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听闻你小子升官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上首之人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大笑道,直挪到了元开裕身旁,弯下腰来,扶起地上跪着的元开裕:“路上辛苦了。”这人话中之意乃是好意,可声音却大得出奇,众人听得如雷贯耳,震得一对对儿耳朵隐隐作痛。
这一番话将元开裕说的感动莫名,只见元开裕眼圈微微泛红道:“多谢将军关心,末将不辛苦,能为将军分忧,乃是末将之福。”.
元开裕由着这人扶起自己,向这人一看,但见这人,身材高大,足有九尺有余,孔武有力,一身湛蓝甲胄在身,甲胄胸口处做有一大块浮雕,乃是一只卧岗虎兽,虎视眈眈,森森然盯着前方,口中流涎,栩栩如生,认谁看了都觉得那老虎是在看着自己,想以自己为食;甲胄之外多有凸起处,更合了虎型,手臂脚踝处皆有倒刺,如虎爪般锐利,可轻易撕碎任何人的肚皮;腰挎宝刀一口,锋锐的刀锋含于鞘内,刀鞘附有一只下山猛虎,张牙舞爪,隐有血腥之气从中弥漫而出,再和着那威武的刀鞘,直让人退避三舍,不敢接近;只用一手捧着头盔,未有戴到头上,这头盔上有一条蓝樱,整个头盔似虎头,张开血盆大口,犹如虎啸山林,气势夺人,又见虎口中空空如也,想必该是用来露脸的吧。
元开裕见了这人这幅装备铠甲,不消说,此人定是那镇北大将军谭笑雷了。
果然,那谭笑雷见元开裕不住看着自己,伸手模了模自己的下巴,心生疑窦道:“怎么,为何这般盯着老子看?老子脸上长了花花吗?”
说完一阵装模作样:“哦——难不成,你小子……你快给老子滚远了去,老子家中还有六七个白花花的婆娘呐!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你!”
这谭笑雷不出口则已,一出口竟然如此粗劣,只将不了解他为人的国师正方与元开裕的副手蓝思才惊得哑口无言,俱是心道:“皇上怎的选了这么一位做将军?!”
那元开裕却道:“此番进京,全仗将军给末将机会,叫末将得了圣上隆恩,升了官,末将定然牢记在心,莫不敢忘,日后将军但有差遣,尽管吩咐,末将万死不辞!”说完双膝一弯,却要双膝下跪。
那谭笑雷眼疾手快,哪里能让元开裕跪下来了?只大手自下往上一抡,“啪”的一声从下面拍在元开裕的臂膀下面,这一下儿不但将元开裕去势阻住,更见拔高,只觉他元开裕比之前好像高上了那么几分,再仔细一瞧,好么,敢情这元开裕比谭笑雷矮上那么一截,此时已是被谭笑雷挥手之间生生提了起来,双脚已然离开了温柔的大地母亲,投降天空的怀抱了。
元开裕陡一拔高,那老脸立时胀得通红,甚觉害臊,镇北大将军谭笑雷却不知不觉,见元开裕已经直起了身子,便将手收了回去,只听“扑通”一声,这元开裕来不及反应谭笑雷就松了手,一时不差,立足不稳,一个踉跄朝后面倒去。
营中众将见此一幕,俱“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帐中笑声一片,声音传出大帐,直冲霄汉。
就说元开裕向后面倒,重心越发把持不住,直以为要躺倒在地之时,忽然背后伸出一双大手,将元开裕牢牢托住,只听大手的主人道:“阿弥陀佛,贫僧佛门子弟正方,忝为大兴国师,见过镇北大将军。”原来正是正方禅师不愿与自己同路而来的元开裕出丑,这才上前两步,出手相助扶起了元开裕。
谭笑雷也是笑容满面,忽闻正方开口,这才把手一挥,众将的笑声立马戛然而止。
只见谭笑雷眼皮一翻,上下看了看正方禅师,这才打了个军礼道:“在下谭笑雷,给大师问好了!”
正方双手合十,连道不敢。
谭笑雷热络道:“有何不敢?我谭笑雷说一是一,我说敢你便敢。”
正方禅师哪里见过这般无礼人来,一时不知如何相对,正得一旁蓝思才跟紧正方,往前一步道:“谭将军说的是,国师你便莫要客套了。”
谭笑雷把眼一晃,看了看正方边儿上站着的蓝思才道:“你就是蓝家那小子吧?”
蓝思才不卑不亢回道:“不才小子蓝思才,给谭将军问好了,在家时常听家父念叨将军,若有闲暇,不若到京一叙,叫我父子二人一尽地主之谊。”
谭笑雷道:“哦?蓝老爷子还能记得我呐?好的很!若能入京,定要到府上做客,嘿嘿……只是我这肚量颇大,你府上的食粮,可要多准备些了!”
蓝思才闻言点头道:“思才早闻知将军喜好,定会齐备酒食,若能得将军到府,那真是我蓝家的福气。”
谭笑雷模了模自己肚子,看着蓝思才的眼神有些怪异,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蓝思才也未有多想,只道他初来乍到,自然要被新上司好好审视一番。
谭笑雷不去理他,又转而向正方禅师道:“国师大人,此来为何啊?”
正方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为劝和而来。”
“劝和?”谭笑雷一改之前的做派,脸色略微有些阴郁,猛地一把拽住正方禅师的手腕,将其向帐外拉去,众将士不明所以,只得在后面紧紧跟着二人出了帐。
谭笑雷与正方禅师出得帐来,谭笑雷才松开了钳住正方禅师手腕的大手,对着北方远远一指,仄仄道:“我大兴的将士,无辜的百姓,千万军民都要白死了吗?”
正方禅师道:“阿弥陀佛,众生本无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哦?那大师以为善如何,恶又如何?”谭笑雷接着问道。
正方禅师想也不想,信手拈来道:“众生以十事为善,亦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杀盗婬。口四者,两舌、恶口、妄言、绮语。意三者,嫉恚痴。如是十事,不顺圣道,名十恶行。是恶若止,名十善行耳”
谭笑雷听罢,想想说道:“照大师所言,止了战事,休了兵戈,停了杀戮,便是为善了么?”
谭笑雷突然道:“笑话,若然有他人行恶,而今我为除恶而起兵戈,那么我既是恶吗?”
正方禅师摇头道:“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谭笑雷却道:“不知大师可曾听闻这句话: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在我看来,只要应了‘争’之一字,这战事便不会停歇。”
谭笑雷又道:“这次他阎蔓大举南侵,屠戮我百姓,抢掠我财物,焚毁我屋房,婬乐我妻女,视我大兴如无物,大兴将士如无物,大兴百姓如无物,这么轻松的‘和’了,你叫我大兴百姓,大兴将士,乃至我大兴朝的脸面,往哪里搁了?”
正方禅师问道:“那依将军之见,又该当如何?”
谭笑雷道:“赔款赔城赔粮,再送上万人人丁,无论男女老少,在这清章废墟之上,起炉焚香,祭拜死去军民亡魂,月余之后,再放其人离去。”
正方禅师道:“此法太过,有伤和气。”
谭笑雷道:“我们与那伙儿无有人性之人又有什么和气可言?他们做下这万般错事时,可曾想过手下留情,又有没有想到‘和气’二字?”
说完这才收回义愤填膺的气息,转而一片肃杀道:“既然大师贵为我大兴国师,又得圣上旨意,可自去阎蔓营盘一游,你若能与那阎蔓说和,叫其还地赔款,回了京自会得圣上奖赏,可如若拿之不下,哼哼,到时可别说我谭笑雷没给你行善的机会!”
正方禅师叹了口气,对着谭笑雷一礼道:“将军如此执拗,贫僧也无话可说。只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一切且随缘吧。”
谭笑雷面色又是一转,道:“好了好了,你且休要再说这些绕口,我听着就烦!”谭笑雷说完突然大着嗓门喊道:“众将士听了,我大兴国师大驾莅临,我镇北军该当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贵客,今夜特赐酒席肉食,大家放开了肚子吃啊!今天我们不醉不归,为国师接风洗尘!”
此言一出,声震九天,就因为这一嗓子,正方禅师不禁又多看了谭笑雷几眼,心道:这谭笑雷,竟然是个练家子!其内功深厚,竟然已经先天大成,若是有人引导,即可入道修真,成为练气期修士了!
正方禅师心里顿时冒出一个想法:若能将这谭笑雷引入佛门,来日在大兴的威势必当更胜一筹,我佛门在人间行走也少了不少阻碍。
谭笑雷毕竟不是正方禅师肚中蛔虫,哪里知道他正方禅师没有在想战亦不战之事,竟然已经打了自己的主意,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让他皈依佛门,遁入佛道。
两人本已默默无语,只听得周围军士七嘴八舌交头接耳,都对今日狂欢作乐表示开心,趁着乱子,谭笑雷才轻声对着正方禅师问道:“大师,你有几成把握?”
正方禅师也是板起脸来,本就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只听他口中道:“若无人相助,无有意外发生的话。”正方禅师说完瞪圆眼珠儿,使劲儿看了谭笑雷一眼:“此行贫僧必定失败。”说完还饶有深意的冲着谭笑雷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