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看到这孩子好像除了“多谢”之外不会说什么感激的话,不由稍觉好笑,接着说道:“学医之人除了医术之外,还应习些武功。我看你轻功很好,其它武功也不错吧?”
“弟子习武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轻功上,其它武功实属一般。”
“为何只精习轻功?”
“为了保命。”
“哦?是别人教你,还是你自己所想?”
“是弟子二叔教诲。”
“你二叔?”陈先生略一沉吟:“可是那名朱雀堂弟子?”
“弟子只知道二叔也是镇山帮弟子,但二叔并未说过他是哪一堂弟子。”
“那你二叔相貌如何?”
“二叔个子不是很高,皮色黝黑,相貌……普通……,对了,村里都说我和二叔眉目间有些象。”
“看来那名朱雀堂弟子必是你二叔无疑。你可知道,当年他让我招你入帮、介绍你相貌的时候,和你刚才介绍他的话极为相似。你二人不但相貌相似,性格也相似,都是少言寡语,人却聪明。”陈先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果然是二叔求的先生。先生认识二叔,可知他的近况?弟子十分想念二叔。”杨枫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我和你二叔只见过一面,并无深交。”陈千叶看了眼稍显疑惑的杨枫,“当年他给了我一棵一百年的紫云芝,说他有个侄子喜爱学医,看我能不能接应你入谷。此事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就答应了。以后再无相见。镇山帮中人心莫测,我等交往,对彼此都不好。”
杨枫听了很失落,也有些难过,不但未从陈先生这里得到二叔的消息,还知道他居然是在朱雀堂这个镇山帮里最危险的堂口,也不知道这三年里二叔怎么样。
陈先生大概猜到了杨枫的心思,安慰他道:“你二叔为人处事机警谨慎,想来不会有大事。只是你,不要辜负了二叔对你的苦心才是。”见杨枫点头称是,陈千叶接着道:“你跟有方说你习的轻功是飞烟纵,但我觉得却象昔年天云门的‘移影闪’,又记得你说已习轻功五年,看来不是从镇山帮得到的功法吧。”
杨枫心中一惊,二叔教自己的果然不是飞烟纵,便答道:“是入门前二叔所教,二叔说是飞烟纵。”
“想来你二叔是不想别人知道你习的是移影闪,你以后要小心掩饰,你二叔所虑很有道理。”
“是。”
第二天傍晚李在云推门进屋,发现杨枫正站着笑呵呵地等他,大叫一声“你回来了”,上去又抱又跳,又出门把张铁树喊了过来,张铁树进来后三人又又抱又跳了好一会儿。等安静下来,杨枫拿过自己的行囊,先从里面拿出两把长剑,一把钢刀,这三把兵刃都比以前他们用的大一号。以前他们还小,大号的兵刃用起来费劲,就选了小号的。杨枫把钢刀递给张铁树,把一把长剑递给李在云,二人连声道谢。杨枫又从行囊中拿出三条宽板腰带,每条腰带上缝有十二只软皮扣,扣内插着十二把透石锥,这些透石锥却和张铁树的透石锥一样大小,当年张铁树为练臂力,选的就是大号的。李在云把腰带一扎,手模紧贴小月复的十二把透石锥,高兴地合不拢嘴,说杨枫看着挺木的,还真会买东西,这暗器太需要了,这腰带太方便了。张铁树也赶紧也扎上试了试。看杨枫又把手伸向行囊,李张二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想这次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结果杨枫这次拿出来的是一包包的果脯、肉脯、酱菜等吃食,李张二人立刻有山呼海跳起来,这些好东西都好几年没吃过了,真是想死了,扑上前去,双手不停地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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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杨枫的时间比以前宽裕了,因为他出去采药的这一个月,被算为谷内的任务了,所以他有一个月的歇息时间。由于陈先生说学医之人也要习武,杨枫在李张二人歇息的时候还是同他们一起练武。在他们干活的时候杨枫就到医馆去看陈有方接诊病人。由于百草谷在莽中城外,只有那些较难医治的病人到这里就医,所以医馆的病人不是很多。杨枫看到陈有方没事的时候就看书,就也到医馆内的书室找书看。
这个书室陈先生原来只允许陈有方、陈有志和吴秀林三人进来,所以很安静。书室不大,内有两个书架,每个书架三层,总共摆了有四五十本书。杨枫先把所有书都大略地翻了翻,有几本医理方面的,比杨枫以前看的要深奥不少;有十多本医药药草方面的,比杨枫以前看的要全面细致;剩下的大都是些手札手记,记述了许多医案,杨枫心中极是高兴,这些都是前辈高人留下的宝贵经验,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见到。除了这三类外还有三本比较特别的书,一本《初级丹法》,是关于初级炼丹的,讲了些炼丹的基础知识,附带了三个初级的丹方;一本《霞客行》,是一个人自述游历的名川大山,中间夹带记载了些药草产地;还有一本《半生游》,记述了一名医者一些游方行医的历程,其中也记载了一些医案。虽然医案很难得,但突然有了这么多医案可看,杨枫一时也不知道看哪本好了,就先拿起对他来说最神秘的、关于炼丹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当杨枫和李张二人一起到吴师兄那里领任务时,被告知以后他的任务就是采药和协助医诊病人。其实这就是变相地免去了杨枫的谷内任务,于是又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李张二人的嫉妒,回去又把他暴捶了一顿,并要求他以后出谷时要买更多的好东西回来吃。
又一个多月后,杨枫跟着陈有志去了一趟横荡山,寻了些紫云芝和秋苦草回来。横荡山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绵延几百里的山脉,把临仙府从宿国隔离开来,只在西南尽头与青莽山脉交接处以及中部偏北的一个稍微低些的豁口处,被人们开辟出两条通路,并且这两条通路或崎岖难行,或高峻难攀,极大限制了山脉两侧的人员物品往来。由于横荡山横向不过几十里,两侧都住有人家,不断有人进山打猎采药,那里几乎没有了太过厉害的虫兽,所以陈杨二人的这次采药没遭遇到太大的危险。杨枫在这次行程中也对陈有志有所了解,陈有志与陈有方的安静谨慎不同,他较为热情、有活力,由于常跟父亲陈千叶外出采药,不论轻功、其它武功,还是采药经验,都胜出杨枫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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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雪舞,又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曲指一算,杨枫进医馆已经四个多月了。在这四个月里,杨枫收获很大,不但协助医诊了多位病人,增长了实践经验,还把书室内的书都笼统地读了一遍,从中挑了几本准备精细研究。杨枫在把所有书读完之后被震撼了,震撼的来源就是他最后读的那两本有些特别的书:《霞客行》和《半生游》。
《霞客行》中对于山川药草的记述倒还罢了,书中居然记载了一次作者徐霞客遇仙的经历。按徐霞客所述,那日他正在连国的一座叫雁云山的山中寻路,猛抬头看见半空中有位仙人,“玉面青衫,雍容洒丽,御剑凌空,须臾至九天之上”。杨枫看罢不由张口结舌,难道世上真有神仙吗?早听老人说神仙能腾云驾雾,翻江倒海,并且长命百岁,有的更说仙人可与天地齐寿。那些在人间传说中才有的仙人,今日竟有人在书中记述了!要是自己也能一睹仙容,那这辈子就值了。杨枫坐在那神往了半日后才重拾心绪,继续看起书来,不过始终不能忘怀此事。后来又想到,怪不得《霞客行》里记载的药草也不怎么稀有,描述得也不怎么详细,竟然还被陈先生放在书室,不会是因为其中记载了仙人之事吧,想来世人没有不羡慕仙人的,就连陈先生这种高人也不例外。杨枫的这个猜测很快又在他读《半生游》之后得到加强。
《半生游》是一位游方郎中且游且记的一本书。跟杨枫看的其他手札手记中的医案相比,这本书里的医案明显水平不是很高,但这位作者记述的很详细,包括时间,地点,病人情况,自己的用药,病人的反应,结果,以及自己对这个医案的评述,非常认真。但只有最后一个医案特别。这个医案记得要简略的多,时间是在五十三年前,地点只记了个宿国,病人得的是一种深度黄疸病,从作者前面的案例评述看这是一种不治之症,医案中没写用药,没写病人的反应,结果却是病人痊愈。作者前面所有案例的评述都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而这个案例的评述只是聊聊数句:盖人世之奇医,仙人之微末,三十载寒窗苦途,不及一丹耳,沥心血之著述,有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