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明 第十章 辎重营(十)

作者 : 张吹水

看着远处一坐一卧地老少两人,吴二楞头痛地拍拍脑门,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来,吴二楞虽然在忻州城内算不了什么上台面地人物,但是在南关一带,好歹也是要被称“爷”的人物。

这次虽然是落难寻机躲了出来,但这当牛做马地拉车的活计,也还确实是是让“吴二爷”感受到是受了耻辱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吴二楞一定是情愿“赴死”也不会受这种屈辱的,但是在见识到了张克俭那“灭门令尹”的手段之后,他却是于骤然间“顿悟”了!

在这个世界上,好死终究是不如赖活着啊……

事实上,吴二楞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地混到这只辎重营来,也算是沾了这些蛮族人的光。

忻州新任知州张克俭大人,早先就曾公开地质疑,指称在这忻州城中很可能已经混有鞑子奸细,并因此而新建、重组了忻州民壮,由自己所带来地几名幕僚和家丁带了,每日里加紧地苦练,如今也已经是有千人地规模了。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此次服徭役地人员中,就连老孙头、张秀才之类已经多年未曾服役的人也被点名出差的原因所在:忻州城内,缺人了。

眼下这个完全是由忻州城地平民、民壮与一只杂牌募军所组成的混编辎重营,实在是太缺乏人手了,虽然足有三万余人,但所运送地军资,却是以往通常应该由三万五千人所承运的数量。

正因为如此,虽然吴二楞也曾试图贿赂他们这支混编小队领队地小旗张小满让自己免于劳作,但因为人手确实是紧张的缘故,张小满却是没有敢收他的银子。

在这个营中,如今实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牵一发而动全身,张小满官小职微,根本就不敢造次。

这要搁在以往,这么一个按大明军方标准,手下号称有十人编制、但通常在实际中总还要少上几个人地小旗又怎么会放在吴二楞的眼中,但在彼时彼刻,吴二爷也却也只有是手捧纹银,泪眼凝噎了……

好在,张知秋地适时出现,终于是能够拯吴二爷于水火之中了!

不管怎么说,张知秋这个身高马大地傻大个子,会被辎重营一哨第十三队队正、小旗张小满大人当做骡马来使,那一点儿都不是个意外。

在张小满揣起银子地那一刻,吴二楞终于是彻底地不恼火张知秋了;相反地,吴二楞希望他一直都无病无灾——最起码一定要坚持到这次徭役结束之后!

其实,吴二楞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撇清这个劳役还真不是因为怕苦——身为一个混迹于社会底层的混混,吴二楞也并非是没有吃过苦、和吃不了苦的人,问题地关键是这个面子丢不起呀!

人在江湖漂,最为重要地就是这一张脸面,如果脸面垮了,那你这个人在江湖中也就没什么出头之日了,因此吴二楞才会这么打肿脸充胖子地咬牙切齿也要给自己挣出一个与众不同地“身份”来,否则以后这江湖就没法子继续地混了!

由此吴二楞也还决定了,从明天开始,自己兄弟们就要开始专找那些找张知秋麻烦的人地麻烦了,因为张知秋这里一旦要是出个什么问题,那他们兄弟这种无所事事、高人一等地逍遥日子,便也会马上随之宣告结束了。

届时,即便是吴二楞再牛、再横,只怕也还是要乖乖地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去拉车的——这一点,都根本不用张小满再给吴二楞提醒的!

这就是所谓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不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即便是在江湖中,那也是拳大为王!

形势比人强啊……

张知秋是在噩梦中惊醒过来的,在梦中他被不知名的怪物所蹂躏,全身地骨碎筋折,一惊而醒后,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痛僵直,简直就是痛不欲生——奇怪的是,张知秋却是隐约觉得,这并非只是梦境,而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张知秋强忍着浑身地酸痛站起身来活动筋骨;老孙头也没有返回帐篷,一直坐在火堆旁打盹,这时也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过来。

“你这是着凉了——睡在地上寒气入骨;还有就是今天拉车时耗力过度、伤了肌肉,毕竟你素日里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一时间还不能适应。”

听完张知秋呲牙咧嘴的苦诉,老孙头却是随即便给出了答案,也让心思还多少沉浸在噩梦中的张知秋醒悟过来。

这些道理说来简单,老孙头一说张知秋便也明白,但是对于自己刚刚所做的这个噩梦,张知秋却是始终有些难以释怀。

类似的记忆,在张知秋的脑海中还有一些,而且都是以这种类似于“亲身亲历”地记忆形式存在的,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如梦似幻、真假莫辨的感觉。

不管这么说,知道这地上的潮气会造成“内侵”的后果,这泥土地自然是不敢再睡了,但张知秋又不想回到帐篷里去被男人搂,因此也只好是听从老孙头的建议,坐在火边熏烤自己这些被“湿邪内侵”的关节了。

夜深人静,张知秋和老孙头也不便太过猖狂地目中无人,在简单地交谈了寥寥数语之后,便在有意无意地从身边巡逻了一回地黑衣士卒们冰冷的目光下沉默了。

张知秋是初来乍到地不清楚,但从辎重营甫一设立便身在此间地老孙头却是明白,他们二人能够这么超然地坐在营中“烤火”,却必然是有军中高层之人在有意无意地庇护他们了。

但是老孙头也很难确定的是,这种应该只是基于对张知秋这个读书人身份的尊重所给予地照应,究竟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在老孙头的心中想来,象张知秋和张秀才这种读书人,是本都不应该来操此贱役的;但这次地事情是由知州大人亲自拟定的,忻州境内无人敢违!

不过,已然在人世中浸染了多半辈子的老孙头,却是什么也没有和张知秋提:所有的一切都也只是一些猜想,说出来不但于事无补,反倒是会徒乱人意。

以张知秋如今的年龄来说,老孙头几乎可以确认,有些话自己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会对他更好:年轻,在大多数地时候就意味着是浮躁。

但在很多时候,浮躁是会让人付出惨重地代价的,而这种代价甚至有可能是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在张知秋的竭力劝说下,老孙头最终还是返回了帐篷去睡觉;但据老头儿自己所说,却是从来都并没有遇到张知秋今晚地这种“艳遇”的。

对于这件事情,张知秋也是后来时间久了之后才慢慢地有所觉悟,并且在刻意地“学以致用”之后,果然是一举奏功,从此之后再没有发生这种让他感到恼火地事情了。

不过,张知秋之所以能够想通了这件事情,说来也还是要沾了老孙头地光的。

作为在整个辎重营中对张知秋最为亲近之人,老孙头是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沾在张知秋地身边的,但张知秋却是对老头儿的亲近有着诸多地厌烦。

对于自己这种明显有着“不近人情”、甚至“恩将仇报”之嫌地想法和做法,张知秋做了多次深刻地自检,最终果然是得出了某些有趣地结论。

对于张知秋来说,他发现自己抗拒老孙头“亲近”地最大的原因,其实却是就在于老孙头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浓郁地、说不出味道来的味道。

如果一定要给个形容的话,那就是一种“老人地味道”!

现代科学研究表明,人体的表层皮肤,大约最快在七天之内会完成一次更新,而人体角质形成细胞从基底层开始分裂到达表皮的最外一层、即角质层的形成,最多也不过需要二十八至七十五天不等。

也就是说,最晚在七十五天之内,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皮肤,都会完整地蜕下一层皮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张知秋有着良好地卫生习惯,在这炎热地夏季,每天洗澡是必然的,即便是在寒冷地冬季,一周之内至少也是会洗一回热水澡的。

但在古代来说,除极少数地大富大贵之家和某些特殊人群之外,普通人在一年之中能洗两次澡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

之所以会是如此,除了本身地习惯问题外,最主要的其实却还是一个经济问题:对于大多数地普通人家而言,烧洗澡水都是一种非常奢侈地败家行为!

因为长期地不洗澡,人体所月兑落的皮肤组织积聚在人体表面,并由此而滋生了许多地寄生虫,混合着衣服上地其他赃物,日积月累便形成了一种特殊地味道。

在现代,因为老年人们会更少地洗澡和换衣,因而他们身上的这种味道会更浓,也因此而被称之为“老人味”;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来头。

对于辎重营中的这些役夫们来说,正是那种典型地、几乎是从不洗澡地“臭男人”地标准代表,只要离的稍近,浓重地怪味便会扑鼻而来,哪怕就是在睡眠之中,这种味道也绝不会稍有收敛。

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大多数地役夫们来说,哪怕是在睡眠中偶尔与他人有了这种“超自然”地接触,也很快便会在本能地驱使下自然解除了。

对此也还有一种补充说明:在自然界中,雄性间对于彼此地气味是非常敏感的,也是绝对“互不兼容”的!

如此一来,洗的白白女敕女敕、并且还因身上残留地现代洗涤剂而隐隐约约有些香喷喷的张知秋,自然便是绝对要悲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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