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尧看得清楚,怀陌已经是第三次往庸皎看去。舒榒駑襻
萧尧心中微微诧异,怀陌不像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那庸皎也并不十分出色,值得他这么一连失态,除非是为别的原因。萧尧不动声色看去,却看不出庸皎有易容的痕迹。
感觉到怀陌的目光,庸皎头又往下垂了几分,仿佛是不胜娇羞,迦绫的手缓缓覆上她的,笑得温婉,俨然一对极好的姐妹。
怀陌绝非欣赏的目光。
他微微眯着眸子,掩去此刻心中的情绪,然而不知是否是因为太过震惊,周身气息亦是冷的姝。
庸皎一直避着他的目光,不知是否心虚。
然而,心虚也没用,庸皎就是沉鱼,已经无需再确认。
丞相府外,庸人父女与他会和,迎面一个照面,他对那庸皎的神态便熟悉至极,之后,见迦绫不漏痕迹的安排,他心中已然确定剧。
庸皎就是沉鱼,迦绫此举却是将庸皎带至文帝面前。
她想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似曾相识的手段,他才用过不久。一如让无遇认沉醉为女,迦绫让沉鱼假冒庸皎,手段像极,目的便不会再相差多少。
怀陌震惊,即使是他,即使他早已知道沉鱼与迦绫暗中往来,对于此刻的局面,他也始料未及。
迦绫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知道沉鱼的心思,亦知道迦绫的心思,却还是小看了迦绫,迦绫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儿女情长,她连感情也能参杂各种算计的手段。包括与昔日情敌联手。
迦绫将沉鱼带到文帝眼前,意图已经很明显,她想让庸皎首先得到文帝的默许。
墨色晕得眸子透寒,却不露声色,只有他自己和他目光所及那人知道。
怀陌看着迦绫,迦绫唇角含笑,与他对视。
不着痕迹里,两人短兵相接。
你果然变节。
是你逼我的,我说过,我初衷不改。
“三年前,朕的第六子萧离主动请离,南下治理南河,时至今日,原本饿殍遍野的南河一带变得繁荣昌盛,可比苏城,朕实感欣慰。当然,五公主云罗从旁相辅亦有功劳,如今他们回京,朕借此机会为他们接风。”
高座之上,文帝已经开始了祝酒词。
众人举杯。
只见萧离笑意谦恭,而萧云罗却不然,她今夜尤为明艳,珠环翠绕,一袭礼服艳极透紫,像是就为争尽光芒一般。她举杯处,目光却是落在萧尧身上。
萧尧回以一笑。
近百人的场面里,两人竟仿佛只是相对独饮。
文帝看在眼中,瑾妃与皇后相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笑意,只是是笑非笑,也只有自己知道。
宴开,同乐。
寻乐的法子从来不少,今晚却尤为不同。
开场的歌舞退下之后,献王萧离就亲自上了场。
文帝颇惊,萧离恭敬道,“吾天元开祖皇帝善武,曾将毕生修为写成剑谱,传数百年,历代皇子自小修习。却在先帝在位时遗失,儿臣不才,在一次机缘之下,重将剑谱拿回。”
文帝闻言,顿惊,急问,“果真?”
萧尧抬眸望去,怀陌眼神微动,迦绫和迦生的目光在空气中几不可察交汇刹那。
萧离颔首,“是。”
说罢,便有内侍上前去,手中正捧了小叶紫檀的盒子。
文帝接过,迅速翻开来看。纸绢明黄,却显然经过了不少的时间,已经泛了些污。
萧离又道,“儿臣斗胆,当日为验明真伪,未经父王允可,已自行翻阅。儿臣请求为父王舞剑,好使父王甄别。”
“好,好。”文帝连声说好,同时将剑谱合上。
有内侍立刻送了宝剑上来。
萧离隔空取过,随即舞动起来。
萧离平日温儒,行动处,若一缕清风掠过湖面,纵有踪迹,也如水波怡人。此时手中拿了剑,气质却乍地不同。飘若蛟龙,娇若游鱼。行动如风,手中拿了剑,剑光之下,他整个人的身影也仿佛变得虚幻,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何处。
他在场中,却又仿佛那些都是他的影,他真人在何处,看不清。
舞剑毕,只听得脚步落地之声,众人一凛回神,只见萧离气息平静,正立在中场。他气质安稳,竟仿佛方才一直站在那里没动,而方才舞剑所有,都是幻觉。
场中安静了片刻,“啪啪啪”,文帝手掌重重连击三下,龙颜大悦,“好,是先祖流传下来的剑谱。朕幼时曾亲眼见先皇使过,确实无疑。”
“恭喜吾皇重得剑谱。”
众人见风,齐声呼应。
文帝满意地看着萧离,长孙皇后眉间眼底掩不住的自豪。
萧离退下之后,又换了萧云罗上场。
比起萧离重新拿回镇国之宝,又当众舞剑,萧云罗一段歌舞便算不得什么,却达到了和萧离拿舞剑一样的效果。
——众人惊怔。
歌舞合的曲目颇为怪异,在场大半的人完全不曾听过。可亦有对音律精通之人,譬如怀陌,譬如景王。
曲目,是极为远久的古曲,名叫《凤求凰》。
如今的《凤求凰》早已改过,与最初的音律大相径庭。存在即有理,古曲晦涩艰深,曲高和寡,懂的人太少,所以多次改编之后便成了现在的《凤求凰》,而改的除了音律,还有别的。
譬如,现在的《凤求凰》只是一个曲目而已,而在古时,它只用来求爱。
萧云罗却合了这样一曲。
在场不懂的人很多,懂的也不少。
文帝脸色几不可察变了变,怀陌好整以暇看着,迦绫含笑,显然,她也懂。
而后,果然见迦绫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舞向萧尧,在他面前站定,将手中酒杯递去。
云罗笑得柔媚,萧尧唇角扬着,亦在笑,却没有人看得懂,他到底懂了还是没懂,只见他不疾不徐,缓缓接过云罗的酒。
云罗眼见,双眸晶亮,两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脸色颇深,看不出喜怒。
而与先前的自豪相比,长孙皇后却明显尴尬,往萧离看去一眼,萧离只当没见到,自酌了一杯酒。
迦绫含着笑,仿佛乐见一桩姻缘,却是将嗓音压至极低,附在怀陌耳边道,“你说,萧尧与云罗结亲,得益的是萧尧还是萧离?还是他们两人?”
“一山容不得二虎,怎会是两人?”
“那就是萧尧吧,若没好处,他又怎会答应。”
“这可不见得。”
怀陌说着,轻轻啜了一口酒。
两人都是绝色的容貌,低头耳语之间,眼中含着笑意,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极为恩爱。
庸皎坐在一旁,袖中拳头顿紧。
却不意拳头上忽地覆上一阵温热,庸皎一凛,抬眼看去,只见迦绫正似笑非笑望着她。
“皎妹妹,既然献王和公主都已经表演了,今日你也是客,你可不能躲了。”
还未等庸皎反应,迦绫忽地起身,同时将庸皎也连带了拉起。
怀陌脸色微变,却不得阻止。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文帝从高处看来,迦绫牵着庸皎缓缓走至场中,朗声道,“皇上,献王和公主的表演精彩极了。臣妾的姐妹远来是客,臣妾也不偏袒她,也要让她为大家表演一段才好。”
“哦?庸小姐要表演什么?”文帝来了兴致。
庸皎看似颇急,有些嗔怪地问迦绫,“是啊,姐姐要我表演什么?”
迦绫挑眉望着她,“你说呢?”
“我怎知。”
迦绫一笑,看向文帝,“臣妾听闻瑾妃娘娘当年有一绝技,掌中起舞,从此传为佳话。臣妾不才,在家中的时候便和皎妹妹一起模仿过,自然不如瑾妃娘娘好,皇上不如将就着看看?”
“听听,”文帝笑着看向瑾妃,“后生可畏啊。”
瑾妃笑,“那是自然,江山代有才人出,臣妾可是老了。”
“朕还没说老,你还敢说老?”文帝笑骂,而后看向迦绫,“准了。”
庸皎惊诧,怔了半晌,才问迦绫,“是姐姐舞,还是妹妹舞?”
迦绫笑,“妹妹又不是不知,姐姐怎上得去?自然是该妹妹,姐姐还是如往日一般配合你吧。”
庸皎心惊。
迦绫竟然连她能掌中起舞也知道。
只见迦绫似笑非笑望着她,傲然又自信。
有时候,迦绫与怀陌像得可怕。
虽然所谓掌中起舞不过是个幻象,但也需要两人默契配合,而迦绫之前连提也不曾对她提过。
曲乐已经奏响,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们身上。
怀陌眼底深暗,隐约是极为危险的光芒。第一次,他有了被人算计的感觉,不只算计,甚至连她算计的到底是什么也看不清。
掌中起舞……若是默契不够,出了差错,那起舞之人也就废了。
迦绫,你是真的要联合沉鱼,还是不过先除去她?
形势逼迫,庸皎心下一狠,颔首。
场中,一对姐妹花偏偏起舞。
汉宫秋月。
倒是应了这舞的景。
虽然迦绫与“庸皎”两人各怀心思,更完全谈不上默契,只是两人都是极为机敏之人,临时凑作一起,竟然毫无半点破绽,还真像了迦绫所说,从小一起长大。
起、跃、转、动,每一个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场中一时掌声大动。
到掌声雷鸣处,迦绫忽地对庸皎使去一个眼色,同时缓缓伸出手掌。
庸皎心头大跳,戒备,却拖延不得,牙根一咬,一跃而起。一只足尖轻点迦绫细女敕的手掌,便立于其上。
场中乍然安静,先前还雷动的喝彩,反而在这震撼的场景里湮灭。数百人的场中,一时鸦雀无声。
庸皎却又再没有动静,迦绫立刻往她递去一个眼色,警告。庸皎心一狠,足尖只借了她手心轻微的力道,便舞动起来。
她腰肢细软,身材修长,身子轻软得仿佛没有骨头,舞蹈之美,丝毫不逊于天仙下凡。
似乎传来不少吸气的声音,而后,又立刻连呼吸的动静也听不到,仿佛所有的人一致屏住了呼吸。
虽然掌中之人是庸皎,迦绫配合,但迦绫的动作却直接决定了庸皎的节奏,庸皎的动作难度越来越大。只见她接连快速旋转数十圈,再立定,除一只足尖尚还在迦绫手掌之中,身子已是平躺在空气里,高.潮还未至,这时,庸皎的身子保持着与地面水平,再一次翻转起来。
抽气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俱是震惊,甚至连之前一直看着好戏的萧尧、萧未、萧离、云罗。
甚至瑾妃。
这样的动作她也曾做过,可那是因为配合那人是文帝,是她全然相信的人。
庸皎,真的可以全然相信迦绫吗?
想着,眼风处忽地违和,瑾妃心头一跳,果然,随即便听得惊呼一声。
“啊!”
原本体态轻盈若天外飞仙的女子忽地身子一沉,直直往下落去。
同时,极快,连眨眼的时间也不到,只见一个白影忽地冲出,甚至看不清他从何处来,看不清他是谁。须臾之间,竟是刚好将下坠的女子拥入怀中。
立定,众人才见是怀陌。
庸皎紧紧靠在怀陌怀中,似乎惊魂未定,簌簌发抖。怀陌却忽地放开庸皎,上前去查看迦绫,“你没事吧?”
忽然而来一场意外,迦绫脸色惨白立在当地,闻言,这才仿佛回过神来。
……
宴会还在继续,庸皎已由庸人带着离开。
歌舞处,怀陌淡淡喝着酒,“满意?”
迦绫微微一笑,为他斟酒,“自然。”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成全你的心头好,不感激我?”
怀陌目光颇冷地看了她一眼。
迦绫笑,“怎么,不承认?若不是,刚才怎能那么及时?你心里其实还有她,是不是?”
怀陌没有说话。
“既然有她,那就收了吧。想来,如今这么想的人应该也不只我一个了。”
迦绫笑着,目光看了看上座处的文帝,文帝此刻也正往他们这边看来,迦绫微微颔首做礼。
显然,她为沉鱼安排的出场,很出色,果真让文帝对“庸皎”有了该有的印象。
什么印象?
知书达理,美貌温婉……得怀陌的心。
那就好,万事开头难,这个头,她开得很完美。有了今日这铺垫,往后再有进一步举动,也是水到渠成了。
有宫娥过来,托盘内一杯酒。
“丞相大人,奴婢奉南诏二皇子之命,送酒过来。”
怀陌抬眸望去,只见迦生手中一杯酒,正朝他遥遥举着。
怀陌微微颔首,拿起酒杯。
“迦生敬丞相大人。”中间隔了些距离,迦生朗声道,仰头,一饮而尽。
酒杯凑至唇边,怀陌的动作忽地一僵,转瞬即逝,旋即,亦是一饮而尽。
直到跨年的烟火燃尽,赴宴的人纷纷离宫。
怀陌回府,径直就去书房,迦绫紧追而去,“你确定你不要回房?”
怀陌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
迦绫咬牙,“你就当真这么讨厌我?”
怀陌淡道,“误会了,我只是不爱被算计。”
他虽然嗓音淡然,只是脸颊却不自然地泛了红,浑身一股燥热之气,看去仿佛是不胜酒力。
迦绫却知不是,她硬声道:“迦生的酒里有药,和我无关,我不屑于用这等手段。”
“我知道。”
“那你……”迦绫咬了咬牙,再一次厚了脸皮,“你回房吧,我相信我们之间总有那一日,早晚而已。”
怀陌眸子半阖,轻轻看着她,“怀陌只是怕公主后悔。”
“我后悔?”迦绫冷笑,“怀陌,原来你也不过是推诿责任之人。”
怀陌笑着摇摇头,“公主,你既能算计着让沉鱼到我身边,对我,就不是真爱。”
“你……你在怪我?你不想想,哪个女子愿意这么做?你若不逼我,我会走到这等地步?”
怀陌显得疲惫,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公主快回去歇息吧。”
迦绫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从来都是男人对她趋之若鹜,没想她第一次主动对一个男人,那男人却这么拒绝她,羞辱她。
迦绫身侧拳头握紧,咬牙,“好!”
迦绫拂袖而去。
怀陌径直去了书房,小黑忽地从暗处出现,“爷。”
怀陌只当他是听到了迦绫的话,并不让他多说,只随意挥了挥手,半阖着眸子,尽是疲惫之态,“没事,下去吧。”
小黑犹疑,“不,爷……”
怀陌已经不耐,绕过他走开,“我说下去,书房有解药。”
小黑见怀陌态度,又听他是要去书房,便没再多说。
书房……确实有解药。
怀陌推门而进,瞬间,下意识戒备。
气息不对。
身体却随即僵了僵,而后,一具馥软的身子从后搂住他。
“怀陌……”
低低软软的嗓音从他背上传来,她的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声音听起来含糊。
怀陌原本一直握紧的拳头豁然松开。
看来……不用却找药来吃了。
怀陌猛地转身,将那纤细柔软的身子揽入怀中,低头,紧紧攫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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