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月临去时,又忽然地想起一事,告诉沉醉,“山里有颗石头,自然成了童子的模样,白白胖胖的,我们这里但凡有喜的夫人都去拜,求子平安,你们入乡随俗,可别忘了去。”
沉醉还未来得及细问,忘月已经走远。
怀陌一言不发,走到她身旁,在她眼前就将大门关上,还从里上了锁。
沉醉望着门阻绝了她的视线,愣住了。
怀陌一手揽过她,将她往里带,“好了,这样就再不会有人擅自闯入。嬗”
沉醉,“……”
你要做什么?这么怕人闯入。
“刚刚为什么要说呢?”沉醉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告诉了她,她回去告诉村长和永叔,或者其他人,你不是爱清静吗?这样怕是清静不了了。铕”
“无妨,难得招摇一回,我高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爷心情好。”怀陌真的是很认真地沉吟,“不过可惜这岛太小,就算是传遍,也不过几千人知道我有儿子了。”
“儿子……”沉醉唇角抽搐,“还没生出来,你就知道是儿子了?”
怀陌闻言,自信地扬了扬眉,大掌温柔地抚上她的小月复,笑,“我的种,我知道。”
沉醉,“……那若不是呢?”
“不是就继续生,生到是为止。我总会有儿子的,晚个一两年,或者一二十年也无所谓,总归我不止爱儿子,也爱和你生儿子。”某人恬不知耻,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沉醉被自己一口口水呛到,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嗔怒的样子也诱人,怀陌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就温柔缱绻地吻。沉醉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红透了脸,将脸埋在他怀里。
怀陌的笑声很得意,很骄傲。
忘月从沉醉那里离开,一蹦一跳的,跟有孩子的是她一般。可是跳着跳着,她又开始纠结了,脸上的笑容渐失。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他们来这岛上起,怀陌就中了毒,解毒也不过是十多天前的事,若是在岛上有的孩子,那孩子……能留吗?
忘月忽地忧虑起来,猛地停在路中间。孩子不是她的,她却已经比孩子的爹娘还着急,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问问,动了动脚步,却还是停下,总觉得不合适。
要她怎么问呢?沉醉,孩子你是什么时候有的?
似乎唐突,又多管闲事了。
忘月心思转了转,已经有了决定。她回去告诉父亲,要父亲来为沉醉诊脉,这样既不唐突,若是有问题,也可早日防范。
有了决定,忘月深深为自己的英明神武折服,就要跑回去告诉永叔这消息。
前路上,却忽地窜出一个人来,忘月一见,心情又沉了沉。
绿珠看着忘月,微微一笑,“忘月,怀公子怎么说?”
这个……就是她今日去找沉醉最主要的目的,替绿珠传话。结果遇上沉醉有孕,那样的大事面前,忘月自觉将绿珠的事归为小事,也就没提,想改天等沉醉怀孕这喜悦的情绪散了散,她再去说的。
没想到绿珠一直等在这里,等结果呢。
忘月朝着绿珠抱歉一笑,“对不起啊,刚刚说话无边无际的,把这事忘了,我改日再去帮你和海生大哥约怀公子夫妇。”
绿珠昨晚找上的她,说是白天的事,她和海生都自觉很对不起怀陌,想要约怀陌、沉醉三日后的傍晚,在海边当面道歉。
虽然白天的事,大家心中对乌老爹不满,连带了或多或少也殃及绿珠海生兄妹。但绿珠坦荡,又是当众所说,且绿珠和海生也算是大义灭亲,当时的场面里,两人至少是公允的,忘月便答应了下来。
可惜没说成……
绿珠闻言,神色却忽地黯下,唇角,苦笑,“忘月你别骗我了,是怀公子夫妇不肯接受我和哥哥的道歉吧?”
“不是,我真没说成。”忘月急。
“忘月你放心吧,就算他们不原谅我和哥哥,我们也不会怨恨的。我知道,当时那样的场面,怀公子险些被我的毒酒害死,又随即遭我爹诬陷,他受了委屈,若是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轻易原谅。”绿珠苦涩地轻轻摇头,“我明白的。”
忘月是真急了,急急忙忙抓着绿珠的手解释,“怀公子夫妇不是小气的人,是我忙着别的事,没有想起来。”
“什么事?”绿珠盈盈望着忘月,“你去的时间不短,我知道,我一早就等在这里了。”
忘月张口结舌。
她不想将沉醉有孕的事对绿珠说,下意识里,忘月总觉得乌老爹邪里邪气的,她怕沉醉有孕,乌老爹又会弄些邪魔歪道出来。想了想,便三缄其口,不提沉醉怀孕之事,只道:“就……随便聊聊啊。”
绿珠眼下了然,自嘲地笑了笑,手从忘月手中挣月兑,有些丧气地说:“好了,我明白了。”
“你真明白了?”忘月怀疑地往绿珠脸上仔细地瞧。
绿珠黯然点头。
忘月不疑有他,立刻没心没肺地笑了,“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好。”
绿珠目送忘月离去,转头,又往相反的方向看了看。
真被沉醉说中了,忘月离开之后不久,原本清净的小院落便吵闹了起来。
以为锁门就有用了吗?门锁上了,人家不会敲门?
首先来的是永叔,背了药箱,见面就连连说恭喜,沉醉也不奇怪,忘月回去,自然是要先告诉自家爹爹的。请了人进去,永叔便笑说要为沉醉把脉。
沉醉婉拒,又看了看怀陌,道:“他如今已经慢慢记起来自己一身医术,也已经探过脉了,孩子和我身子都好。”
永叔却笑着坚持:“我也是要把脉的,我这边可有不少的人等着我给个准话好安心呢。”
怀陌看着永叔,心思转了转,便明白了八.九分,难得大度,替沉醉应了下来。
永叔凝神探了脉,而后,眉目豁然开朗,又是接连一番恭喜,又道:“母子平安,这孩子脉搏稳健有力,瓜熟蒂落之时必定是个白胖小子。”
又一个知道是儿子的……沉醉微微无语,往怀陌看去,却只见怀陌朝她扬眉,那骄傲的神情俨然就是在说:看,都告诉了你,你肚子里那是我儿子。她虽然对怀陌那神气的表情微微无奈好笑,但到底心里是甜的。有他的孩子,又受着祝福,她有种心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感觉。
永叔又对怀陌嘱咐了些话,便回去了,临去时说让人送些安胎的药材过来。又说怀陌如今是大夫,他就只送药材过来,一切按怀陌的意思来就好。
之后来的是村长,村长得到永叔那句准话,立刻就过来了。带了不少的礼物,又是为沉醉养身的,又是给月复中胎儿的。燕窝海参各种补品给母亲,金锁银锁祥云各种饰品给孩子。还特地嘱咐了沉醉,一定要和怀陌去山里拜那传说中的童子。
之后是青嫂,然后是去而复返的忘月,两人都是送布料来的。忘月夫婿笑称,忘月几乎是把家里现成的布料全搬了空。
而后又是去而复返的永叔,领了人亲自送补品过来。
……
这样的盛况从早持续到晚,直到傍晚,所有人极有默契地离开,这才给了小夫妻安静的时间独处。
一整天的欢笑祝福声,余韵还在耳边,沉醉笑着将所有人送走。站在门边,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她唇边还漾着深深的笑。
怀陌从身后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在她耳边问,“累不累?”
沉醉笑着摇头,“很开心。”
她说着,转身,环过他的腰,与他对视,“嗯,你是对的,也许初为父母的人潜意识里都喜欢旁人的祝福。那种知道自己的孩子受人期待的心情,很舒服,像是能将心也装满。”
“你喜欢旁人的祝福?”他笑问,额头抵着她的,深深凝着她的眼睛。
沉醉点头。
“那么,往后我若登基为帝,你有孕,我便张皇榜昭告天下,让全天下的子民都与我们同喜。让我们的孩子受着全天下人的期待出生。”
沉醉,“……”
他认真的样子,竟然还半点不像玩笑。
“这个……就不用了。”沉醉默了默,主动依偎进他的怀里,“太招摇了也不爱,就那么几个人,已经足够。重要的是,怀陌,我们期待它。”
她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月复上,那里面,现在尚还安静。可是,那里真真实实孕育着他的孩子,这个念头让他狂喜,已经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她所说的那种感觉……心是满的。
“村长说的那童子,我们去拜拜吧?”沉醉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提议。
怀陌望着她,挑眉。
怀陌不大信这些,也许信,可却不拜。他天生有种优越感,仿佛天下人神,没有谁值得他一拜。原来这样的锋芒被他掩藏得极好,可是自从他失忆,他不刻意去藏,那锋芒便愈加的流露犀利。
都是他,都是他爱的男人,沉醉倒觉得无所谓。只笑着,又抱着他的腰撒娇,“去,好不好?反正如今我除了被你小心翼翼伺候着,也无事可做。”
怀陌最经不起的就是她撒娇,她娇滴滴一笑,再大的坚持他也可以放弃,更何况这原本也不过是小事。
他含笑点头。
沉醉飞快地往他唇上一啄,便咯咯地笑起来。
怀陌仍是让她休养了几天,毕竟发现有孕以前,两人房事上太过恣意了些,他还是小心着,以防万一。待沉醉休养了几日,他确定了她胎息稳健,才带她出去。
村长早送来了路线图,两人跟着地图上路。这岛上严格说来,也只有一座山,离他们的住处不远,且山势不陡,跟着往上走就是。也果真如忘月所说,这里的人有拜那童子的习俗,使得原本的深山老林,硬是被走出了一条平坦的路来。两旁荆棘也显然是经人刻意砍去了的,使得道路宽敞,也是,来这里的都是孕妇,经不得折腾。
草木的味道却半点不失,又沾着水汽的清冽,甚是心旷神怡。沉醉靠着怀陌,惬意地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交给这男人,如同散步一般。
“这地方好,即使不是为了拜谁,每日来散散步也是好的。”
怀陌揽着她的腰,柔声笑道:“你若喜欢,每日来就是。”
沉醉睁开眼睛,目光闪亮亮地凝着他,将他看得心神荡漾,不禁俯身在她红唇上流连一番。两人很会自己找乐趣,转了注意力,于是……一段上山的路走下来,沉醉毫不觉得劳累,怀陌就更不用说了。当然,山路其实很缓,也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那传说中的童子正是在八棵万年林木守护之中。
林木粗壮,沉醉估测着,若是要将它环抱住,大约需要十一二人。树木已长成凌天之姿,直入云霄而立,看着也给人威严肃穆之感。八棵老木,就像是刻意为之一般,刚好在八个方向守护着这童子。
村长说,见到老木,便是到了地方。
彼时,沉醉还在疑惑,深山里全都是老木,老木和老木难道还有不同?
直到亲眼所见,才知,真不同。
这里虽是深山,老林木遍地都是,可那八棵老木却显然要比其他的林木多出无数的年头,多了至少一两个数量级。若说其他的林木成长有百年或是千年,那这八棵,至少上万年。年岁上的差距,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几棵树原本并不长在这岛上,却是从别的地方生生移过来的。
可是谁会没事移老木过来呢?难道就是为了守护其中的童子吗?
沉醉牵着怀陌的手,小心走近,心中已经被激起了好奇。
恍一见到那其中的童子,沉醉只觉心脏霎时狠狠跳了跳,与被惊吓到的感觉着实太相似。
只见眼前,是一个襁褓中大小的婴孩,正独自坐在石阶之上,捂着嘴偷笑。
他的肌肤脂白若凝脂,小脸、小手、小肚子都是圆滚滚的,一双小脚套了鞋子,又显得愈加的肥厚。小手捂着嘴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笑得脖子微微缩着。那股高兴的劲头,竟让沉醉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脸所朝的方向看去,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让他笑得那么开心。
看去,却只是一场空。沉醉觉得心里忽地好失落。
她又一步步走近童子,身体里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去将它抱入怀中。——他半点不像雕成,分明就是个被遗弃了的婴孩,活生生的骨肉。
只是触手,微凉,生硬。
沉醉心头顿时空荡,竟果真不是活的。却又忍不住有些恍惚,也是,若是活的,经了这么多年也……
其实,说他是石像,还真是这里的人太谦虚了。眼前的石头脂白油润,光芒虽然含蓄,可那股润泽之气远远就能感觉得到,早已月兑离了石性,分明是上好的籽玉。
亦绝不像是自然风化而成,分明就是有人刻意雕的。只是雕工精妙至极,精致剔透,将童子雕得惟妙惟肖,恍若真人一般,这不像是凡夫俗子能做得出的,大约也是因着这原因,所以才会被传为天作。
原本一路而来的喜悦刹那间荡然无存,沉醉心中忽地生起一阵幽幽的失落感,她的手指轻轻抚上童子胖嘟嘟的小脸,嗓音飘远,“你说,是谁将它放在这里的呢?”
“夫陌。”
----
沉醉见到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了哦,哦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