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云的撤离,远比张知秋想象中的要迅疾的多。
当所有的马匪与蛮族的残余士卒们再次地整合到一起的时候,即便是根本没有任何军伍经验的张知秋也可以看出,他们的人数如今撑死也就不过二百出头了,而且这其中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是身上带伤的。
之所以敢于如此地肯定,是因为这些人在接下来的捉马行动中并没有参与,而且大多数人明显地有些行动不便——张知秋并不认为他们是在算计和防备着辎重营,而且他们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事实上,在这整个短暂地休战过程当中,拥丁数万的辎重营所做地唯一一件事情,便是在见缝插针地拼命修补着自己已然有些破损不堪地环形防线,张知秋相信,如果马匪们此刻还有五百、甚至是三百兵力的话,只要一个冲锋便可以马踏联营了!
蛮族的习惯于蒙古人相同,每一个骑兵都是备有双马、甚至于三马的,这样不仅在行军时可以达到这个时代惊人地日行百里,而且可以在战时拥有最强地马力,而明军的骑兵,却是大多只有单马,与之相比,首先就先天不足。
原本在开始冲锋之前,这些多余地马匹都是会由那些马奴们单独看管起来的,但是之前为了要破营,所有的马匹都被半天云用来冲营了,这时也只能是自己四下里去抓这些受到极大惊吓地战马。
张知秋这时已经是来到了位于辎重营防线最外围的矮墙之上凝目眺望,身边汇聚了张建西和张朝晋二人,张继宗忙于整肃役夫,而赵普的防地则是据此有些距离,因此都也并没有赶来凑这个热闹。
对于半天云此刻的作为,张知秋也已经过了仔细地考虑,先前所做出其要跑路地判断,完全是直觉地基于从现代小说和影视剧中所得来的经验——反派在逃跑之前,总是会做出这么一些诸如杀俘、杀伤员之类地疯狂之举的。
当然,这么做也并非是没有道理:杀俘是为了要减小逃跑时的负担与风险,而杀伤员,则是为了不被追兵从他们嘴里判断出自己逃命地动向——在逃命之际,每一分钟跑路地时间都是极其地宝贵的!
但是,以半天云此刻的实力,虽然军力仅有二百人左右,但战马却还有几千匹,如果继续采用刚刚的战术,未尝就没有与辎重营一战之力,而且在张知秋看来,至少有超过七成的把握会一战而胜!
事实上,在经过了连续几次的博杀鏖战之后,辎重营此刻已经几乎陷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仅仅是刚刚救了全营性命地弩箭已然一只不剩,就连弓箭也已消耗殆尽,甚至就是作为主战武器的长枪,也仅仅只剩下数千杆!
当然,这一方面是由于战况地激烈与凶险,但主要的原因,却是由于辎重营缺乏统筹地规划和战斗力地极其低下——以物资的消耗和消灭敌人的比例而言,辎重营那纯粹就是个渣!
换句话说,辎重营不仅是没有合格地指挥官,而且也没有合格地士卒,今日之战能够打成这样,也只能说是由于一连串地“意外”所造成地一个最大的意外了!
再接下来的战斗,对于大多数地辎重营役夫们而言,那可就真真切切地是只能去“肉搏”了——以自己的肉,去博马匪们的刀枪!
难道,自己所出的主意带给辎重营数万老少官民的,便是这样地一条死路吗?
张知秋当真是汗如雨下地挪到辕门前地矮墙的!
不过,当张知秋注意到有些马匪是毫不避讳地散布在大同方向的时候,心中的灵光一闪,意识到可能是辎重营久盼不至的援军快要到了!
半天云生性狡诈谨慎,此番做事却是如此失措大意,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确实是准备要跑路了,因而既懒得去躲避辎重营地窥伺,也不愿意将有限地兵力派往几乎是必死的大同方向去侦察,大约是在须臾之间便会撤离了!
静神细思,半天云的这个举动不可能是一个战术骗局:不管如何,辎重营此时还是身处大同军镇防线的内地,如果就此被蛮族和马匪团灭的话,只怕大同边军也是很难以向朝廷进行交代的。
顺着这个思路延伸下来,大同援军的迟迟不至也就有了颇为“合理”地解释:只要赶在辎重营被全部消灭之前赶到,已经得到了足够好处地蛮族与马匪联军便自然会在大军逼近的时候主动退却。
当然,未必就是因为害怕了这些边军,而仅仅是由于“吃饱”后懒得多动而已……
而对于大同边军而言,只要辎重营还有一个人在,那么就不算是被蛮族所灭,如此即便是被朝廷追责,也自然是有充足地底气去和文官们扯皮!
“他们是要准备下一波的攻击了吗?”问话的是张朝晋,语气有些紧张,但并没有害怕的味道,经过短短地不到半天时间,这个原本地二代准纨绔却俨然已经是月兑胎换骨了一般,神情间已是粗现了几分铁血军人的气息。
“不会,他们这是要逃跑了,我想应该是大同的援兵快要到了!”张知秋哑声摇头,他现在全身无一不痛,就连嗓子也是火烧火燎一般,而且在放下了最大的心事之后,更是心神俱疲,实在是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援兵要到了?!”张朝晋的双眼骤亮,忍不住地挥舞了两下拳头,却是带动了胸口地一处箭伤,缓缓地渗出一丝血迹来,张朝晋对此恍若未觉,但明亮的双眼在回顾了营内一眼之后,却又倏然地黯淡下来,握紧地拳头已是几乎要爆出几根青筋来。
“哈!哈哈!哈哈哈!”一旁因为腿伤而拄了一根长枪、只顾呼哧喘气地张建西闻言,却是极其张狂地大笑三声,随即高呼亲兵传令整军!
“二叔!追不得呀!”一旁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有些反应迟钝的张朝晋,这时终于地反应过来,大惊之余一把拉住正要被亲兵搀下矮墙的张建西,顺便一脚将那个惹眼地亲兵踢到了一边。
之前张知秋对张继宗所说的话,张虞侯可是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几人听的,而他们所有人也都是认同张知秋地这些判断的,因此张朝晋此刻才会如此地恼怒。
“谁要去追那些该死的马匪了?”张建西不满地一把将自己的侄子推了个趔趄:打狗还要看主人,张朝晋当着自己的面踢打自己的亲兵,让张建西感到极其地窝火与愤怒!
“我是准备带人去清理战场的——大同的那些兵痞要是到了,这所有的战功可就完全都是他们的了,我们拼死拼活的拼光了家底,可不是为了要给他们拿来升官进爵发大财的!”看到张知秋也疑惑地将目光转向自己,张建西收敛怒容正色地说道。
张朝晋这个侄子张建西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对于张知秋这个一战成名的少年郎,张建西可是真心地感到钦佩,也是极不愿意得罪一个有着如此非人才华地大能的!
张知秋了然地点头。
这种尔虞我诈的抢功、争利地事情不仅仅在这个时代有,即便是到了数百年后的现代,也一样还不是发扬光大!
明朝是以首级来记军功的,此外蒙古人和蛮族的盔甲也可以折合为军功,眼下在辎重营的四周有足足上千人正版地蛮族尸体,而且还有近千人可以用来做手脚的马匪尸体,这要完全都计在辎重营的名下,张建东这个千户只怕是直升总兵也是有可能的!
在明朝初期,总兵本为差遣的名称,只是一个无品级的武官官名,其统辖兵士、编制定员、位阶皆无一定,但通常为公侯或地方都督兼任,其本身的品级便不低于正二品甚至是超品,遇有战事时,总兵佩将印出战,事毕缴还,大约是在永乐之后才逐渐成为常驻武官。
在永乐时期,全国最初只有四个总兵,此后逐渐增加,但到了崇祯即位时,全国也不过才只有十三个总兵,可以说举国的可战之兵都是集中在这些堪比现代大军区司令们手中的。
不过,当到了崇祯朝后期的时候,国事糜烂,国家的军事体系几乎陷入了崩溃,而挂有总兵衔的将军们,也极度膨胀到了三十多个,至于副总兵以下的高级将官就更多!
“二叔所言甚是,小侄愚钝,请二叔责罚!”张朝晋也并非傻瓜,张建西这一说,他也立即地醒悟过来,马上便是躬身认错。
“老子责罚你个鸟!”张建西极度不爽地戗指借题发挥破口大骂:“赶快给老子去组织人手,那些鞑子的脑袋一个都不能落下,马匪们也不能便宜了,还有那些战马,有一匹要一匹,死的也不能放过!”
对于张建西自称“老子”的发怒,张朝晋并没有放在心上,做为自己的亲叔叔,骂了也就骂了,这时更是早已一溜烟地跑的只剩一个背影!
“您老放心,小侄就连靴子也不会给他们剩下一只的!”张朝晋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