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梁子衿会瞅着洞口望,带着一丝冀望,但很快又浮出失望的表情。
“有……多少天了?”那个与妻主一起欢笑的日子过后,已经很多,很多天了,他微微侧着身,青丝垂散在胸前,脸色憔悴苍白,过渡的体力消耗加上动了胎气,梁子衿的身体不能移动分毫。
凌韶抬眼看了梁子衿一眼,没有回答。
万籁寂静中突然传出的响动让梁子衿倏地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着洞口,不断靠近的声音在梁子衿的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出去看看!”凌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踱步走到洞口。
她戒备的握紧手中的匕首,抬起眼,蓦然看到一个黑影,近了,更近了,矫健高大的身影从山崖的左侧簌然出现,片刻后全部映入眼帘,慕容清欢的衣衫已是有些破烂,发丝有些凌乱。
慕容清欢顺着凌韶伸过来的手,几经周折,慕容清欢进入山洞,洞里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柴火,火光映照着周围成橘黄色,慕容清欢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日夜思恋的人儿。
只看一眼,胸膛总是坚强的心,似乎就已经碎了。
那么瘦弱,憔悴得似乎已经没有呼吸的人,真的是她的子衿?
慕容清欢伸出手,不敢确定的,小心翼翼地触模梁子衿苍白的脸颊。
梁子衿转过头,注视着慕容清欢,缓缓伸出纤弱的手覆盖住她的,眼波荡漾着醉人的光点,“妻主。”
“子衿,我来接你回府了,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再也不离开你身边半步了。”慕容清欢反手用力的握住梁子衿的手,眼神坚定的说道。
梁子衿虚弱的扯开了一抹微笑。
“咳咳!”凌韶虚掩着手,咳嗽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说。
慕容清欢微微蹙了蹙眉,轻柔的为梁子衿掖好被子,柔声说道:“子衿,我等下来陪你。”
梁子衿依依不舍的看了她数眼,才缓缓松开拉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凌韶走到洞口,望着天上的月亮,静静的等着慕容清欢。
“说吧,什么事?”慕容清欢淡淡的问道。
“现在我和他还不能上去。”凌韶开门见山的说道。
慕容清欢挑了挑眉,目光犀利无比,直逼凌韶的内心深处“哦?难道我还要让我的夫郎和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是孤男寡女,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凌韶不为慕容清欢犀利的眼神所动,她平静的说道:“太女派来找我们的人,都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她不想本王这个皇姨活!怕威胁到她的权利。”
“太女要的是你,不是子衿。”
“啧啧。”凌韶勾唇叹了叹,“你可真无情啊!”面色又骤然凝重起来:“他与本王一起失踪,太女会放过他吗?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况且子衿如今动了胎气,不能随意移动。现在的形势,极有可能让你领兵阻拦梁王她们,到时候子衿肯定会成为女皇和太女牵制住你的人质,他在这不更安全?”
慕容清欢拧起了眉,心里有些窒闷:“他是微臣的夫郎,请瑞王称呼他梁侧夫!”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咦,你这是答应了?”凌韶半晌反应过来,追上慕容清欢。
慕容清欢转过头扫了她一眼,心里有一丝烦躁,虽然凌韶说得很对,但是她无法压制的心不甘情不愿:“嗯!”
肩上的那只爪子却一直没有放开,慕容清欢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
凌韶在慕容清欢的注视下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吩咐道:“帮本王上药。”
背过身,退下衣衫,猩红狰狞的伤口跃于眼前,慕容清欢皱了皱眉头,瞧着凌韶面上似乎若无其事的的没有痛感,她接过凌韶递过来的药,洒在那些伤口上,用手指涂抹匀净,伤口硬凸凸的感觉,在凌韶保养得洁白光华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突兀。
凌韶的身体颤了颤,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慕容清欢涂药的手指放轻了些,诚挚的说道:“谢谢!”是女人都无法忍受情敌和自己的夫郎单独相处,但她为了子衿受这么重的伤,她真的很感谢她。
凌韶淡淡的笑了笑,唇间有些苦涩。
*
山洞比较深,洞壁上凸起的石头遮挡住刺骨的寒风。
慕容清欢拥住梁子衿,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深呼吸,闻着熟悉的味道,满满的安心,情不自禁的又抱紧了一些。
她的视线一刻也未曾移动的凝视着梁子衿,默默用指肚来回摩挲着他合上的眼睑,她的视线难以忽视的灼烈:“子衿,你终于又在我怀里了。”连续几夜的噩梦,看见子衿在哭,她伸出手,想要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然而每当闪动着心痛光芒的眼眸打开,一片漆黑印入眼底,每一天从梦中醒来后的分分秒秒,都是如此的难熬,这一次,总算是真实。
暖热温度顺着梁子衿的脸庞滑进心里,他的身躯猛的一震,慕容清欢温热的在他的头顶,暖暖的,这些日子的担担忧焦急佛瞬间都消失了,感觉很微妙,令他的心里似一把火似的狂窜。
慕容清欢将唇紧紧的贴着他的,手缓缓的抚上他的月复部,唇滑向她的耳垂:“在这里等着我,相信我!睡吧!”
梁子衿闭着眸呼吸均匀,娇小的的身躯紧紧依偎在慕容清欢的怀里,慕容清欢一直没有闭眼,她专注的看着他。天色渐明,一片轻云缓缓的散开,梁子衿颤着睫毛,睁开眼,洞里燃烧着一丝星火,慕容清欢已经不见了!
梁子衿怔怔的用手抚着身旁冰冷的温度,修长玉白的手指,在空中有些发颤,他目光缓缓向上移,凌韶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梁子衿惊疑的抬手,他头上遮住眉心印记的绸布早已不知踪影,心里顿时慌乱。
凌韶适时说道:“她没看见。”
梁子衿心下松了一口气。
凌韶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别开眼,起身缓缓走向洞口,梁子衿前几夜还是花苞一样的红莲,现在已经开出了一片花瓣,妖艳得让人心悸。
*
将军府。
司马容言喝完一碗苦涩的药,良久才出声道,“女乃爹!”下面的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将军还没有回来,少爷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吴女乃公心疼的抬手抹了抹眼泪,“少爷这么好,将军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当初说得动听,但少爷你现在在将军府过的什么日子啊!将军她把你骗到手,就弃之不顾了!”
“女乃爹,你先出去吧!我没事!”司马容言声音没有异样的说道。
吴女乃公退了出去,将门轻轻的掩上,冷风飕飕的从关上的门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司马容言只管仰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帐顶,他厚厚的辈子包裹得自己密不透风,却仍是觉得冷。
“正君,兰贵君传召你进宫!”不一会儿,吴女乃公敲门说道。
“女乃爹,进来吧!”司马容言仰天沉吟了一会儿,“女乃爹,替我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少爷。”
“我司马容言从来都没有狼狈的样子!”司马容言对着镜子勾了勾唇。
换了华贵的诰命夫的服饰,司马容言乘着马车,从西门进了宫,宫里的侍从领着他,却不是去的兰贵君住的淑兰殿,司马容言一直默默的跟在宫侍身后,没有多问,但似乎又在思量着什么。
宫侍小声的提醒道:“司马正君,就要到了。”
“恩。”司马容言轻应一声,脚下并不迟疑,一路穿过繁华精致的水榭楼阁。
宫侍领他到了一处宫殿,宫殿摆设精致,司马容言虽然大病初愈,但一身强大的气场却掩饰不住,他负手悠然立在殿内,浅浅勾起的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容了藏着一分冷冽的犀利。
太女凌屿从殿的左侧走进来,意味深长的笑着拍了拍慕容清欢的肩膀,很是体贴的说道:“慕容将军,司马正君本宫已派人替你接来了,你们好好叙叙吧!”
“是,微臣感谢太女殿下。”
慕容清欢转过头,眼光滑过站在远处的司马容言,司马容言向太女行了一个礼,笔直的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骄傲而倔强。
凌屿一个眼神扫来,对司马容言笑了笑道:“司马正君,慕容将军要到前方领兵打仗,不放心你,本宫特许你到宫里住一段日子,正好可以陪陪兰贵君。”
司马容言心中一凛,声音平缓的说道:“是。”
慕容清欢笑着恭送了凌屿,待凌屿离去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了,她没有看司马容言,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
宫殿里的气氛异常的沉闷,司马容言扑腾扑腾飞上天堂的心瞬间沉入地狱。
“妻主,真是没想到你还会想起我!”司马容言冷笑着,不高的声音更显刻薄。
慕容清欢静静的看着他。
这种安静而轻视的眼神,简直让司马容言发狂。
司马容言恶狠狠的把指往房门一竖,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咬着牙,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妻主,既然无话可说,何必假惺惺!前面就是门,你走!”
“好!正君既然不想看到我,那我走!”慕容清欢唇边冷冽的扯着笑,起身就走。
推开房门,寒风直直的吹拂进来,刺得司马容言脸上像是刀剐一样的凛冽的疼。
慕容清欢大步跨了出去。
被兰贵君派来请司马容容言的宫侍,抬头一看顿时楞住,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人的来历,行礼道:“叩见将军大人。”
“嗯,起来吧!”慕容清欢扬着头,平静的声音中,仍有让人听的出来的嶙峋锐利。
“是,是……”宫侍起身,有些害怕慕容清欢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奴才是来请司马正君的,他在里面吗?”
“嗯。”慕容清欢头也不回。
宫侍瞪大了眼睛,走的真快啊……
宫侍奇怪地盯着慕容清欢的背影,刚一转头。
蓦地宫殿里传来的茶杯撞击案几的巨大声响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咂舌道,这个时辰进去,会不会自寻死路?
关上的宫殿门,寒冷的风立即被隔绝在外。阴阴暗暗中,殿里遗留的冷清不安分得飞舞起来。
司马容言还保持着慕容清欢离去时僵硬的坐姿。
像经年累月被风霜侵蚀的雕像一样,良久,垂下的手,不经意的颤抖一下。
真好。
他呆若木鸡地,勉强勾了勾薄唇。
走了。
对,就应该这样。
这个……这个女人,若即若离,区区手段,居然能让他忽欣喜不已如上天堂,忽心如刀绞如坠地狱。
明明是不愿意的,明明是被迫的,明明让她胡搅蛮缠,拖着拉着一步步走向深渊,差点就堕落到丧失最后一点尊严的地步。
还好,慕容清欢她自己走了。
坐回以前的司马容言吧!
司马容言没那没多伤心,比每夜每夜忐忑不安的等待煎熬要好,至少没有心疼的快裂开的时候。
总比,每次看到她和梁子衿亲亲我我,她脸上的假情假意,恶心的好!
讨厌如此卑微的他,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司马容言,却几乎被一个慕容清欢给毁了。
惯了酸酸的麻痹的阴冷的痛楚,而不是那种,被活生生撕开的,根本无法忍受的等待期盼和被人控制的感觉。
什么爱他一生一世啊,对他一辈子好啊?都只是一句空话,女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他这个蠢材,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发疯,这下可好,丢够了脸,尝够了苦头,被人玩得越发下贱,竟沦落到要开如此卑微的境地。
报应!
活该!
该死的……该死的,慕容清欢。
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司马容言闭起眼睛,触手可即的冰冷,像极了他身边的一切。
司马容言忍着心疼,狠狠的拽着衣袍,那个可恶的混蛋,口口声声的说着爱的混蛋,坚持不懈的去撩拨他的混蛋,这一切,宛如石头仍进了水里,荡起一**波纹,便要恢复如常,再也不去看沉在心底的石头了吗?
宫殿的门打开,司马容言从里面走出来。
经过那么一会儿,猛然沸腾的怒气已经都藏起来了,司马容言眼眸平静无波,冷冰冰的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