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草原的傍晚来了,加上暮沉沉的细雨,让天上没有月,没有星。
羌胡的先锋军已经紧紧跟了上去,而在中军的李文侯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的前锋居然足足损失了两千余人,不由怒火中烧。
“达尔巴在干什么,居然让本大将在汉狗身上损失这么多人马,真的丢尽了本将的脸了。”
有副将上前笑道:“大帅,这会我军已经攻击上去,与敌紧紧相接,相信不过一会,自然可以便可破敌。”
李文侯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在发牢骚,只是在马背上遥遥眺望,见本方人马果然已经追击上去,心中倒也喜悦,对副将道:“两翼人马可即时出发攻击,中军人马随我出击,定要将汉军歼灭在此。”
“是,大帅……”
众副将允了一声,各自下去指挥两翼偏军。
而李文侯大刀一挥,身边七千主力骑军全线出击,如暴风一般夹带着风雨,朝着前方汉军滚滚而去。
再说那羌胡先锋达尔巴,因手下损失极多,对汉军深恶痛绝,不除尽绝不心甘,因而盯准皇甫坚寿之旗,衔尾向他部直追而去。
两支队部一奔一逃,已近小半个时辰。皇甫坚寿是先已斟查好的路径,有奔有绕,走得十分轻便;可羌胡之人却全没计划,有时见路近,就直追而来,却成十上百的人马一下就陷入了泥淖里,挣扎不出,渐渐深陷。追击皇甫坚寿与连纵骑的羌胡之兵,此时剩下好有近三千余人,拖拖拉拉,绵延里许,拉成一线。可其中其中除了有先锋达尔巴的手下,慢慢的也有从后面李文侯的中军主力赶上来的人马,以及两翼之兵。
达尔巴在夜色中,虽数次险险马陷深泥,却于狂躁之中,并不细查,也不详看自己陷落的人马,因为此时夜色太黑,还下着绵绵小雨,便是想看,也看不清,只是衔尾直追。达尔巴与手下亲卫百人,最为精悍,这会已经慢慢追上。
皇甫坚寿眼见如此,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截杀后方人马,时时返骑冲荡一阵,,然后再放马逃逸。忽然,一箭在他身旁掠过,虽没射中他本人,可却直向陈康那全无防备的后心钉去。皇甫坚寿大怒,见那箭势,猜非猛士不能达到的臂力所能射出,那达尔巴应有最大嫌疑。陈康是他义弟,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岂能容他受伤。当下,皇甫坚寿长叫一声,人已在马上腾起,手中长枪如若蛟龙出水,在半空划出一条直线,将那箭扫成两段。可不等皇甫坚寿闲时片刻,第二箭却又已到。皇甫坚寿再击,将之击落,心中大怒,口中厉声道:“好个达尔巴,今日我就先杀了你,以祭我数百汉军亡灵!”
此时,皇甫坚寿离达尔巴也不过两百余步,并不掉转马头,反而是迎着达尔巴奔去,直近了五十步已经到了他的射程,再进去只怕就要被达尔巴手下拦住,忽高叫道:“陈康,助我一箭!”
声出之时,陈康闻言,当下返骑冲来,到五十步内,他人已在马背上跃起,弯弓搭箭,直取准达尔巴,但毕竟年少,臂力犹弱,那一支弩箭射过皇甫坚寿耳边时已经势弱,断杀不了达尔巴的。可皇甫坚寿本意就不指望陈康能够一箭射杀达尔巴,他正自与羌胡兵缠战,听声闻物见弩箭已过耳畔,忽长声一啸,身子纵起,不顾那劈向背心的一刀,看准时机用长枪狠狠击向那箭尾。他这下力重,加上铁枪力道,三力合一自然不同感想。只见那弩箭半空里一顿一颤,后面箭竿俱已被劈碎,非到最后只剩一个箭簇直向达尔巴钉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空中想起两声长叫,声音俱惨。其中一声发自皇甫坚寿,他背心虽有甲衣护身,但因为了减少重量,这甲衣甚为轻便,那一把羌胡长刀劈在了他的背上,登时衣衫尽裂,只挡了挡力道,就溅出好长一道鲜血。陈康一见之下,目睚欲裂,催马就奔了过来,也不顾左右是否又危险,就是要先为皇甫坚寿斩除一切。
但皇甫坚寿回手一枪之下,已挑落那伤己之人,向后疾退。
这另一声却发自达尔巴,只因为那一粒箭簇突至,因为太小,加上天色已黑,外加小雨绵绵,即便是晴天都有可能看不真切,更何况此时。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他的双手已抓向喉头,紧接着受惊的马儿将其颠簸了下来。还没有重新站立起来,他那强壮的身子却为后面奔来的马儿所踏,骨肉碎裂,深陷泥中,当场身死了。
皇甫坚寿一击成功后,驾马直向自己队中驰去,见陈康正自不顾命地赶来,心中颇为安慰,正要呼叫其人速走,却听得有马儿一声悲鸣,原是陈康的马儿中箭而倒,接着一片箭雨闪过,那马儿只喘息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好在有那马儿抵了大部分的箭雨,可那十来只箭中,却也有一支不长眼的正好射中陈康腿上。皇甫坚寿又怒又急,更不答话,在陈康落地处,俯身一拉,将其救起,然后紧紧抱住陈康,欲要以身护挡。
可陈康如何肯这般,口中大叫:“大哥,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护着你……”
后面箭如雨至,皇甫坚寿陈康却抱在胸前,口里低声道:“好陈康,当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见自己所部已向先跑去,余下等候的是陈康身边的十余骑。他快马一鞭,无意间碰到了陈康腿上的箭羽,只听得陈康痛得微哼了一声,却没有叫出声来,暗道自己这个义弟当真有男子汉的担当了。
众人好歹汇合,皇甫坚寿疾喝了一声:“走!”,接着与陈康一马双乘,率着那十余技击好手,向越深的夜色中遁去。
这一战,发生于茫茫的夜色间。连纵骑依仗地利,所杀之人还远不如他们诱之陷落沼泽的多。羌胡之人人马俱盲,开始只是疾追,任由一匹匹马儿陷入泥淖于不顾。搏杀至半夜,他们才突然醒悟,因为陷身处是方圆几十里的大草场,他们迷失了方位,要退也退不得。半夜之后,攻守易势,连纵骑倚仗地利开始了反攻。羌胡人马,连战带陷,一夜之中损失大半。那后部之人欲要突围而去,却遭到了久已伏好的另二千连纵骑的迎面痛击,除偶有匹马落荒而逃,几乎俱都被逼入了那噩梦般的草场。到后来,连纵骑三千余人几乎已分成了大小近百股人马,在一片泥沼中截袭羌胡兵。他们早早就在在沼泽之地都已标好地标,地标又极为隐晦,羌胡人不识,可连纵骑中人马却知哪些浅水可渡,哪些不可渡,哪些地方看似平陆实为陷井。可怜羌胡之兵左支右绌,此时已陷入绝境。
皇甫坚寿与陈康换过战马,再次返身而战,遇敌杀敌,毫不留情。他们也不是没有目的的杀戮着,那羌胡的右大将李文侯就是他们的最大目标,可兜转着寻找了许久却也没有找到,只好作罢。皇甫坚寿此时杀的兴起,与手下几十骑,并不固定在一处杀敌,而是看到哪里手下困厄,就马上上前解救。那陈康不顾腿伤,弩箭颇发,一夜之间,也杀伤了数十骑。
直杀到天明,羌胡终于抵挡不住,溃散了。
这一仗,直打了三天,除了头一夜战况极烈,以后几乎呈一边倒之态,最后只是搜索残余之敌。羌胡李文侯帐下一万五千余骑,逸去的不过数百人,其余之人,或死或俘,是羌胡北宫伯玉势起后的最大一次败绩。
唯一令皇甫坚寿与三军将士遗憾的是没有找到那羌胡右大将李文侯,但据其余人马禀告,那突围而出的人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将装扮的,说不定已身死于哪个泥沼了。
皇甫坚寿闻言,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这世道啊,真是不测。像李文侯这样在北宫伯玉手下曾叱咤一时锋头极锐的人物,此时葬身泥潭,就算数年后重见天日,怕也只剩一堆白骨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