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好久没见,乍见之下彼此都觉得有些生涩,就好像一碗沸水,放的时间久了,若是要回到原来的热,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热一热的。”啊……”,陈康闷了一会儿,忽一声大叫,继而发了疯似的叫喊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已经来了,大哥你就是要送我回去,我也会跑的……”
“别人断断看不住我,除非您亲自押送我回去,可是到了张老爷子那边,只要你不在,我还是要跑回来……”
“哥,我这半年,憨吃憨睡,闷也闷死我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就让我留下来吧,我好歹也能杀敌的……”
说到后来几句,陈康已然对皇甫坚寿去了畏惧之心,话语中多了几分顽皮,如同以往在长安时候的样子,全然没有上下之分。
见他又恢复到以前赖皮的样儿,皇甫坚寿却也绷不住了,虽还勉力绷着脸,唇角还是露出丝丝笑意来。可心里却又觉得不能笑,知道自己若是再这么纵容下去,这孩子以后会更不听话了,毕竟现在不同于以往。那时,他们在长安,虽说数百里之后也有战乱,常有胡人进犯,可毕竟还是安稳地方,能够波及到长安的进攻,还未出现。可现在,皇甫坚寿出使西域,掌管了这十五城的数千人马,已然成为了羌胡人的肉中刺,眼中钉,相信在不久之后就要一战——这西域之地的凶险,也可想而知。
可陈康何等乖觉,早就看到皇甫坚寿嘴角处那微微扬起,装乖地慢慢走到他的身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见其没有多大的不悦,然后猛地就一跳而起,就抱住了皇甫坚寿的身子,口里软语道:“哥,其实你也好高兴看到我,是不是?你们大人就总要装成这个样子,心里明明高兴,还要绷着,就不能说你也想我啊。”
皇甫坚寿本还想正颜厉色地数落他一顿,好让这个“胆大妄为”的陈康长长记性,免得日后出了状况。但陈康却哪给他开口的工夫,身子一落,伸手偷袭他肋下,定要让他笑出声来。皇甫坚寿本不怕痒,原来是为了有时逗逗这个小弟开心才装出怕的,可没想凡事当真都有个习惯,装了几次,竟真的有些怕人呵痒了。不一时,在陈康的利爪下,他就再也板不住统率三军时的威严了,不禁笑出声来。这一笑,倒也解月兑了皇甫坚寿,不再装成老成,反而是伸出手去攻击陈康的肋下,惹得后者一时呵呵大笑,连连避闪。皇甫坚寿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大半年的磨练是白白经过了,这次自己又是输了这个小破孩。可笑自己本觉得自个儿经过那些杀伐之事后,已经成熟得大非往日可比,可所有的直言厉色在他面前根本就开不了口,直想到怎么还是拿这么个小破孩毫无办法。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温暖漾漾的,因为只有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才是一个完全真实的自我,还是那个不为世事,不为黎民百姓而逍遥度日的皇甫坚寿。这一点,便是袁瑛也做不得,只有在陈康的面前才能展现。
二人耍闹一阵后,俱已安静下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又挂上了半空,用她那柔柔的亮光,照耀在这片土地上,用她独有的细腻与温柔,看着这对异性兄弟。
陈康并肩和皇甫坚寿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叹声道:“哥,竟然是真的,我又找着你了。你知道吗,当日那张老头将我带走的时候,我本以为你就这般不要我了,从此再也找不到你了。”
“傻小弟,那张将军是将门之后,沙场名宿,在跟他的身边实在是好处多多,你怎么就这般逃了出来,实在是错失了大好机会啊。”
“那老头虽然对我极好,可我心里想的还是大哥你,没有大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世上的事是那么的没劲,所以我终于挨不过就偷偷的跑出来想要来寻你……”,陈康虽常常自喻好汉,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自从年幼时候双亲死于非命后,一生中能够称为亲人的便也只有皇甫坚寿一人了,所以他不管不顾,为的就是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就算是在沙场之上,也是甘愿。陈康呐呐道:“大哥,我拼着骂也要来,早就准备让你大骂一顿,可却没想你见了倒真的没骂我,大哥你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皇甫坚寿模模这小弟的头,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想了片刻,居然只能用“慈爱”来形容这种感觉。也是,自从那年在在市集上见到陈康的时候,他早已经将这个小了他四岁的少年看成自己的亲弟弟了。
陈康却是不耐皇甫坚寿的抚模,觉得他总是用这种安抚小孩的动作来安抚自己有些看不起人,以往就说过几次,可他始终该不了,还是这般做。在尝试了几次无果后,于是陈康只能很无奈的摇摇了头,然后又道:“哥,你现在很累吧,我来找你是想说我也要到你军中任职,即便是在你手下当个小兵也是好的。那老人不常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哥,我从张老头那听说了,到了开春,那羌胡人只怕就要率军出动,那会少不得就要打仗了。你手下不过就那么点人马,多一人总是好的。还有,你教过我的功夫我可都没放下,张老头还夸我来着呢。大哥,你叫我也带几个小兵跟着你打仗吧……”
皇甫坚寿一支手轻轻揽住陈康的肩膀,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心里却是一片温暖,心道这孩子果真如他一样,都是将对方当做亲人,而对于陈康而说,只怕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这世道真是奇怪,无端端的来到了这里,无端端的多了那么些人,有朋友,有敌人,有爱人,有亲人,有自小生活在一起的人,也有萍水相逢的。自己的名义上的亲弟弟在种种原因下,对他百般的刁难,可就是一面之缘的陈康却成了自己情谊深厚的义弟,这天道人伦真的是太过奇妙。
“哥,你傻笑什么,能给句实话吗?”
陈康说了许多,却见皇甫坚寿只是听着而不答话,生怕他不愿收了他当兵,心中不由着急。
皇甫坚寿这会却微笑道:“倒是也行,不过,什么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说说,咱们算是亲兄弟,还是……父子兵?”
陈康被问得一愣,然后扑哧一笑,掉头不依道:“你占我偏宜!你才多大,也想起‘父子’来?有本事,找那些女人们生呀。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你这偏宜就是占了也不是好占的。”
皇甫坚寿侧身避过他的胡闹,看着月光下陈康的脸,只觉一股如兄如弟,如朋如友的温暖在心头漾开——谁说这沙场之内,一切俱是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