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母出嫁 第六十五章 皇上负气【手打VIP】

作者 : 煊冉

穆紫鸾被吓了一跳,待意识到是皇上来了后,面上浮出淡淡的悲伤,眼风娇俏的瞥了他一眼,嗔怪道:“皇上答应臣妾,会常常来陪臣妾,怎的说话不算话,竟在臣妾一个小女子面前失言。”

沐辞楚半眯了眼眸,明知道她这般模样是在假装,依然觉得受用至极,浅笑道:“这几日朝政繁忙,这不,朕一得空便来陪你了。”

他上前替她紧一紧风毛领口,动作亲昵自然,她下意识一侧身,又突然意识到不妥,尴尬一笑道:“傍晚院子里太冷,臣妾陪皇上进去坐吧?”

沐辞楚丝毫不介意她刚刚的闪躲,依旧帮她紧好领口,语气温柔:“既然知道傍晚天气冷,还穿得这么少在院子里吹风,若是冻病了,朕可要心疼了。”

穆紫鸾下意识的望向窗子,见窗纱之后并不人影,心稍稍放下,欠身道:“多谢皇上爱护,臣妾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咱们进屋吧?”

他意识到她似乎格外想自己进屋,于是逗弄她道:“不了,朕只是来看看你,奏折还没批完,朕先回养心殿。”说完转身就要走。

穆紫鸾很是着急,他好不容易来了,若是看不见馨儿就走,岂不是太可惜了?馨儿也会难过死的。情急之下,她连忙赶上去抓住他的手,在触及到他回眸疑惑的眼神时,她以一种豁出去的心情,垂眸含羞道:“皇上再忙,也要用晚膳的,皇上好几天不来臣妾这了,现在来了却又要走,臣妾可不依,”语气有些撒娇的软腻,“臣妾很是惦念皇上,不如皇上留在沁心宫用晚膳,可好?”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绝,何况他本就打算留下来和她一起用膳的,他的目光隐隐含着灼热的气息,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自然的牵着她,向听雨轩走去。穆紫鸾任由他牵着,并不拒绝挣扎,只要他肯进去就好,这样馨儿便能见到他了,自己刚刚违心说了那些连自己听了都恶心的话,总算没有白说。

门被墨桐和伶心以极轻的手势打开,沐辞楚迈过门槛,见一陌生女子坐在窗前,认真的刺绣。青兰色素锦夹衣,只以粉白色夹银线疏疏的绣了几朵盛开时的梨花,她梳着一个追星发髻,发髻上星星落落几颗水晶,额头上垂落点点银坠,随着她如玉手指的轻扬浅落而微微摆动,更显灵气。那女子虽不是绝色,却温婉娇羞若清水芙蓉,垂眸间更显楚楚之姿。

沐辞楚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浅,最后浅成一缕烟雾,随风一吹便散了。原来,她刚才种种异常的表现,都是有用意的,原来她不是关心自己是否怕寒,是否饿了,她只是想引着自己见到屋内这个女子而已。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同其他妃嫔一般会算计的女子了?这深宫当真是个大染缸吗?无论多么清灵的女子进入后宫,都会变成世俗世故的样子。

“这是……?”他浅浅出声,强忍下心头莫名的怒意。

馨儿听到男子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夕阳的光斜斜射在他明黄色龙袍上,散发出灼灼光华,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听清了他刚刚说的话,仅两个字而已,她便将他的声音印在脑海中。这声音与凤仪宫中听到的不同,凤仪宫中他的声音冰冷威严,具有灼人的威慑力,此刻他的声音温柔了些许,磁性而有魅力,好听至极。这便是她的夫君,从选秀到入宫,一直连他的长相都未看清过的夫君。

馨儿微微张着唇,直愣愣的看着门口屹立而站的沐辞楚,一时间连行礼请安都忘记了。一丝隐隐的喜悦,如小溪流一般流淌着心间,渐渐充满整个身体,她终于见到他了,不是远远的只能看见他的仪仗,不是跪在地上,只能看到他的靴子,而是面对面,就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整个天下的拥有者,也是她终生要依靠的人。

“皇上天威逼人,馨常在看见皇上,都被皇上的气势震住了,忘了请安呢。”穆紫鸾笑着出声,暗暗提醒馨儿。

“啪嗒”,馨儿手中的刺绣落地,她匆忙跪下,低头垂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声音里有着一丝隐隐的颤抖,“民女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沐辞楚被这一声“民女”逗乐了,薄唇勾出淡淡笑意,“不是已经封了常在吗?怎么还自称民女?”

“臣妾知错,望皇上赎罪。”馨儿眼眸中闪动着无助,若秋风中盈盈欲落的花儿,她虽不是绝色,楚楚之姿却惹人怜惜,而她清丽的打扮,在穆紫鸾故意着艳妆的衬托下,更显得月兑俗清灵。

可惜,如此小家碧玉之姿却没有入得沐辞楚的眼,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穆紫鸾的意图。是不是红箩炭的事情,让她察觉到了危险,只想保住自己的平安,故而推了一个人来,希望他可以看中,从而忘掉与她假扮宠妃的交易?还是,经过红箩炭一事,她察觉到在宫中有同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故而给没有机会见到他的小主一个可见见到皇上的人情,将来两人也好互相依靠?

可无论她报着哪种想法,都只有一个结论,她根本不在意他,所以才会如此将他推入别的女人的怀抱。相对于他,她更看重的是她自己的性命、在宫中的安稳、母亲与穆府的平安。她的心上从来没有他,从来都没有,而他对她的那些好,她全全视而不见,甚至于在她内心深处,应该是恨着他的。恨他破坏了她本该幸福自由的日子,恨他将她从家乡和父母的身边带走。这个事实他本该知晓,此刻突然意识到时,心间却泛过一丝酸楚。

“起来吧。”他漫不经心的扬扬手,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乡在什么地方。”

馨儿起身,怯怯道:“回皇上,臣妾姓名苏明馨儿,家乡在杭州。”

“姓苏?杭州?”沐辞楚皱了下眉,他仿佛记得密报上说杭州的苏知州也被前朝余党偷袭了,“你父亲的官职是?”

“回皇上,家父是杭州知州苏炳文。”馨儿如实回答,见皇上愿意跟她说话,不由得露出一丝欣喜。

果然是她的父亲,那她父亲的事要不要告诉她?

馨儿低着头不敢看他,可穆紫鸾却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她上前一步委婉问道:“皇上,可是杭州出了什么事?”

罢了,还是告诉她吧,她本就远离父母,再得不到父母的消息,岂不会伤心?何况,苏知州本是前朝余下的官员,所以前朝余党才会着力对付这些“叛徒”。若非自己改朝换代,那苏知州也不会遇刺,说到根源,还是因为他,才让她的父母出了事,他本该坚硬的心,此刻却漫出一丝愧疚。

“前朝余党肆虐,偷袭了几个地方知州,其中就有杭州知州苏炳文。”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威严而带着点点清冷,可眼眸中却含着一点温柔,渐渐蔓延开来。

馨儿愣了一下,突然紧走几步到门前,抓紧他的袖口,眼瞳左右轻摆,声音抖得不像话,“父亲怎样了?有没有受伤?府里其他人呢?我的娘亲还好吗?”

“你的父亲……”他动动唇,只觉得口中干涩难言,“身中三刀,虽然受了重伤,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最后致命的一刀,是你的娘亲替他挡住的,最新收到的密报说,你的娘亲仍未月兑险。”

“不会……不会……娘……娘不会出事的……”馨儿摇摇头,又摇摇头,眼神涣散迷离,豆大的泪珠如雨般顷刻而下,脸色苍白如纸,腿下一软,跌入沐辞楚的怀中,晕了过去。

失去母亲的痛苦,他经历过,馨儿的晕倒,将他拉回那段痛苦的回忆,他恨着让他失去母亲的人。而馨儿的痛苦,却是他给的。他将馨儿横抱而起,大踏步走出沁心宫,没有和穆紫鸾说一个字,也没有回头,就这样抱着馨儿走了。

穆紫鸾望着他抱着馨儿离开的方向,他的背影蕴含着一股莫大的悲伤,似有黑影笼罩在他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既然他能抱着馨儿离开,就说明了她们的计划成功了吧?他对馨儿动了心,才会如此怜惜她,而馨儿变成了这合宫里除了她之外,唯一享受过被皇上抱着回宫的待遇。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中没有预期的喜悦?心中漫出一股巨大的空虚,让她想用力伸手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馨儿,若你的娘亲真的不在了,你费劲心力得来的恩宠,还有什么意义?若有一天,你当真成为皇上的宠妃,站在权利的巅峰,那时的你,是会感谢我,还是会恨我?一切都是未知数,可为什么,现在的我如此不安?仿佛从此刻,已经预知到未来的悲剧。

莫轻言传膳回来,不见皇上,焦急的跑到穆紫鸾跟前,打了个千儿道:“沁嫔娘娘,皇上呢?”

“馨常在晕倒了,皇上抱着馨常在走了,想是去了未央宫。”穆紫鸾语气平淡,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线索。

莫轻言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那皇上还用在沁心宫用晚膳吗?”

“不用了,”穆紫鸾瞟一眼未央宫的方向,“若是用膳,只怕也是在未央宫用了。”

莫轻言虽搞不清状况,但伺候皇上要紧,他带着传膳的宫人们,洋洋洒洒的去了未央宫。

穆紫鸾站在窗前,红霞般的暖光从喜鹊迎喜的窗棂空隙间射入,洒在她如玉的面上,她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心情怎样也平静不下来。打开窗户,一阵刺骨的寒风顺着窗缝吹入,直直打在她的面上,向利剑划过面孔一般凛冽,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主,小心着凉。”伶心为她披上外裳,顺手关了窗户,“若小主心里不痛快,为何又要向皇上引荐馨常在呢?”

“你觉得我不痛快吗?”她飞快的侧头看了伶心一眼,随即了看向夕阳,默默道,“若是不痛快便好了。”

“主子的心思,奴婢不知,”伶心温和一笑,“只是奴婢伺候前朝主子时,看惯了各宫娘娘为了巩固地位,将她人送上皇上的龙床,若那女子不得圣宠,她们会悻悻的,可若那女子得蒙圣宠,她们一样会嫉妒难捱。”她看向窗外,眸中大有深意,“其实,有得必有失,只看主子最想要的是什么而已。”

“伶心,你几句话就能让我走出迷雾。”穆紫鸾宽心的笑笑,“馨儿得蒙圣宠,是她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如此就够了,至于她会不会幸福,我会不会幸福,都是自己做的选择,一切顺天意罢了。”

第二日,馨常在晋封为馨贵人的消息便在合宫里传开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穆紫鸾正趴在贵妃榻上眯着。

涣溪惊诧的眨了眨眼睛,道:“馨常在倒像是小主原来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过几日也会如小姐一样,被封为馨嫔。”

穆紫鸾懒洋洋的睁了睁眼皮,“现在馨儿是馨贵人了,不要再唤她为馨常在,要记得。”

“是,”涣溪欠身,又道,“无论如何,都是小姐帮了她,她也该来道谢才是。”她瞟一眼外面的天色,“这都下午了,想是欢喜的把小姐都忘了吧。”

“我和她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她又重新闭上眼睛,不安的抿抿唇,“只是我很担心三姨,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只怕皇上还陪着馨儿,我也不敢贸然去未央宫,怕妨碍他们。”

伶心淡淡一笑,“馨贵人的确有些像小主得宠时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明妃会不会也看不过眼去,对馨贵人下手,”她停一停,“若明妃当真下手,又不知馨贵人有没有小主的本事,可以躲过暗箭。”

穆紫鸾抬起玉臂,支在头下,眼神似乎眺望到很远的地方,“明妃此刻正在禁足,只怕想作怪也难,”她收回目光,“宫中女人这么多,会作怪的自然不在少数,不过不管怎样,我会尽力保护她的。”

涣溪不屑的扯扯唇,“小姐还巴巴的想着保护人家,人家现在恩宠正浓,皇上保护就够了,哪轮得到咱们呢。”

墨桐弹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我可是闻见醋味儿了呢,按理说也该小姐吃醋,怎么你浑身上下泛酸水呢?”

涣溪追着墨桐打,气鼓鼓道:“我还不是担心小姐,馨贵人一得宠,皇上可不是不把小姐放在心上了。”

伶心拨了一颗提子,递给穆紫鸾,“有时候,恩宠太盛并不是好事,小主前些日子锋芒太露,趁着这个机会,避一避才好。”

穆紫鸾悠闲的吃了提子,不介意的笑了笑,“皇上宠谁是他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只管我自己和穆府平安就好。”

伶心稍稍靠近她,低声道:“小主与馨贵人是表姐妹,也该提醒她一下,得宠归得宠,可不要太骄纵才是,宫里的嫔妃们都是不好惹的。”

穆紫鸾望一望未央宫的方向,摇头浅笑,“我了解馨儿,她胆子小,性格又温和,别人惹她,她尚且不敢还口,哪里会主动去惹别人。”

伶心点点头,“小主也别想太多,馨贵人得宠终归是好事,你们表姐妹也好互相有个依靠,我想只要小主和馨贵人处处小心,别的嫔妃想难为你们也难。”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来人通报,说馨贵人前来求见,穆紫鸾连忙起身,着人请她进来。

馨儿进来先行一全礼,穆紫鸾连忙将她扶起,馨儿满面感激之色,只握着她的手,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口。

穆紫鸾眼神向四周一旋,伶心会意,带着墨桐、涣溪、彩霞等人退出房间,关好房门。

她拉着馨儿一同坐下,关切道:“三姨父姨母可有消息了?”

馨儿点点头,眼中沁出细碎的泪光,“八百里加急密函,父亲已经无碍,只是娘亲仍在昏迷之中,不知能否救活,皇上亲自命御医赶赴杭州,为娘亲治病,希望可以救回娘亲。”

穆紫鸾握一握她的手,“三姨母吉人自有天相,御医大人定能治好她。”

馨儿点点头道:“多谢表姐帮我见到皇上,否则宫里距杭州如此远,我根本没办法知道家里出事。”她扶一扶鬓间流苏,“娘亲替父亲挡了一刀,听闻父亲十分感动,再加上我又晋位为贵人,想来以后家中无人再敢欺负娘亲了,只要娘亲能醒来,我也算是顺心遂意了。”

“咱们姐妹间说这些客套话作甚,”穆紫鸾向窗外看了看,见廊下无人,低声问道:“你且跟表姐说句实话,昨夜你是否侍寝?”

馨儿“呀”一声红了脸,低头绞着丝绢,半天才吞吐道:“我昨日夜里才醒来,皇上见我醒了,安慰我几句,便回养心殿了,馨儿并……并未侍寝。”

“那皇上可说了今晚是否会传召你?”穆紫鸾追问道。

馨儿摇摇头,“我只要能看见皇上,偶尔能陪在他身边,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初封为小主时,家里也曾善待过姨母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你入宫后不曾获宠,才渐渐又开始欺负她,这次,虽然因为你的晋位,姨母重拾地位,可你若久在贵人一位,难保二房妻妾不会再次放肆。”她抚一抚馨儿的肩头,“唯有你获宠,才能再次晋位,若你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那苏府中,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敢给姨母一点气受。”

“我……”馨儿憋得一张小脸通红,半天像下定了决心般,才道,“我自然也想……也想侍寝,可……可这种事,总归是皇上做主,我再急也没有办法。”

“别急,我只是提醒你,既然你想侍寝,就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只要你心里想着,总会有一天会梦想成真的。”

“表姐难道不想侍寝吗?”馨儿托腮反问。

“我?”穆紫鸾自嘲的笑一笑,“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太医嘱咐了要静养。”

馨儿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一颤一颤,“表姐,我总觉得,皇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心不在焉,”她突然抬眸,直直看向穆紫鸾的眼睛,“表姐,也许我只是你的替身,你不能伺候皇上,皇上才想着找我。”

馨儿什么时候也如此敏感多思了?果然进了宫的人都是会变的。穆紫鸾冲她宽慰的笑笑,“别傻了,这宫中这么多女人呢,谁又是谁的替身呢?”她严肃了神色,一板一眼道,“嫉妒乃妃嫔大罪,对我说说也就罢了,对其他嫔妃万万不可这么说,知道了吗?”

馨儿不好意思的垂头,“表姐,我不是嫉妒你,哪怕真要当你的替身,只要皇上愿意让我陪着,我也是愿意的。”她眼中流露出爱慕的神采,“真的,只要能让我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馨儿……你是喜欢上皇上了吗?”穆紫鸾径直问道。

“表姐,难道你不喜欢皇上吗?”馨儿反问,面上一红,“像皇上那样的男子,只怕没有女子不会动心吧?”

对皇上动心,最后受苦的只能是自己,穆紫鸾将这句话压在心底,淡淡的说了一句模糊的话:“是了,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呢?”

虽然是表姐妹,可她自己的真实情况,馨儿还是不知道的好,一来怕她担心,二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现在,连浣溪都以为自己得了宠,以为自己初初入宫时虽然是不情愿的,现在慢慢得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有墨桐知道,伶心亦是不知的。希望有了馨儿,沐辞楚能渐渐的忘了自己吧,有时候,在他面前假装,真的很累呢。

第二日,皇上去了未央宫日影殿陪馨贵人用午膳,第三日,皇上晚上看过馨贵人,又陪她说了好久的话才走,第四日传召馨贵人去养心殿陪他批阅奏折……

一连五日,皇上日日去看馨贵人,风头胜过当日的穆紫鸾。而他再也没有踏足过沁心宫,馨贵人也没来看过穆紫鸾。

涣溪总是站在院中一连不满的望着未央宫,面上因着怒气而笼着一层红雾,“馨贵人得了宠,便独霸着皇上,也不想想,是谁帮她得宠的,早知她如此忘恩负义,小姐何必如此帮她?”她愤愤的深吐一口气,“现在看来,若当初得宠的是馨贵人,她可是断断不会把小姐引荐给皇上的。当初求小姐的时候,可是可怜巴巴,说什么绝不会跟小姐争宠,若不是因为她缠着皇上,皇上会一次都不来沁心宫吗?”

伶心拉着她到储物室前的角落,好言劝道:“涣溪姑娘且小点声吧,再生气也得顾念着小主不是,若小主听到姑娘的话,可不是要刺心了?”

浣溪眼里骤然闪过一缕水汽,“我正是替小姐刺心,才会如此,”她倔强的用手抹去尚未来得及流下的泪水,“谁会希望自己的夫君去疼爱别的女人,皇上也是,怎么一看见馨贵人就忘了小姐,当初是怎样宠小姐的?一转眼就能扔在脑后吗?小姐的病还没好呢,皇上他也不来看看,……”

伶心连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瞅瞅见当真无人,才松了口气,道:“姑娘以后千万别说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告诉皇上,姑娘受罪是小事,只怕连带着小主都要受罚的。姑娘是小主的家生丫头,在别人眼里自然与小主一个想法,姑娘说了这样的话,别人便会以为是小主不满馨贵人得宠,妃嫔不可生妒生怨,这可是大罪啊。”

浣溪悻悻的闭嘴,面上划过失落,叹息一声,“皇上当真不能一直宠爱小姐吗?”

伶心目光暖暖,“他是皇上,是后宫所有妃嫔的夫君,注定不能只是一个人的,”她握一握浣溪的手,“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你看前些日子明妃处处针对小主便知,小主连升四级,太引人注目了,我倒是觉得,有馨贵人帮小主挡一挡也是好事。”她望了望蔚蓝辽阔的天空,眼神里含着深不见底的落寞,“这深宫大院,总是寂寂的,若小主想好好的在宫中活下去,总该试着习惯罢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便离去各自做活去了。她们根本不知道,穆紫鸾正在储物室里和墨桐一起找东西。

墨桐担忧的看着她,“小姐,浣溪胡说的,小姐千万别生气。”

穆紫鸾放下手中的瓷罐,笑意漫然,“她也只是担心我,我怎会生气?”

“奴婢知道小姐根本就想避宠,可是浣溪不知道,才会心生怨恨。”

“其实她这样也好,”她细细拨弄着各式精巧之物,漫不经心道,“一个宠妃突然失了宠,身边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会让别人觉得,或是她对皇上无情,或是她心机太重。涣溪这样,会让别人觉得我伤心痛苦,这样她们才会觉得解气,放松警惕,咱们也才会有舒心的日子过。”

“舒心吗?”墨桐反问一句,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小主得宠时,内务府巴结的跟什么似的,天天往沁心宫送东西,好喝好吃好用的伺候着,生怕小姐有一点不称心。这几日倒安静了许多,听说内务府总管日日领着人往日影殿跑呢。”

“是吗?”穆紫鸾把玩着东西,似毫不在意,“君恩似水向东流,内务府眼风极准,自然是君恩流到哪个宫,他们便尽心于哪个小主,这都是人之常情。”

“好歹小主是新封的沁嫔,他们到底不敢过分,奴婢听说慎选侍宫里连黑炭都不足,她着人去内务府领,内务府却说黑炭不够,让慎选侍自己忍忍,寒天冰地的怎么忍?慎选侍在永和宫又住着西厢房,那里夏热冬冷,现在这时节,可冰冷冰冷的如冰窖呢。只怕慎选侍现在的处境,尚且不如得脸主子身边的宫女,她这主子当的也好没意思。”墨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声音落在安静的储藏室,悠远而绵长。

慎选侍,便是瑞德仪扔了镯子给她的女子,那日她倒是替自己受了那耻辱。

“宫里人哪个不是踩低巴高?”她放下手中玩意儿,轻轻拂一拂袖口,“慎选侍是新进小主中位分最低的,想来身世亦最低,进宫以来别说皇上没宠过她没见过她,就连一应有权势的妃嫔也不曾与她走动,难免内务府会小觑了她去。”她想一想,“那几框红箩炭,皇上特许咱们用着,宫里分例该有的黑炭可有富余?”

“是有几框富余的黑炭,那时小主新封了嫔位,内务府总管听说炭送错了,赶紧将分例的黑炭补齐,”她想一想,道,“小主的意思是?”

“命人抬两框去永和宫吧,天寒地冻的,没有炭可怎么好。”朱红窗格间斜斜射入一缕幽光,储物室一向只存杂物,物品拿取间便有灰尘飞腾而已,在日光下,颗粒上下飞舞,她玉手一伸,似要拂散那灰尘,谁知灰尘一颗一颗却飞扬的更起劲,她自嘲的笑一笑,“树欲静而风不止,便像这灰尘一般,前些日子,咱们想静也静不下来,现在可好,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清静一阵了。”

墨桐领会了她话中含义,面上露出平和的神色,“小姐开心就好,无论小姐的决定如何,奴婢都会一直尽忠伺候小姐。奴婢这就着人去给慎选侍送炭。”

穆紫鸾点点头,墨桐便出去了,储物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屋里有许多她晋位时,沐辞楚赏下的奇珍异品,还有许多是各宫送来的贺礼,物品太多,储物室又小,堆得满处都是。现在,只怕日影殿也是如此光景。宫中风向转的一向快,这次她算是领略到了。她突然想起馨儿那日反问她的话,“表姐,难道你不喜欢皇上吗?”

她面上露出清浅的笑意,突然有些庆幸,幸亏是不喜欢的,幸亏她进宫只是被迫,此刻她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接受“失宠”的事实。若换做宫中其他妃嫔,只怕早已伤心难耐,嫉恨愤愤,只是,本想着进宫来便可以和馨儿相依为命,也算解了思乡之苦,可馨儿现在一心扑在皇上身上,连面都见不上,便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寂寂如水的日子,当真有些难打发呢。

午膳后,她坐在窗前看书,浣溪前来禀告,“小姐,永和宫慎选侍前来求见。”

她放下书,道:“请她进来。”

门帘一掀,慎选侍身着烟灰色大氅小心翼翼走来,她走到穆紫鸾面前,一福到底,面含深深的感激之色,道:“嫔妾参见沁嫔娘娘,多谢娘娘的庇护之情。娘娘着人送来黑炭,永和宫清心殿才有了一丝温暖,嫔妾当真不知该如何感想娘娘。”

穆紫鸾亲自俯身扶起她,“小事而已,”她拉着慎选侍一同坐下,又命人取来茶果,“那日凤仪宫前,妹妹也是受我所累,才会遭受瑞德仪羞辱,我一直很是愧疚。”

“小事而已,娘娘不要挂在心上,”她自嘲的笑一笑,“嫔妾身份低微,哪怕没有娘娘,也不会有人给嫔妾好脸色看的,进宫快一个月了,嫔妾早已习惯。”

“妹妹不必自伤,以后缺了什么,便来告诉我,无论我宫中是否有,也一定会想办法找给妹妹。”

“娘娘好意嫔妾心领了,娘娘不必为嫔妾费心,像嫔妾这样的人,也只能清清冷冷老死宫中罢了,嫔妾早已看透。”她安安静静的坐着,身上散发出吹不散的愁云,柳眉似蹙非蹙。

“咱们这些妃嫔,哪怕再得宠,最后不都是要老死宫中吗?”穆紫鸾拿起一颗香药李子递给她,“妹妹万万不可自轻,否则别人更不会把你放在眼中了。”

慎选侍动容的点点头,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姐姐,入宫后只有姐姐对我好……”她微微垂头,试探开口,“嫔妾以后可以常常来沁心宫找姐姐说说话吗?嫔妾一个人在宫中,实在难捱……”说到末句,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

“当然可以。”穆紫鸾含笑看一看慎选侍,她也希望有个人能来陪她说说话,哪怕只是闲话家常也好,深宫寂寂,总该找点事做。

馨儿自从得宠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呢,或许君恩太盛,或许她已经将自己这个帮过她的表姐忘记了。起初,穆紫鸾去了日影殿几次,也只是想探望一下馨儿,顺便探听一些姨母的消息而已,不听到姨母平安的消息,她总归不放心。可日影殿却日日以各种缘由阻挠她入内,不是说馨贵人已经睡下了,就是说她去养心殿陪着皇上了,再不然就是皇上在日影殿,不宜入内。渐渐的,穆紫鸾不再去日影殿,只听闻馨儿越来越得宠,却并无侍寝的消息传出。

沁心宫的角落中,总是会弥漫着各个宫人对馨儿的愤声,这些刺耳的声音总是不经意的刺入穆紫鸾的耳孔,宫人们总说馨儿忘恩负义,说她只是借着姐妹的情谊来算计小主的恩宠,甚至还有许多话难听的无法入耳。穆紫鸾虽然听见了,却也不曾责罚他们,毕竟他们的话虽然难以入耳,却都是事实。

虽然表面表现的极不在意,可馨儿如此对自己,穆紫鸾还是会觉得心中十分不舒服,可不管怎样,自己也不会怪她,开始帮她,也从未想过要她回报些什么,只要她能幸福便好,幸而明妃尚在禁足,并没有去找馨儿的麻烦,不然以她的性子,只怕应对不来。日子如水,波澜不惊,转眼间便到了月十五,众妃嫔一同请安的日子。

这日清早,穆紫鸾由伶心扶着跨过沁心宫大门门槛,便见慎选侍携着侍女亦如在门口等候。她稍稍加快脚步,走到慎选侍面前,慎选侍早已伸出手来,轻唤一声,“姐姐。”

她的手很冷,肌肤细腻,带着如玉般的触感,穆紫鸾嗔怪一声,“手这样冷,刚刚怎么不命人禀告一声,在屋里等着便好。”

“大清早的,想着姐姐正在忙,嫔妾不想打扰姐姐。”她的笑谦恭而乖巧。

穆紫鸾将暖手炉放在她掌心,她连忙推辞,“不可,暖手炉给了嫔妾,姐姐可要受冻了。”

“无妨,”穆紫鸾将手放入白狐皮毛的暖手套中,“这个暖手炉便送给妹妹了。”

慎选侍深深的注视着她,并没有说感谢,她知道,穆紫鸾是不喜欢自己道谢的。

如此便耽搁了一会,抵达凤仪宫时,已有大半妃嫔在门口等候,却不见馨儿,想必还未过来。

瑞德仪遥遥的望见她们二人,前走几步迎面走来,挡在二人面前,娇俏的笑一笑,“半月不见,沁嫔妹妹倒是清减了许多,”她略一停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也是呢,恩宠突然被自己的表妹夺了去,任谁也不会开心。”她瞥一眼躲在穆紫鸾身后的慎选侍,“怎的,扶持完了自家表妹,沁嫔妹妹便又寻了个新人选?”她伸手将慎选侍拉到面前,细细打量,“慎选侍虽然家世不好,说到底,馨贵人家世也强不到哪去,本宫看着,慎选侍倒更惹人怜惜,不知沁嫔妹妹准备何时将她推到皇上床边呢?皇上一高兴,随便也封她个贵人做做,那慎选侍岂不是咸鱼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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