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弥漫,脸上带着薄纱的瑞云,身着紫罗衫,有些神秘,一双秋水般的眼睛自宁采臣进来之后,就一直盯着他。
一个正当芳华的女子,不应着紫色,而应该穿着更活泼些更青春些。
“宁公子?”轻轻的声音透过薄纱飘来,挟着微微的冷意。
宁采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就坐下来。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宁公子,真是好文采。”
她虽然说着赞美的话,但语气里没有一丝赞美之意。
宁采臣皱了下眉,听人说这瑞云姑娘是才貌双绝,但给宁采臣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
衣服是冷色调的,说话的也是冷的,整个人就好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是她生性如此,还是另有原因?
“瑞云姑娘,你说想见我,不会就这样见吧?太没诚意了。”宁采臣实在不习惯对着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就算她是绝色美女也一样。
瑞云看着宁采臣,有些诧异。不知有多少男人想要见她一面,眼前这个男人倒好,竟然说是自己想要见他。
“那宁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是见面,自然要坦诚些。瑞云姑娘,先把面纱揭下来吧。”宁采臣倒对孔雪笠花了五十两银子也未得一见的脸蛋好奇起来。
“宁公子难道只是想见奴家的长什么样子而已么?”瑞云悠悠道,她想起刚才丫鬟小蝶说的话:“这个宁公子,乃今年的青莲第一学士,听说拿了四个甲等,上次那首故人西辞楼外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便是他写的。”
宁采臣倒有些不明白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想干什么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相交,自然要坦荡了,莫非瑞云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宁采臣道。
瑞云轻轻摇了摇头,道:“奴家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
“那你是什么?”
“奴家是小女子。”
“这——”宁采臣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这样也行?果然是伶牙俐齿。
似是忍耐不住看到宁采臣的窘境,扑哧一声从瑞云那边传来,面纱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来。
这一声轻笑,就像一丝火苗,虽然小,但,清冷的房间里,有了些许温暖。
“瑞云姑娘,若是你笑多一点,会更漂亮些,喜欢你的人会更多一些。”宁采臣道。
“多了才麻烦。”
“哦?”
“宁公子,美貌有错吗?”瑞云突然问道。
“没有。”宁采臣答道。
“那为何人们都说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呢?”瑞云追问道。
宁采臣倒想不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看来不是花瓶。不过这个问题在前世的时候已经被讨论过无数次了,难不倒他。
“那只不过是男人的借口而已。他们犯了错,便把所有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去,真正的祸水,是那些男人。”
“宁公子真的这么认为?”瑞云紧紧盯着宁采臣的眼睛。
“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宁采臣重重点了点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扯淡,为的是自己的权位才是真的。
良久,瑞云才道:“若天下男人都像宁公子这样认为,我们女子就不会平白背负那么多多罪名了。”
“那是不可能的,几百年后或许会,但现在,不可能。”宁采臣道。
“宁公子怎知几百年后会?难道宁公子是几百年后的人?”瑞云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宁采臣反问道。
他这么一说,瑞云反而不信了。
“宁公子,你现在知道为何奴家不愿摘下面纱了吧?”
宁采臣点了点头,道:“这样有用吗?”
瑞云脸色一黯,半晌才叹道:“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瑞云自从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此身非己所有了。”
宁采臣默然不语,在青楼这样的地方,无论姿色如何,都逃不开同样的命运,除非,有人愿意一掷千金为她赎身,可就算赎身了,以后的命运也未可知。
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琴声,宁采臣抬眼望去,见一张琴横放在瑞云面前,她纤纤十指在琴弦间,或揉或绰,或进或退,一个个音符从琴弦跳出来,在房间里跳动。
宁采臣很久之前就听闻了谢小环的琴技,但一直无缘倾听,他自己本身也会初级琴技,不过初级自然不能与瑞云的琴技相比了。
琴声悠扬婉转,宁采臣似乎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院子里的那颗石榴树年复一年,花开花谢,红颜慢慢老去。
他忍不住随着那琴声吟道:“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瑞云身子一颤,琴声似乎更加柔肠百结起来。
一曲终了,余韵久久不散。
两人沉默不语,房间外,时不时传来放荡的调笑声,窗外,西湖上的画舫灯火通明,莺莺燕燕,热闹随着晚风飘来。
“宁公子,刚才你吟的也是词吗?”瑞云道。
“正是,名叫江城子。”
“能否容奴家写下来?”瑞云道。
宁采臣点点头,瑞云便书写起来,不多时便把整首词都写下来。
她痴痴看了几眼,才道:“宁公子,多谢。”
宁采臣笑道:“谢我什么?你要是喜欢,我写上十首八首送给你都行。”心想反正又不要我动脑子。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宁公子。”瑞云道。
晕,你不会当真吧?宁采臣暗暗抹了把汗,忙道:“不过瑞云姑娘每次见人都要厚礼,小生可是穷人一个,想见瑞云姑娘一面,恐怕很难。”
瑞云皱眉道:“什么送礼都是蔡妈妈定的规矩,我却是连那礼物的样子都没见过,宁公子刚才写的词,也是小蝶偷偷拿来给我的,不然宁公子只得怏怏而归了。”
小蝶便是刚才那个丫鬟,宁采臣觉得有些面熟,后来想了想,才发现原来是那日在楼外楼里那个来收诗作的。
“不过若是宁公子每次能吟一首词给奴家,奴家便让小蝶带宁公子进来。”瑞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
宁采臣又汗了一下,青楼版的西厢记?红娘换成小蝶,崔莺莺成了瑞云。
“怎么?宁公子不愿意吗?”瑞云见宁采臣面有难色,便道。
“只是,小生担心影响瑞云姑娘的声誉,若是被闲云楼的人发现,那瑞云姑娘——”宁采臣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身在青楼,还谈什么声誉,宁公子若是另有苦衷,那是瑞云唐突了,见谅。”瑞云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宁采臣正想解释,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小蝶在门外叫道:“小姐,蔡妈妈又在催你了。”
瑞云又恢复了开始的冷冰冰样子,道:“宁公子,瑞云有事,恕不远送了。”
这摆明是送客了,宁采臣只得站起身来,他对瑞云姑娘道:“瑞云姑娘,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小生对姑娘你绝没有任何轻视之意,告辞。”
他拱了拱手,便走出门来,刚走了几步,一个满身脂粉气的妇人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道:“这个死丫头,老是拖拖拉拉推三阻四,也不知在干什么。”她抬眼一见宁采臣,甚是面生,便问道:“这位公子,你怎地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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