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知秋惊闻将自己“射”下马来的人,便是眼前这个笑的一脸憨厚、穿的像个乞丐地大个子时,终于忍不住地叹出气来。
事实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的象是乞丐,包括那些似乎已经有一辈子都没有洗过澡、身上散发着不知名怪味的女人们,她们是这里包括小旗在内地四个戍卒的家眷.
不过,当在后来和她们熟悉了、并听到开口之后,张知秋才发现她们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地苍老。
因为之前知道了张朝晋的百户身份,虽然大家并不属于一个系统,但出于对于官本位体系本身的敬畏,扬威堡的戍卒们对于他还是极其地尊敬的,因此在看到张朝晋对张知秋的态度之后,也不由地有些非常地紧张。
“我射的那根箭是去掉箭头的,用的力气也很小,绝对不会伤人的,而且也不可能会伤人,我的准头很好的!”因为那个衣着比较齐整地小旗看起来不准备出头,最终还是由肇事者本人亲自出面来向张知秋做解释了。
张知秋苦笑着摆摆手以示无妨,这个扬威堡内唯一的弓箭手也是所有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大约有一米七四左右的样子,虽然在堡内已是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地高大健壮,但比起张知秋来便又药娇小玲珑的多了。
那根擦发而过地弓箭,张知秋早已是在第一时间便已经看过的,确实是如这个弓箭手所言般是去掉箭头的,而且箭杆本身也制作地极其粗劣,想来却是卫所自己的军器所所出的货色。
大明生产制造武器的部门很多,除兵部的军器局、皇宫内府地兵仗局外,还有工部以及各布政使司所置地杂造局。
相对而言,隶属于地方布政司地杂造局所制武器要比卫所系统地军器局好上一些,但最好的武器,还是出自于北京兵部地军器局和皇家内府地兵仗局,尤其更以专业服务皇室的兵仗局为最。
象这种制作粗劣的羽箭,一般想要做到精确地瞄准是一件非常困难地事情,因为你不能确定它们会受到什么样地意外影响,张知秋当时可是当即便是吓出来满身地大汗的!
虽然是没有箭头,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相对于弓箭可及地射程而言,如果射到眼中是绝对会被直接贯脑秒杀的,就是射在脸上,那也是逃不过一个破相地结局!
看到张知秋的面色不虞,那个一直都不愿意出面地小旗也终于出来证实,作为堡内唯一地弓箭手,这个名叫柱子的戍卒箭法绝对是很好,保证不是有意要置贵客于险地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在小旗的授意下,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妇人转身从一个破烂不堪地屋子里拎出来两只野兔,张知秋和张朝晋吃惊地看到,这两只野兔的唯一伤口,便是它们的眼睛!
“这是昨天才刚刚打的,堡里缺盐,剥皮了不好存放。”面对张知秋为什么不剥皮或者是直接吃掉的疑问,小旗仅只非常小心地回答了其中地一个问题。
“你也别问了,这兔子他们没吃,那就是要拿去卖钱的——如果不是这两天上面查半天云追的紧,他们昨天就应该有人去到附近地大堡或集市上去了!”
见到张知秋眼中地疑云再起,有些忍不住了地张朝晋终于站出来一语道破其中地奥秘,这种事情不要说这些乞丐般地卫所兵会有,就是他们这些募兵也一样如此,普通地士卒们在驻地偶尔地打到些飞禽走兽,大多也都是会拿来贴补家用而很少自己享用的。
这个年头,小地主家也没有什么余粮啊!
见张朝晋这个百户一语道破天机,小旗有些讪讪,但却也并没有什么害怕之意——大家不是一个系统,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只要不是把人得罪狠了,一般也懒得和他们这些穷军户计较。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兀自还有些疑心不死地张知秋,干脆厚着脸皮不顾那个小旗明里暗里地阻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将整个扬威堡转了个遍,却也终究是未能发现什么“暗藏甲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死了心。
难道说,真的就只是自己在无端地多思多疑?
虽然有些脸热,但张知秋终究还是难以就此彻底地释疑。
整个扬威堡的内部很小,除了几间低矮地土坯房之外再无余物,即便如此,这些已经严重风化到一推即倒的房子也并非是能够人人都有,除四个已婚地戍卒各占一间外,一间用作了公用厨房,一间库房,而马厩里虽然是只有一匹马、地方也足够地大,但却是无人敢于挤占。
按照规定,扬威堡的编制是十人、二马,其中长枪兵四人,刀盾兵二人,弓箭手二人,游骑兵二人,但如今地扬威堡内却是只有八个人、一匹马,而且多年以来一直如此,所缺的人马,自然便是成为了卫所上层的空额。
原本戍堡内是不可能携带家眷的,但卫所上层吃肉、中层喝汤,到了这些基层的官兵手上,也就只有这么点可以自己解决地“福利”了,于是上上下下也就全都睁一眼、闭一眼地成为了惯例。
不过,戍堡的宿舍显然是不够给每人都分一间的,因此也只有是堡内小旗和他的亲信们才可以享受这个待遇,到也算是这些个小旗为数不多地几项职权之一了!
以扬威堡来说,诸如柱子这样地三个单身戍卒,是只能在戍堡内象现代地碉堡一样睡在暗无天日地“阁楼”中了,甚至还有一个叫做老蔫地已婚戍卒,也一样是不得不和他们三个光棍一起挤大通铺。
这样地情况,在整个地大同戍堡中都普遍地存在着,除却两个地处要塞之处地大型戍堡之外,这些小型戍堡也根本无法从大明活跃地走私商队那里获得任何的好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那个实力与能力去威胁到那些武装商队。
事实上,敢于冒险到草原上来淘金地走私商人们,即便是单人独马地单身客,那也绝对是孔武有力地亡命之徒,况且真正地商人也没有单身的,这些人绝对是在内地混不下去而正在亡命天涯的亡命徒,而普通地良民是不敢、也没有能力来从事这个高收益、但也高风险地行当的。
一无所获、并且对于大明边军彻底地失望了的张知秋,在再次踏上前往大同地途中彻底地沉默了;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眼中那道不时闪过的精光也彻底地消失了。
不过,此时地张知秋自然是不会想到,他在未来却是与这扬威堡还有无数地交道要打。
“嘿!想不到这扬威堡地那个小旗人老貌丑,娶个婆娘到是标致的很,竟却是个有点桃花运的主!”一路之上,张朝晋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话,却见张知秋始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地模样,眼珠一转之际,已是不经意地换了一个话题。
“扬威堡里哪来地什么漂亮地女人!”一直都还在回味着扬威堡里种种所见地张知秋,正自在悲哀着在不久地将来自己的同胞们所要遭受地苦难,骤闻“扬威堡”三字,不由自主地便顺口接上了话头。
张朝晋闻言却是精神大振,心中更是不由大喜:早在从辎重营出发之前,张建东便再三地向他叮嘱,一定要与张知秋保持紧密地关系,而且一定要模清他的喜好,以备来日针对性地拉拢这个奇人的。
但是在过去的这段时间以来,无论张朝晋如何百般地试探,却总是被张知秋不经意间主导了话题地走向,往往是说到最后张朝晋早被唬的五迷三道,对于自己最开始地本意却是一无所得。
这个也难怪张朝晋,与来自那个资讯无比发达地现代的张知秋相比,张朝晋即便不说是个山村农民的见识,却也撑死就是个小镇混混的水平,哪怕是张知秋对于一切都是一知半解地略知皮毛,但也足以将张朝晋唬的惊为天人了!
“原来这小子却也是个的!”张朝晋两眼放光地暗自懊恼:“这也难怪——先生虽然学究天人,但终究也还是个年轻的男人,如今更是孑然一身,身边连个暖床地丫鬟都是没有,到是俺有些灯下黑地早没想到!”
“那些婆娘虽然粗憨,但是长的却也不孬,只不过是脸上故意涂抹了烟灰,衣服上也有意地沾上了马粪、马尿,但近身了细闻,身上的体香还是闻得到的!”张朝晋脸上的表情,此刻当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白瞎了那张浓眉大眼的好脸。
“这又何必?”张知秋闻言一时有些没转过弯来:那里虽然确实是寒碜了一些,但好歹也是军营,难道还有人敢到这里来放肆不成?!
“她们主要是防着那些鞑子——如果这些妇人地美貌之名传了出去,那些鞑子过来抢人可是没人能够救得了她们;而且便是那些商人马帮也需防范,这些人也是经常杀人越货的,区区一个戍堡还没有放在他们眼里!”张朝晋对这些事情果然却是门清。
张知秋默然,不由地想起了柱子地那没有箭头的当头一箭。
这,就是所谓地乱世啊……
ps:今日只有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