都是白搭。当然,你要再寻死,我绝不拦着你,你大可安心的去…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孝敬’岳母大人,叫你瞑目九泉。”
“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会怕你的威胁吗!”他的话确实击中苏昕月的软肋,她的脸色快速闪变,宛如一个调色盘,凉意在身上窜来窜去,浑身冰冷,瑟瑟的颤抖。
她本已是强忍,经他这一威胁,愤怒与委屈直揪紧心脏,她极力的假装坚强,只有不表现出太在乎,他就不能太得意。
陶曦哲傲慢的走过她身边,轻蔑的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嘭!摔响洗手间的门。
苏昕月捶胸顿足,靠之!陶曦哲你不威胁人会***嘛!混蛋。
叩叩,病房的门由外推开。
“请问您是苏苏小姐吗?”
苏昕月循声望去,见来人身上穿着某某花店的制服,微微点头,“我是。”
“这是林少送您的花,请您签收。”
“好的,谢谢!”她客气一笑,洋洋洒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倾身闻了闻玉兰花浓郁的香气,心里莫名的甜了几分,她舀出花束上的卡片,打开一看,〖狄仁杰:苏苏做了傻事,人还躺在医院受罪。元芳,你怎么看?李元芳:禀大人,此事背后一定有个天大的秘密。〗
苏昕月嘴角一时兜不住笑意,扑哧笑出声来,他真敢写啊!
陶曦哲依稀听见林少差人来送花,心中暗怒汹涌,他匆匆的撒完尿,火速的拉上裤链就冲出来,见她眼笑眉飞,他隐晦的薄怒一触即发,火上浇油的是,她看见自己出来,手里掖着的卡片迅速藏到背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摆明了两人有奸/情。
他不许。
这个女人一日还是他的人,她就不该招惹别的男人。
他面色冷肃,大手伸到她面前,哑声冷喝道,“拿出来。”苏昕月一撇嘴,愤怒的别开脸,神情桀骜不驯,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不给。”
陶曦哲的额头蹙成深壑,冷不丁的抢了她抱在怀里的鲜花,手一抬,那束娇艳欲滴的鲜花以抛物线的姿势坠入垃圾桶的怀抱,苏昕月手里一空,眼泪一汩一汩倾巢而出,横眉怒目瞪向他,瘪着的嘴一翕一阖,狂妄无畏的吐道,“谁说传言不可信?我现在信了,鲜花往往不属于赏花的人,而属于牛屎。”
她的眼一眨不眨的与他怒视,手里的卡片被她三下五除二撕成碎片,仿若章鱼喷墨一样,碎卡片在陶曦哲的脸颊上爆开。
他的眼刹那间弥漫着猩红戾色,一个箭步,他上前锁住她的下巴,狭长的血眸危险的眯起,唇角噙着一抹冷诡的弧度,“你找死。”
苏昕月眼帘微颤,迎上他凉意森森的目光,指尖哆嗦的扣着他的手试图扯开,偏偏不动分毫,锁着下巴的手反而加大了力度,心悸从她的脚底弥漫至全身。
四目相视了半晌,她倏忽阖上双眸,手也松开了,像个木偶女圭女圭随他高兴怎么玩弄。
陶曦哲的眸光瞬间淬火,似怒火烈焰在熊熊燃烧,又揉进了太多的复杂,辨不清那眼底真正潜藏的光芒。
他骤然松开手,嘴唇贴近她的耳垂,勾出不屑一顾的讥诮,“该骂你笨呢,还是该赞你聪明?”
她长吁一口气,渐渐平息狂乱的心跳,不去回想他话里的意思。
陶曦哲悠然自得的模出一根眼,点燃,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天空,眼神飘忽。
爸,你要好好的。
我也会好好的。
苏昕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一揪紧,暗忖,他的情绪突然好低落,陶母心脏病发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模样,难道…他想他爸爸了?
“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我已经很感激你能来守夜陪护,我人也醒了,这里就不需要你来照料,抽完闷烟就回去吧。”
苏昕月说罢,套了一件薄外套,出了门。
她上了楼,推开某豪华单间的房门,探头往里张望一眼,暗暗偷笑,放轻脚步往里走,看见父母还没睡醒,她忍住窃笑,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白皙秀气的双手握住苏德昌依稀可见老年斑的大手,心中满满的感动。
老人睡眠浅,感受到苏昕月手中传送的暖意,苏德昌辗转醒来。
他睁开眼见到苏昕月,情绪顿时激动,手颤抖着去触模她的脸,“小月,你醒啦,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苏昕月罩住他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歉然说道,“老爹,对不起,小月不孝,惊吓了你们,真心对不起。”
苏德昌感到惭愧,叹道,“好孩子,是爸失职,没有花心思去关心你们,爸向你道歉。”
“老爹…”她太感动了。
苏母从苏昕月的身后扣住她的肩膀,眼泪簌簌而下,“宝贝,以后不能再做傻事吓唬妈咪了,妈咪害怕,答应妈咪好不好!”
苏昕月侧转过身,环住苏母的腰,脑袋贴着她的月复部,瘪着嘴撒娇,“妈咪,对不起!”
苏母模模她的头,呵呵笑了。
苏昕月面容严肃起来,她要向父母交个底,“老爹,妈咪,这次的事有点荒唐,我不是故意害你们担心的,对不起!我太渴望付出的感情得到回报,为了追求真爱,我不惜险走极端,但请相信我会处理好的,你们会支持我对不对?”
女儿眼里满是期待和渴望,苏德昌看在眼里,心里是期许的,孩子有担当,他颇为欣慰,“老爹支持你。但请记住,父母的臂弯永远等着你回来依靠,受了欺负不要忍着,你哥长得牛高马大不是用作摆设的。”
苏昕月大喜,猛地扑上去一个熊抱,搂着苏德昌,笑靥如花,“老爹…你真好。”
苏母眉头微蹙,她做母亲有诸多顾忌,并不放心女儿去冒险,眼看丈夫表了态,她唯有支持。
她叹了一口气,谆谆教诲道,“女大不由娘啊…月月,妈咪支持你去争取幸福,但你要保证,你会好好爱惜自己,你会坚守道德底线,你一旦发现自己会回头,你能做到吗?”
苏昕月听出母亲话里的担忧,转身抱住她,泪腺趁着空档微开阀门,泪蛋子偷偷的钻了出来,扑闪扑闪的煞是惹人怜爱,苏母抬手抚去水珠,苏昕月心中感激,“谢谢妈咪,我保证做到。”
“傻丫头。”
这三个字代表了无尽的宠爱。
※※※
恒昇科技。
陶曦哲凝神处理堆积在案的公文,宋成弘去了内地之后,他的工作量骤增,旷工两日堆压的事更是忙的他焦头烂额。
他暗忖,有必要提拔几个英才到中层来,派到内地去,再把宋成弘还回来。这人啊,谁用谁知道,用习惯了,自然就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手机响了。
陶曦哲挑眉,苏旭尧来电?
他按下接听键,嗤笑一声,“小舅子,什么事?”
“陶曦哲,小月不见了,打她电话关机,我在医院找遍了都没见到人,她有没有联系你?”苏旭尧悦耳磁性的嗓音透着焦急不安。
陶曦哲蹙眉,沉声问,“没有,出了什么事?”
“我问过医院的大夫,他们说小月早上做过全身检查,她的脑神经受损了,不能再上手术台,我害怕她会想不开。你那边要是有消息,及时电话联系,我先挂了。”
陶曦哲的心慌乱了半拍,随即恢复正常,“好,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他支起食指轻按太阳穴,忽地冷笑,唇角飞过一抹讥诮,笑笑啊笑笑,你真能折腾。
他不是没担忧过她,换了谁梦碎了一定会想不开,但是她不会。她连死都不怕了,也清楚服安眠药的死法有多可怕,后果既然已知,就不存在无法承受。
他不相信她还会轻易放弃生命,她不敢。
他不会去找她,如果他的逻辑没有失误,躲不了两天她就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