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救玲珑姐姐!你们到底是不是神仙!你们到底是不是神仙!怎么可以把玲珑姐姐一个人扔在那昏君那儿?放开!”怜心身不能动,嘴上却叫叫嚷嚷没个消停。出了宫门,石卿远终是再忍不住,“闭嘴”一声指住怜心好整以暇说道:“你的玲珑姐姐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的,夜无眠脚上跟她绑了姻缘红线,姻缘红线,知道是什么吗?”
“你骗人!”小丫头脸蛋挣得通红,竟是全然不信石卿远的话,“玲珑姐姐心里只有夜销魂一个,他们之间也早有婚约的!她怎么可能和那昏君有什么姻缘关系?!”
劫仙听了心中一个念头猛然闪过,转面去看石卿远时,果见他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老老实实交代道:“那是因为玲珑心脚上有两条红线,左脚上绑的夜销魂,右脚上绑的夜无眠。不过……右脚那条红线中间,有个死结。”
怜心只是拼命挣扎,焦躁的兽性一被激发,她竟似全然忘了二仙的身份,只是一味着急顶撞道:“我干嘛要相信你啊?!你就是贪安怕事见死不救!”
“我懒得理你!”石卿远哪儿有耐性和这任性丫头胡搅蛮缠?他捻指一弹施法禁住了怜心的语声。不信就不信呗,我倒哪儿有责任一定要说服到你相信为止呢?转面,他却迎上了劫仙询问的目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劫仙分明从来不曾对他施展过任何迷心媚术,但他却切实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无法正视她的眼睛。那如水澄澈却又微带悲伤的的惹怜眸子,一旦对上,他便根本无法拒绝她心中的所想所求,于是他强做一笑无奈告诉她道:“左脚那条是我结的,右脚那条是师父结的。”
这难道这就是她对这玲珑心感应强烈并且总忍不住想相随相伴的真正原因?
“看来我们暂时得在这里住下了。”秦君遥淡淡开口,化劫解怨不是么?她本是由这人间悲怨所化,等到悲怨完结,只怕也就是她烟消云散的时候吧。到时候她便也不会再危害天地众生了是不是?秦君遥在心底苦苦一笑,生死存亡她其实并不多么看重,心头被千年悲怨所压抑困扰,那份终日压抑的伤心痛苦自是人所难知。她甚至有些恶意期盼着化劫解怨后所带来的灰飞烟灭,只有形神俱灭,以后才再不会痛苦的吧?
石卿远哪儿晓得她瞬息内竟想到了那许多事,见她主动提出留下,他不由得大叹心有灵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开个琴馆乐坊什么的,到时候什么山高海深的人间深情也一定会如潮而至的,那我们也就可以早日完劫重返天界了!”
劫仙对此却似乎并不见任何兴趣,只仍是淡淡应他说道:“你安排就是了,我没意见。”
石卿远见她无条件配合心中自是十分畅快,他对着秦君遥抒怀一笑,二仙便携同怜心离开了这将颓近丧的人间王城。怜心被情劫二仙强收,后来的日子虽偶有任性,但却如何逃得过情劫二仙的恢恢天网?劫仙性子淡漠倒也罢了,情仙却是半分面子不给,该骂就骂该罚就罚,又用姻缘红线穿了一串束法金铃予怜心绑上,叫她空有一身法力再不能施展半分,平白变得跟个凡人无异。怜心开始如何接受得了,成日不是哭就是闹。幸而严有情仙施法约束,宽有劫仙每日予她上课讲道,更破法以清音为她涤心。时日一久,二仙终是收得怜心心服口服伴在了身侧拜了劫仙为师,从此怜心亦开始静心向道之路。情仙这才撤了她的束法金铃还她自由,二仙一妖,日子倒也尚算有趣愉快。
再说石卿远的渡劫计划,那夜一过,只是一天时间,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竟有能买下了一处久无人居的富商别院做了他们的琴居。这邀月王朝的上下底细他也查询了个一清二楚:邀月国姓为夜,故主新丧,新王夜无眠才刚即位不久。军中私下有流传说夜无眠是趁其长兄夜销魂远在边关带兵卫国不及赶回而修改遗诏篡夺的王位。他登位时,朝中亦是有不少刚直大臣出言反对的,结果下场自然惨烈。玲珑心的父亲司徒谨言也加入了反对行列,结果他本人被判了个立即处斩,其亲族亦受牵连,男丁流放充军,女眷予官为婢。中间最可怜便要算是司徒玲珑了,她以准嫡王子妃的身份入宫面见新王欲求公道,却不知因何触怒了那乖戾的暴君,竟惹得夜无眠王谕一下废了司徒玲珑和兄长夜销魂的亲事,更将司徒玲珑罚作了官妓,严令其终身不准月兑籍赎身。
司徒玲珑不愿宗室受辱,于是自月兑宗籍更名玲珑心。而夜销魂却因为边关战事吃紧,至今仍未得消息未见归来。有人猜测夜销魂可能早被毒手的弟弟暗害在了边关军中,所以才至今仍未见得归。夜无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铁血政策叫朝中京里各界人士尽皆噤若寒蝉,生怕错口失言便会立即害全族被连累受祸。京里各妓馆乐坊的生意却反倒因此火爆了起来。无力改变政局的阴霾,那些大小官吏便都大多选择了纵情声色,再不多问朝政只求平安。
朝政的事情情劫二仙自然是无闲理会,人界自有人界的规矩和定数,一切有开始便必然会有终结,他们并不挂心,也不能像怜心那般任意妄为,打着正义的旗号去妄改人事的因果轨迹。他们所忧的唯有夜无眠和司徒玲珑,那个死结,到底应该如何去解?宫里没有任何关于玲珑心的消息传出,石卿远虽一早算出司徒玲珑气数未尽,可仍耐不住怜心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于是只得带她去禁宫转了一圈。亲眼见着夜无眠只是好吃好穿将玲珑心软禁着并不为难,怜心这才放了心消停下来,石卿远也才得腾出手忙开张罗琴居开张的事,不过时处国孝,他们按着人界的规矩来办便没有多么铺张热闹,门匾还是石卿远亲手写的,“三途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内里更按着天庭和地府的几处景致大致做了修整,来客身在其中还倒真添了几分不在人间的错觉。
不过半月,三途居的名头便响彻了京城。整个琅嬛城几乎无人不晓这三途居的主人乃是从外地游历到此的一对极善音律的富家姐弟。据传,姐姐秦君遥弹得一手琴,曲调俱是众人前所未闻的绝妙清音,令人听而忘俗,身心俱得自在,实属人间极品。其虽不肯以真容示人,但隔帘而观,其倾城姿容仍是可从纱下影中猜知一二;弟弟秦卿远则更是人间龙凤,除过音律之外,他对天文地理算术文章都极有见地,见识也非常广博。各界名流皆争相与其结交攀谈,唯恐落人之后。一时间三途居门上车水马龙,日夜热闹不息。
京城一下子冒出这么个底细不明的外乡劲敌,城中各乐坊舞肆几乎尽皆如坐针毡。据到过三途居的文人雅士总结,三途居最大的看点粗计有三:其一是秦卿远的棋艺,最多时曾有十五人同时与他对决棋坪,他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所有对手逐一击败然后从头再战亦不现丝毫疲态;其二则是秦君遥的无双乐技,没人知道她到底懂得多少乐器,知晓多少乐章。她所奏出的乐律均是众人未知未识的新奇篇章,那天籁之音声声缠情曲曲遣忧直叫所闻之人尽皆驻足为之忘归。只可惜她每日限奏一曲并且不分时辰随性而作,倒勾得一众痴音之人每每流连为之忘返。
这以上两点众乐坊舞肆仿不来亦学不像那倒罢了,偏只第三点最是恼人:夜明轩的金字招牌“一舞倾城动天下”玲珑心才应召进宫没了消息,这后起之秀三途居便推出了一名玲珑佳人舞怜心。据说那舞怜心腰纤肢软媚眼如丝,舞步比起玲珑心来那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与一般乐坊舞姬不同,这舞怜心除过跳舞之外,其他人事却是一概不理不接。而三途居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日只待客百人,于第一百零一个客人,不论贫富贵贱俱不予放进大门一步。
起先尚有几个不省事的纨绔子弟想要仗势硬闯,却不料才进大门便误入了秦卿远所布下的奇门迷阵,在魇境中生生被困一天一夜才得秦卿远破阵放出相请入内。然而这些敢闹事的,背后哪个不是有些财势撑腰的,又如何愿意善罢甘休?可待要动手教训这秦卿远时,眼前便立刻又是一阵迷雾跌入梦境,少不得又被困多几个时辰。如此往复,身疲月复空,这些纨绔子弟哪儿还有力气再去和秦卿远多做争持,只得暂且让步妥协打道回府再作打算。
回转之后,闹事者中有咽不下气的还曾纠结着官府中人大张旗鼓要来查封这三途居。只说这秦家姐弟俱是妖邪。专以妖术魅惑人心图谋不轨,应入狱问斩才能得保京城百姓乃至邀月国上下安泰。情劫二仙哪里放在心上,只使了个眼色,令怜心出马一魅一迷,那群混蛋便鬼使神差地都折了回去,之后便再不见有人再上门作乱生事。而三途居的座上客经过见过之后,虽不知晓秦家姐弟是如何理顺这些难缠人事,但个个都不由得真心生出了几分敬仰之意,也更觉秦氏姐弟深不可测,于是将他二人立下的规矩只有守得更加严谨,无人愿去僭越半步。三途居的风气环境也就此无规自定了下来:谈古论今,观花弄月,清雅有余,更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