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
大兴大军密密麻麻围得南面辕门里三层外三层,先锋部队几乎是紧贴着营盘外的角马,阵前有位武将大声朝着营内大喊:快去叫你们接驾之人出来!.
语气十分燥戾,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瞪了快一个时辰,若不是镇北大将军有令,不许妄动,恐怕他早就挥军掩杀进敌营去了。
夫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
这标军士的首领乃是刚从京城护送国师而来,新任的贺亭都尉——元开裕,这会儿正端正的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此军军将整肃,禁令严明,叫人不禁刮目相看,原来这元开裕倒也真有几分实才。
可是等了这许多时辰,也不见阎蔓营盘之中有人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了?昨日不是早已差人送帖,说大兴国师正方,代表大兴前来和谈,为何今日……?
“蓝思才?”
“属下在。”闻得主将呼唤自己,侍立一旁的副将蓝思才立即躬身施礼,等候元开裕吩咐。
“今日这阎蔓营盘为何迟迟不见人来?那送信之人却是如何说的?这营盘中的主将又是何人?”元开裕有些焦急的问道。
“这送信军士乃是我军中老兵,颇有胆略,昨日归营说,他进得阎蔓大营之时,曾经左右远眺,仔细观察,那坞堡极多,锅灶也有十万余数,若比照阎蔓族人来看,他们此番来犯,似乎已是倾巢出动,而营盘正中的中军帐也不知在何处,他只到了这南辕门中军帐,见了南辕门守将,这人姓韩名愈,据说此人力大无比,却无甚谋略,不善谋划,性情凶厉,多扰我大兴北疆,以杀人为乐,曾任此次南侵我大兴的先锋官,之前雍川城守将李茂成夜袭敌营,便是被其识破,死于此人刀下。若照着现在的情形来看,守门的定不是这韩愈,如若真是他,按他那急性子,恐怕早就杀将出来了。”
蓝思才想也不想,直接分析道。这话儿说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叫元开裕十分满意,心中直道:果然没看错人。可元开裕也不好太过指使蓝思才,毕竟人家的背景深厚,不是自己这一个无门无派无根基,连唯一的一个官号贺亭校尉都是刚刚受勋之人能惹得起的。
元开裕想了片刻,又问道:“那阎蔓之人对谈和一事是如何作答的?”
蓝思才答道:“约我们卯时一过,在南辕门相见,介时自会有人来迎,可瞧着场面……其中或许有诈?”
正当二人猜测不已,疑惑不解之时,忽闻那营中一声炮响,“呼啦呼啦”从营中各处涌上来一袭军士,他们身着短打轻铠,手持大刀,肩挎长弓,背背箭壶,不停挥动手里长刀,耀武扬威,喊声雷动道:大兴狗滚回去!大兴狗滚回去!
随着阎蔓人乱作一片的呼啸之声,一个大汉越众而出,猛的一跳,便如小山一般掠起一片阴影,“呼!”的一下就越过了营盘外围拒马阵,朝营外大兴军士跃去,又而“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这大汉当真长得是凶神恶煞,满脸赤红之色,须发皆张,红目红须,状如烈火,手持两把铜锤,正不住冲着大兴诸人龇牙咧嘴,大吼一声道:“大兴狗欺我营中无人吗?”
元开裕听闻这一声叫喊,声如霹雳洪钟,立时站起身子,出了中军大帐,摇摇一望,只见一红脸大汉站于两军之中,毫无畏惧的立于被派去叫门的几十名军士之中,一身气势如虹,犹如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元开裕虽瞧不清这大汉长相,却也不住惊叹道:“这副尊荣,这股子气魄,却不是那寻常将领能有的啊!”
“蓝副将,这人又是谁来?”元开裕侧身问向紧随一旁的蓝思才。
蓝思才便见得敌营前那将手中的两把大锤,于阳光照耀之下金光灼烁,直猜测道:“此人该是那南门守将,阎蔓猛士韩愈了!”
“好一个韩愈!此番一见,果然勇无可挡,怪不得之前那李茂成那般武艺,也是折在了此人手中。你且带人上前与其详说,一探虚实,再差人禀报与我,待我与国师商议之后,再做定夺。”元开裕想了一番,下令道。
蓝思才闻言行了个军礼道:“属下遵命。”
蓝思才应下,带了十余名随从,打马扬鞭,到得阵前,先是观望一番,这才拱了手大声问道:“在下副都尉蓝思才,敢问对面的可是韩将军?思才斗胆请韩将军一叙,还请韩将军稍安勿躁。”
话音一落,对面韩愈身旁忽然闪过一道身影,那身影站的实了,再一看去,却现出一个人来,这人衣着不似阎蔓军士那般稀缺单薄,反而穿着厚厚的夹袄,似是畏惧严酷寒冬,身子骨不甚硬朗。
这人陡一出来,便附耳在韩愈边上提醒道:“这是他大兴探虚实来了,你且拿出气势,莫要叫其小瞧了我们。”
“好……”韩愈点点头,立时怒喝一声,须发皆张,大声吼道:“你等大兴狗贼不在温暖的小房房里头龟缩,如何敢来我营外撒野,当我的大锤是吃素的么?!”说完“呼——呼——”晃起了双锤,锤风呼啸,嗡嗡作响,直吓得周围军士连连退后,让出偌大一片空地来。
蓝思才一见韩愈威势,暗暗心惊道:看来这韩愈虽是不讲道理,这一手大锤耍出来,可不就将我等阻在了外面,不得而入了么。
“我乃是护送大兴使臣前来同阎蔓谈判,还请速速开了辕门,叫我等进营!”
扯淡。你大兴谈判便谈判,如何派了八万大军护送?韩愈身旁之人脸色一片阴郁,直勾勾看着蓝思才的俊俏脸庞,银白衣甲,双眼深邃不可妄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那红脸韩愈手持双锤,忽而大喝道:两军对阵,只管厮杀,有什么好谈的?
韩愈话音刚落,便对着身周的大兴军士一扫眼,这眼神之中隐含凶光,直看的这袭军士毛骨悚然,又退上了少许,将外围的蓝思才给露了出来。
那蓝思才便是再聪明伶俐,毕竟未有上过战场,此时韩愈凶光一露,杀气尽显,直惊得初出茅庐的蓝思才与座下稚女敕骏马齐齐一哆嗦,惊惧之心油然而生。
可他蓝思才到底是有他老爹的优良基因,此时怕虽怕,可立马定下神来,仔细一番思索:不肯谈?看来他们此来却有准备,昨日还应允和谈之事,今日便已变了卦,竟敢与我大兴叫板了,不行,辦不好这件事,不说镇北大将军那里没法儿交代,无法报的圣上隆恩,便是回了京城,自己老爹那里还不得挨上一顿板子家法?
于是蓝思才理了理思绪,强稳心神,对着面前韩愈和煦道:“素问韩将军威武不凡,有勇有谋,思才早倾慕不已,此时得见将军真容,真是大慰平生,若然不是两军对弈,我定要与韩将军喝上几壶好酒,你我二人谈天说地,岂不快哉?只是眼下时局不对,却要委屈将军了。昨日我大兴已派人前来交恰和谈事宜,今日又来,正是为这和谈之事,若是此事已成,我便可有机会与将军同坐一桌,把酒言欢了。唉,真是让人着恼!”
蓝思才一脸惋惜,佯作叹气连连道:“我对将军仰慕已久,可经历今朝之事,却对将军有所改观,人道是——人无信而不立,将军与我期于卯时,卯时未迎,则是无信。既是不说韩将军信誉如何,但说这泱泱阎蔓,地域宽广,卫戍北疆,素有豪气爽利之语,难不成,连我来自南方友邦,大兴的一个小小说客也容不下么?止战止殇,想来,以韩将军之才,亦知战争之残酷,还请韩将军适可而止,放我等入营一叙,详述两家和谈之事,将军善德之名,来日定会为两家无辜百姓所传诵!”
这话说的是圆转如意,又捧得了韩愈,又道出了目的,真可谓深谙说话之道,可这话洋洋洒洒,说将出来,那对面韩愈听了此言,竟然目露呆滞,莫名其妙的看了蓝思才一眼,发起了呆来,不一会儿,韩愈闻得身侧那人轻咳一声,骤然惊醒,大喝一声道:“哇呀呀!你个女乃声女乃气的小女圭女圭说的什么鸟语!烦死老子了!老子就先拿你祭锤!”
原来,这韩愈本就没有文化,脑筋简单的很,更兼凶厉残暴,哪里听得懂蓝思才的话了?这会儿被逼的急了,终于不耐烦的现了杀意,说完话也不等他人有所反应,两脚一蹬,又高高跃起,直朝马上蓝思才而去。
这蓝思才虽是衣甲不离身,刀剑时相伴,可要说起武艺,那可真是四个字——花拳绣腿,平时砍砍木人,舞出几个剑花花儿来倒还可以,若要真是与人对战,那不就只能落得一个大败亏输还当如何?
只见那双锤在蓝思才眼中越来越大,风声不断,蓝思才只觉周遭世界就要离自己远去,一时间也愣在当场,并且心中深深后悔这回不听家中老父亲所言,非得来这是非之地,以至于就要遭下毒手。
正当韩愈双锤正要砸中蓝思才脑门,将那大好的头颅砸的粉碎之时,突然从大兴和谈使节营盘之中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温婉和煦,凝聚成线,“噗”的一声砸在了韩愈双锤之上,两相一对,只一下便将韩愈从空中掀飞了出去,“扑通”一声,韩愈雄壮如小山的身躯便摔倒在地,两柄铜锤也拿将不住,落在一旁,只见那双锤之上竟已被那道金光摄出一个大坑来,深深凹陷了进去。
随着这道保住蓝思才一命的金光,又有一人缓缓从大兴营中走出,往阎蔓南辕门而来,便走便高声道出一句佛号来:“阿弥陀佛,贫僧正方,求见阎蔓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