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按规矩出殿迎接夜无眠,石卿远和一众宫人早已跪了一地。夜无眠乘辇而来,阵仗颇大,连医官也是带着的,看样子是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夜无殇却是丝毫不惧,他在阶头人前长身而立,见夜无眠下辇,这才单膝下跪挺直了上身朗声说道:“臣弟夜无殇,恭迎我王。”
不管他夜无眠今番所为何来,他只要再敢有伤害秦君遥的任何举措,他夜无殇誓必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都起来吧。”夜无眠负手下辇径直便走进了主殿。夜无殇忙便起身跟上,夜无眠倒没像他所担心的那般直接便去内殿探视秦君遥,而是缓步走到殿内主位之上坐下问道:“三弟妹的病情今日如何了?昨夜你们走得匆忙,孤的身子亦突感不适,就没有跟来探视,这会儿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多谢王上记挂,遥遥今日已无大碍,有劳王上挂心了。”夜无殇不冷不热地应着夜无殇的问话,夜无眠却不恼他,只是端起宫人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重复说道:“我听说你们昨天并没有给三弟妹传医官诊脉,这又是什么道理?有病自然就需要看大夫,这么拖着延误了治疗可是不好。”
听说?只怕这琉华殿从未月兑离过他的监视吧?夜无殇在心底冷冷一笑,但面上却仍是做足了礼数恭敬答道:“遥遥的旧疾,药是早年便配下了的,一丸见效,她吃着很好,倒无谓再劳动王上的医官上门诊脉。”
“有病治病,医官的职责本身就是负责王室成员的身体康健,三弟这么想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夜无眠嘴角带笑,仍是一副兄友弟恭的仁德表情。转面,他向医官微一颔首又道,“去,诊脉。”
那医官欠身作揖应了声“是”便拿了药箱就往后殿走去。
“慢着!”夜无殇忙一声喝住医官又向夜无眠拱手说道,“王兄好意无殇心领,遥遥疼了一夜,天亮方才得以入睡,臣弟不想有人扰她清梦,还请王兄收回成命!”
夜无殇心里焦急烦躁,言语不免铿锵,虽是求情,但却字字生硬,掷地有声。夜无眠听了也不见怪他的意思,只是好整以暇地向后一靠微微合目说道:“那就让医官留下候着,三弟妹何时醒转,那就何时诊脉便是,孤今日正好没什么要紧事,倒可以陪你们多坐会儿散散心。”
有他在,这心还能散得成么?夜无殇心底不由得冷笑,嘴角不屑一牵傲然又道:“兄弟情分怎及这江山社稷要紧,王兄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臣弟夫妻身上的好。遥遥很好,有臣弟和卿远守护治疗便已足够。外人不识她体质,也不明了她以往的病历,中途贸然插手,臣弟只怕反累得遥遥难以适应。遥遥体弱,再经不起任何折腾,若是不慎之下将治病变成了致命……王兄倒是一番好意,到时候可叫臣弟情何以堪!”
夜无眠听他这么不管不顾大有再犯必逆的架势不由得睁眼微微将他打量:双目微红,面色铁青,看来,无殇是真的很在意这秦君遥啊……自古英雄难敌美人,这也难怪他,秦君遥确是颇有姿容,用“国色天香”四字只怕也未能完全描摹其风姿万一。这样的美人,竟会突然现身乱战委身嫁予一个不知底细不明品行的败战男子为妻,处处都昭示着大有问题。夜无殇,你出朝堂入战场这么多年竟是白活了么?这么危险的女人居然也敢留在身边如珍似宝捧在手心!
“医官,给三弟把脉。”夜无眠静静看了夜无殇一时终于缓缓开口。
谁都没想到夜无眠静默这阵竟会突然开口说出这么一句极不相干的话。眼见医官向自己走来,夜无殇极不耐地将手一挥硬拒说道:“不必,臣弟身体一向康健无碍,王兄大可不必叫医官白费这些功夫!”
夜无眠见他越来越冲如何还能再忍下去,再怎么说自己现下可是一国之君,如今却叫琉华殿上这许多宫人眼看着夜无殇跟他处处争锋又成什么样子了!他于是将脸一沉不悦着音色说道:“三弟,你可不要辜负了为兄的一番苦心那!”
夜无殇哪里买账,听他这么一说只是冷冷一笑昂首驳斥说道:“王兄既然如此心苦,常言放下即可自在,王兄放下便是,又何苦叫自己过得如此疲惫?”
夜无眠见他毫不客气地横冲直撞,眉头忍不住便紧皱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怒火低低命道:“全部给我出去!”
众人自然毫无例外都感知到了君王的不悦气息,加上又是他们兄弟争执,谁敢插嘴?于是都屏息蹑足退出殿外关上了殿门,只由他兄弟二人殿上对峙。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那秦君遥到底是什么人你究竟知道几分?临渊国?你读的经史也不少了,从小到大这二十几年,你倒从哪里看见过记载这临渊国的史书文献?你我同母所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奸人迷诱却袖手旁观!可你现在却不知好歹反而处处和我作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是不是非要等到那妖女要了你的性命你才肯知悔知改……”
见众人退出殿外闭上了殿门,夜无眠终于拍案而起暴吼了出来。夜无殇哪里让他?不等他说完便又硬顶了回去:“遥遥她不是妖女!我再说一遍,她是我夜无殇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最好对她放尊重些!至于她是哪里来的那用不着你来过问!和她过日子的是我不是你你最好弄清楚!不要成天无事生非专管他人闲事!”
“他人闲事?”夜无眠冷笑一声又是厉声斥责说道,“你我血脉相连同胞所出你居然跟我讲什么内人外人多管闲事?!那女人不简单!她根本不是凡人你知不知道!陌北观星昨日在花厅屏风后偷偷看过她,她和那个石卿远身上根本没有一丝人间气息!他们的贴身侍婢怜心更是妖异化身!我不想我弟弟为美色所惑最后搞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派胡言!遥遥她是我的妻子,她是不是人类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不用在这里巧言簧变多找借口,怕我跟你抢夺王位想要我的命你直接来拿便是,犯不着非拉遥遥下水!”夜无殇怒不择言月兑口而出。夜无眠亦是怒不可遏,于是手掌一翻便向夜无殇出手骂道:“执迷不悟,我今天就打醒你,然后再灭了那妖女叫你瞧瞧她到底是人不是!”
夜无殇见他促起动手也不慌乱,他不退反进,只将身子微微一偏飞脚便向夜无殇门面重重踢去:“想动遥遥,先把我杀了再说!”
夜无眠见他飞脚踢到,收掌改拳去势不减便直击夜无殇脚底涌泉穴而去。夜无殇见夜无眠重拳直击只是凌空将身一翻便收脚躲到了一旁,落地,他正待再行出手,却不料被人横声打断:“住手!”
两人微一转面,只见内殿那头秦君遥倚门而立,容色憔悴,端地娇弱惹疼,叫人望之生怜。眼瞧着夜家兄弟闻言住了手,秦君遥这才缓步走近二人。夜无殇见她病恹恹脚步虚浮忙迎上去扶住她道:“你在里面养病就是,外面的事一切有我,好好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有人说我不是人,我难道不该出来澄清一下么?”秦君遥任夜无殇扶着慢慢行至夜无眠面前浅浅施礼又道,“君遥病体难支,实在无法向王上行全大礼,先祈王上恕罪了。不知是哪位高人说的君遥绝非人类,君遥愿当面与其对质。若那高人真有异能可叫他认为的妖女君遥现形,君遥自是无话可说任凭处置。但若那高人说不出什么明白所以,亦不能叫君遥姐弟现形的话,君遥可是邀月王子无殇之妻,断不容他人污我夫君清誉半点。王上,应该可以体谅君遥的心情。”
秦君遥虽是病弱体虚,但寥寥数语又是不卑不亢大有道理让人无从驳回。夜无殇听了只是担心夜无眠和陌北观星串通耍滑又出意外,于是忙又出口拦道:“清者自清,你又何苦拖着病体去受那些小人折磨,万一他们要对你泼血淋尿你也任着么?你是我妻子,我怎能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受些委屈倒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换得王上安心,叫你们兄弟不再争执,君遥便是受再多委屈那也是甘愿。否则长住王城,叫王上一直误会有妖在侧那不是会累得王上成日寝食难安?到时若激出什么心病,君遥这罪过不是担大了么?”秦君遥温然一笑,样子说不出的体贴大方。夜无殇却是又烦又燥,开口又度不依驳回:“你有所不知,咱们邀月王城开国之时便有高人布下了天龙八音护法仙阵护住了王城的龙脉气数,此阵可叫我邀月一国得保千秋万世,妖邪俱不能近,犯者必然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所以这王城之内哪里会有什么妖异邪灵存在,分明是有小人要借机挑拨生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