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此次的援军虽然是由田丰统帅,但他却并非是大同总兵胡云峰的亲信,反倒是作为他副手的关海山游击与胡云峰有亲戚关系,一向都是往来甚密的。”
见大家都不开口,作为张建东首席谋士地张继宗便当仁不让地抛砖引玉了,因为忻州营隶属于山西军镇,因此言语间对于没有隶属关系地大同总兵胡云峰和游击将军关海山也并没有什么恭敬之意。
“这些破事老子不管,可是他这张口就要把忻州营——不,是辎重营杀敌的功劳拿走,还真当自己是皇帝老子不成!”张继宗这一开口,果然便是引起了话题,但紧随其后地张建西的这通发飙,所言却是与张朝晋和张继宗的话题都风马牛不相及。
“什么?!这老家伙竟然还说过这样地话?!”张建西话音甫落,一旁才刚刚在张建东的积威下扮沉稳、做乖仔的张朝晋便一脸苦大仇深地跳了起来:“这王八蛋是在什么时候说这话的?刚刚我也一直在的,可没有听到有说这句话,要不一定会打烂他的臭嘴!”
对于崇祯时代的大明官兵们来说,能够让他们存有敬畏之心的,只有是自己地直属上官和驻地的地方官了,对于其他不相干的官员,尤其是没有什么隶属关系的武官,基本也就只是维持一个表面地尊敬罢了,因此张朝晋的这个态度,也并不算是很让人意外。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很复杂,但若简单地归结到一句话,那就是因为钱闹的!
在明朝初期的时候,军队的军饷都是由中央财政全额负担的,但到了后期,因为朱元璋“永不加赋”的戒律和官僚、地主阶层的日益扩大,拥有全国一多半土地的特权阶层不交国家一分地税赋,经过数百年地负面累积,到崇祯时期大明中央财政已然几近于破产。
事实上,到了崇祯手上的时候,由于蛮族的崛起,全**费的一半是要被辽东集团拿走的,而剩余的那一半,囊中羞涩地朝廷则基本只能是做挂账处理了!
当然,蛮族的**哈赤之所以能够从白山黑水间出人意料地发展壮大起来,可以说完全是由于当时地大明辽东总兵李成梁扶持、甚至是放纵的结果,尤其是在后期的时候,甚至已然有“养寇自重”之嫌了。
而李成梁之后的历任辽东总兵们,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有意无意地养寇自重,他们拥有全国最为精锐的武装集团,耗费了国家几乎全部地军费,最终却还是被一个举族只有十几万人的野蛮部落给灭国!
在崇祯时期,因为军费的严重不足,军队开始逐渐与地方官员勾连以获取军资,后来崇祯在无奈之下,也只好是顺水推舟地下了一道圣旨,明确要求内地部分驻军的粮饷由地方政府供给。
对于张朝晋此刻这近乎于弱智地叫嚣,帐内几人全都直接地予以无视,只有作为其岳父地赵普稍稍地对他的表现有些感到汗颜。
田丰虽然只是武人,但这官做的大了、久了,便也一样是沾染上了文官们说话吞吞吐吐、云遮雾罩的毛病,刚刚田丰虽然所言确实是有张建西所说的这个意思,但偏偏却还没有一句是挑明来直白说的,因此缺少官场历练地张朝晋,竟然是完全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话题!
“全部拿走到不可能,但是想要分些好处地意思是明摆的,不过他这大同参将又管不到山西来,红嘴白牙地许那些好处又有个屁的用处!”
赵普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话的,以他的外戚身份,这种涉及到忻州营张家核心利益的事情有些不大好掺乎的意思,但又不愿意看到张朝晋这个自己唯一地女婿继续地出乖露丑,说不得也只好是硬着头皮插上一嘴。
张朝晋这时确实是也还有些迷糊。
先前,田丰是在众人面前说了一大通大同军镇如何如何地自美之词,张朝晋当时只觉这个老家伙是在自己这些穷人地面前炫耀显摆,还极是生气地呛了参将大人几句,自家老爹虽然藉由受伤对谁都不理不睬地奄奄一息,但岳父赵普却还是寻机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以示夸奖的!
对于赵普的这个眼神,张朝晋绝对地不会理会错它的含义。
事实上,张朝晋对赵普几乎和自家老爹张建东一般地熟悉——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赵普的独子、张朝晋的小舅子还没有死在陕西流寇的手中,张朝晋在赵家厮混的时间,却是要比他呆在自己家的时候还要多的!
不过,在看到大家、尤其是赵普的反应之后,张朝晋知道自己可能又是有些事情做错、或者是话说错了,虽然还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但也还是乖觉地紧紧闭上了自己地嘴巴!
“这个功劳,忻州营是绝对不可能独享的——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实力与胃口;但既然是必须要与人分利,那就一定要让我们拿得到最大的好处,我的意思是,这个田丰参将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可以代表大同总兵胡云峰!”
时间紧迫,并没有多长地时间来让众人做出选择,因此张继宗也一反常态地没有避嫌,直截了当地表述了自己地意见。
这一次地辎重营大捷,不要说是张建东小小地一个千户吃不下,只怕是胡云峰也不要想着便便宜宜地就坐享其成,最起码山西军镇、乃至于山西地方的那份功劳,张继宗是心甘情愿地准备要双手奉上的。
今日所得的这个馅饼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即便是只吃下其中地一点,也足以让张继宗感到心满意足了——真要是人心不足地想要蛇吞象,那是一定会被撑破肚皮而死无葬身之地的!
张建东轻嘘一口长气、重重地叹息:张继宗虽然没有明言,但相信他也一定是听明白了田丰那话里话外地拉拢、以及隐约间霸气侧漏地威胁之意!
张建东完全相信,如果自己今日不能够给出田丰一个满意地答复的话,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战死疆场”了——这句话田参将在这次简短地交谈中,已然于不同地场合之中连续地引用了三次。
张建东相信,这句话和这个数字,绝非是田丰偶然、甚至于无心为之的!
在如今地忻州营,能够挑起张家这副重担的也只有是张建东兄弟和张朝晋三人了,以今日战况之激烈和三人都已各自受伤地现状,即便是三人突然之间全都伤发而亡,也绝对不会是什么让人吃惊地意外之事!
田丰在胡云峰面前虽然只是一个完全地弱势人士,但是对于张建东而言,那却是一个根本就无法言胜地庞然大物!
“这件事情,就还是由文良兄来运筹帷幄吧,二弟和赵兄都要全力地配合先生——此举事关我忻州营上下数百口地生死存亡,建东这里就叩谢三位了!”
经过短暂地思虑与衡量,强忍胸口烦闷和疼痛地张建东艰难地爬起身来,郑重地对张继宗一揖到地,嘴角更是暗自咬破舌尖、渗出一缕殷红地鲜血来!
帐内众人当下又是好一番地手忙脚乱,张继宗更是热泪横流、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这才好歹又七手八脚地将已然半昏的张建东连哄带骗地弄到了床上。
“晋儿,这就有请吹水先生一见——此番能够获此大胜,吹水先生居功甚伟,如若不是祖宗保佑以天降此大贤,我等此番恐将已然死无葬身之地矣!”
就在张继宗三人悲情离去,而张朝晋涕泪交加、痛哭流涕的不知所措之际,原本已经半昏在胡床之上的张建东,却又睁眼嘶声泪下,一旁地卫士统领张石,至此终于嚎啕大哭!
所谓地“吹水先生”,是张知秋为了怀念在现代的一位同名的红颜知己而借用来给自己做的“字”。
在现代看的宫廷剧太多地张知秋心中充满了阴谋论,因此对于后来张石无意中转述给自己的这感人肺腑地一幕,根本是完全地无动于衷,相反倒是自觉对于这个时代地古人们有了更为让人戒惕地直观认知。
在先前于战事结束之后,张知秋便在第一时间远离了张建东的那座临时帅帐,同时也向忻州营地诸位大佬们提出了自己地唯一要求:在所有世人地面前,淡化、乃至于湮灭自己本人、以及于此次战事中所起的作用!
虽然对于张知秋的这个要求感到非常地意外,但心中本就有些想法地诸位大佬们,却是在惊讶过后大喜过望,当即便是拍着胸脯、甚至是拍着脸蛋地将事情应承了下来。
当然,自己打脸地这种脑残事情,也只有是大脑发育还不完全地张朝晋才会干的出来。
不过,当时大家都正自准备要忙着去应对那些踩着半天云地马蹄印子赶来地大同援军,因此不仅仅是顾不得张知秋这个辎重营地“救世主”,也同样无暇去理会张朝晋这个弱智儿。
独自爬上那座最高地粮跺以远离了那些险死还生、正自开始陆续发作了“战后综合症”地辎重营役夫们,张知秋此刻地脑中只有唯一地一个念头。
追杀半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