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在石卿远的带同下来到了秦君遥的卧房之中。再见秦君遥,夜无殇心头竟荡起了一阵温柔旖旎的难言涟漪。他不禁感到十分惊讶诧异,这短短一别不过片刻,之前见她他也不过只是觉得惊为天人不能亵渎。再加上师父的千叮万嘱,他心内一直是将他姐弟二人以上宾之礼谦让敬重。可现下见她,却为何心底倒多了一分莫名的情愫?连眼睛,似乎也片刻不愿离她半分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姻缘红线线缠缘起的缘故。
秦君遥歪在躺椅上半盖着薄被,眼光迷迷地没什么精神,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气息也弱,想来是被适才那阵病犯心痛所迫所致吧。可她憔悴的脸上,眉心一点嫣红却又出奇地水润夺目,鬓边白牡丹微斜,睡态又极是慵懒惹怜……
好个人比花娇!
眼见夜无殇盯着秦君遥出起了神,石卿远只觉得甚是好笑,他默不作声任由夜无殇静静看着,等到茶水泡好之后这才悠然开口说道:“姐姐病得深沉,也不方便到处走动,只好请你过她闺阁来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夜无殇听石卿远开口对自己说开了话便微微一笑转面看他道:“令姐不嫌无殇唐突无礼已是万幸,介意不介意的话,又哪里轮得到无殇来说?”
夜无殇这转面微笑很是从容不迫,眉眼间亦只裹挟了欣赏爱怜的神情,并不见过多的沉迷沦落。如此看来,倒是坦荡无邪的君子真心了?石卿远心中不由得十分兴奋,看来那枚红线他倒真是绑对了。不知他日缘起爱生,秦君遥这枝冷傲孤梅会变得怎样娇羞可人呢?石卿远忍不住在心底偷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切入了正题:“你是子煜的徒弟,那我们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说话用不着这么客气,不然叫人听着可别扭得慌。你能找到这儿来,想来是知道我们姐弟名姓了的。你我年纪相差不大,我自认也不是你所期盼的什么高人异士,以后直呼其名就是了。另外,我很好奇,子煜怎么会说我们有什么救国良方的?他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不妨细给我们说说。”
夜无殇见石卿远性子温和易近也就不再客套,开口爽快,他不做分毫藏私说道:“说起来也是我邀月不幸,半年前我父王因病仙游,当时我和大哥正在边关打仗,京中只有二哥夜无眠一人留守。父王一生只养了我们兄弟三人,家门不幸祸起萧墙,二哥不等我们奔丧回京便私自即位占了王座,更将我们堵在了边城不允回京奔丧,朝中反对他的忠臣义将也被他或杀或囚,直闹得朝堂之上阴云惨淡,再无人敢进言纳谏。官员们大多更是沉迷声色,每日只捡好听的与他上报,弄得国之不国民不聊生。为那一干忠臣良将,我与大哥本欲回京找他替为申辩求情,谁知他竟派人沿路暗杀围剿我兄弟。师父和大哥护着我引开了杀手,分别时千叮万嘱叫我一定回京找到你们姐弟。师父说这是邀月的浩劫无可幸免,当今天下,除了你们,就再没人可以救得邀月。本来这邀月君王的位子,我们兄弟不管谁坐那也是没什么关系,可如今我二哥性情大变,再这样下去,邀月只怕必然得毁到他的手上。若不阻止的话,我们兄弟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天下万民?为我二哥一己私欲却陷万民于水火之中,无殇于心不忍,还请两位无论如何一定出手相助才是!”
只有他们才能拯救这人间国度?渡厄星君他没喝多吧?他们下凡分明另有法旨需要完结,玉帝可没交代要他们去解救什么苍生万民的啊!况且怎么救?用红线?还是用秦君遥被禁的悲戾?这根本就到哪儿都说不通嘛!
“你确定……子煜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喝多?”石卿远挑着眉梢似是在说笑,可看样子却又十分认真。子煜这家伙是在玩他们呢还是在玩夜无殇呢?这玩笑可是真心一点都不好笑啊。
“师父从不喝酒,也严令我不得贪杯酗饮,更不准纵情豪饮,卿远的意思是……”夜无殇将眉一皱打不理解:这二人不是师父的知交好友么?怎么倒像不了解师父的脾气秉性一般?石卿远只有比他更加奇怪:渡厄星君从不喝酒?那怎么可能?!他可是成仙了几千年便眼看着渡厄喝了几千年,怎么渡厄星君到了凡间竟把这命根子也肯断了?难道是刚才自己眼花看错了么?那同心扣其实并不是渡厄星君的随身之物么?
“把你师父的信物再让我看看。”
思量不透,石卿远又开口向夜无殇讨要起那同心扣。夜无殇听说,从怀中取出扣子又行奉上。溢彩流光,天地姻缘之始,可不就是那司缘红线所结的同心扣么?石卿远拿着同心扣翻看把玩了好一阵,仍是想不通其中的关要,于是他转脸望向秦君遥极突兀地问道:“难道是子煜看着我师父下场那样凄惨被唬住了,然后就此戒酒了?”
“问我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熟。”秦君遥淡淡启齿,不知道是不是姻缘红线的作用问题,夜无殇过来坐了这阵,她情绪倒没怎么肆意波动了。虽受制于他的感觉仍未消退,可他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招她厌烦了,她就这么淡静地坐在那里,又回复了往日古井无波的绝对宁和恬淡。夜无殇见她难得开口便关切问道:“你好些了吗?心疼的还厉害吗?”
“好多了,习惯了……”秦君遥轻声作答,想到和夜无殇脚上连有红线,她忍不住将脸轻轻一别,神色亦不由得十分不自然起来。夜无殇只当她是在为先前的焦躁失仪不好意思,于是微微一笑又友善说道:“你不用太过担心,等日后我们和我师父他们会合了,让我师父给你瞧瞧说不定也就好了。我师父医术是极好的,医你的病,我想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医不好的”秦君遥淡淡承口,有太上老君的禁咒,再加上玉皇大帝的首肯,他渡厄星君便算再有能耐,又怎么敢蹚这趟浑水?更何况自己为禁咒所困,第一个拍手叫好的便应该是他渡厄星君吧?想想他也真够无聊的,居然会跟和合二仙去打那样的赌,落得扰心乱神,那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吧。
“子煜给你们看病也许可以,姐姐这病他确实看不了”石卿远笑眯眯地说着,眼底蓦然闪过一丝狡狯,“姐姐这病,说难也不难,只要你肯出手相救,那自然也就药到病除了。”
夜无殇闻言不由得一愣:“我?!”他又不是医士药师,对医道更是一窍不通,如何倒能给秦君遥医治她这心痛怪病了?石卿远见夜无殇满脸尽是疑惑不解又是一笑说道:“心病心生,自然是缺情少爱所致。你大可试试多对她好些,给她多些关心爱护,她说不上马上便能不药而愈了呢。”
“卿远不要胡乱取笑,小心招得你姐姐动了怒,心口又痛。”夜无殇忙出言制止,表情极是肃然。自己对这秦君遥虽有些好感是不错,但毕竟只是初始初见,可别叫人家平白错认他是登徒浪子才是。他不自觉便极紧张起秦君遥对自己的看法态度来。谁料石卿远却颇不以为然地笑道:“她才不会为这生气呢!她知道我这做弟弟的是真心实意只为她好的。”
夜无殇闻言忙地转脸去看秦君遥,只见她果然静静的没什么反应,只是悠然地闭着眼睛缓缓开口说道:“油嘴滑舌,小心回头下地狱割舌头。”
如此轻薄的玩笑,她当真是一点也不生气么?夜无殇不禁愣住。石卿远却由此收获了意外的惊喜。他说那话原本只是想调侃秦君遥将她逗来玩玩,也是心直口快之失,话才出口,他自己便也后悔了,生怕又激得秦君遥动怒犯禁,于是忙又补上了“做弟弟的真心实意只为她好”那话。谁料秦君遥不止没有动怒犯禁,还半丝过激情绪亦叫他察觉不到,难道真是姻缘的力量?天命之轮就此转开了?!
“我想我大约明白你师父的意思了……”石卿远若有所悟,只是结上一道红线将他二人定下姻缘便能压制下她的悲怨乖戾种种叫她重归平静,那日后他二人若是真生出什么情爱因果,那力量岂不是非同小可?到时候莫说是拯救邀月乱世,只怕将她身上的悲怨哀苦也能一并化去……可她被银玉二镯所困,又怎能动得情生得爱呢……瞬间转念,才兴奋起来的石卿远不由得又蔫了回去。玉帝啊玉帝,你这到底给我们出的是什么难题啊!
“依卿远所见,家师到底意在何指呢?”夜无殇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所有的高人都这么怪么?他怎么就想不明白,秦君遥的恬淡态度怎么就让石卿远悟到了他师父的所思所想呢?
“我说不好”石卿远没有看他,眼光迷离,倒有了些自言自语的味道,“不过我想,只要你们在一起不分开,慢慢看效果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