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回琉华殿,石卿远先便急着挥退了宫人,随即又向夜无殇说道:“你先回避一下吧,我要给她施针下药。”
夜无殇听说,答应一声便立刻要将秦君遥放到床上,谁料秦君遥却是拼命抓紧了他的臂膀废力说道:“不……卿远出去……”
“大姐你真想死啊!这个时候你赶我出去?!”石卿远今趟真是急了,他咆哮着上前想将秦君遥从夜无殇怀中接过,却不料秦君遥将手一滑竟去够起夜无殇的手掌来:“你坐下……手……给我……”
眼见秦君遥虚弱中又溢满了急切,夜无殇哪里忍心拂逆半分,忙依她所言在床沿坐下握住了她的手掌,言语间尽显万分焦灼:“遥遥你听话,先看大夫,有什么话等你病情缓些了再说,我会一直守着你的,我不嫌你病……唔……”
夜无殇话未说完便闷哼一声没了下文,石卿远不由得一愣,定神看时,秦君遥右手结印,左手中指微屈牢牢扣住了夜无殇的食指,她这是在干什么?采阳补阴么?!
“喂你干什么?!”石卿远忙想打断秦君遥的结印,采阳补阴杀生害命,他怎能容她做下这样无理无道不可回头的勾当?!谁料他手才伸过,却叫夜无殇一把推开。男人强忍着痛苦,身子轻轻颤抖着又拥紧了秦君遥低语问道:“遥遥,你很冷是不是?要不要我叫他们生炉子?”
“没用……只有你……才……可以……”秦君遥缩在夜无殇怀里不住哆嗦,二人中指指月复相连,秦君遥身上因犯禁所产生的痛苦正顺着指尖一点一滴渡到夜无殇的心脉之中。夜无殇明白无误地感触着秦君遥的锥心痛楚和刺骨的冰寒,这样难耐的恶疾,她平时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他不由得很是心疼,开口时,就连语调中也染上了几分疼惜的色彩:“平时犯病都这样么……”
“只痛……冷……是头次……”秦君遥又往夜无殇怀里缩了缩颇歉疚地说道,“你……救我这次……回头……我会……还你……”
“我说过,你是我妻子,我该和你分担的……”夜无殇咬牙强撑,却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石卿远只有眼睁睁看着二人“相濡以沫”竟是半句嘴也插不上,于是他静下心来开始思考秦君遥的“发病”:许是老君的绝招吧,怨念压制不住时,便冰封以求解决,还真是够狠的呢!九天寒冰真诀,也不知道夜无殇这区区凡胎可还支撑得住么?
“你行不行?要不要我帮忙啊?”石卿远试着伸手过去想扣秦君遥的右手,却不想秦君遥皱眉一缩避开他道:“你不成……倒是出去……看着……别叫人闯进来……我有分寸……不会……不会让他……有事的……”
她是控制了叫自己帮她分担痛苦的分量么?夜无殇思量着又拥紧了秦君遥些沉声交代道:“你只管把痛苦过给我,我可以的,你看我身体这么结实,什么痛苦承受不了?你乖,都过给我!”
夜无殇没吃错吧?居然叫这千年怨神乖?!石卿远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一人一仙莫不是都疯了?为这人间情爱屈指可数的短暂韶华居然相继“舍命相陪”?!
“我说你还是省省吧,会死人的你不怕啊?”石卿远好心出言相劝,不想夜无殇却是和他犟上了,一句“但求她好,身死无怨”,短短八个字便将石卿远的嘴巴堵了个结实。不就是一条红线而已么?怎么就赚得夜无殇连自己性命也肯不要了呢?石卿远听了微微一叹开始有些愁眉苦脸起来:“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想办法补救的。”
可是天意难违,这一切是非因果怕是早有定数,补救?从何救起?石卿远一时静默在了原地,秦君遥却忍不住一阵烦躁开口说道:“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了……”
看情形秦君遥是好些了:身子不那么哆嗦,脸上见了血色,这会儿亦有精神嫌他烦了……石卿远体谅她才逃过生死大劫,是以也不同她争辩什么,反而是出奇听话地按着她的指示退出了殿外,临走前亦只是和和气气地向她交代说道:“那我出去给你们看着,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叫我就是了。”
看着石卿远退出殿外,夜无殇以脚替秦君遥踢去鞋袜便单手抱着她挪到床中躺了下来,又拉上被子将她盖好这才问道:“你怎么样?现在好些了没有?”
“不用担心……快完了……”秦君遥窝在夜无殇颈下喃喃低语,也不知是久疼麻木还是这犯禁的惩罚早被设置了定量,又或是夜无殇的命格之中真藏了什么他们看不透模不着的奇异力量……秦君遥现在确是不觉得如何疼痛了,就连那入骨蚀髓的恶寒也似乎有了消退。她只是累了,说不出的疲惫渴睡,脑子里如云似雾,神元亦好像漂浮到了身体之外,至于这具身体也只能用四个字才能说明状况了:动惮不得。
低头,夜无殇看着几近虚月兑的秦君遥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犯痛,扣紧了她的中指,他轻声细语又道:“再渡些痛苦过来吧,我现在没事了,真的,我可以……”
“我不痛了……就是累……我睡会儿……”秦君遥喃喃应他,中指一松,轻轻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慢慢便平稳了过去。
夜无殇心头一跳,说不清尽是满心的欢喜,同时又矛盾地夹杂着微苦的心疼。喜自然是喜她对自己毫不避忌坦然相对。疼则是疼秦君遥的“怪病”,也不知她这是受了多少年的委屈折磨,药石无灵,那可又该如何是好……卿远开始不是说只有自己才可以治得遥遥的怪病么?果若真是这样,纵是为她剐肉放血又有何妨?但求她好……
夜无殇看不到自己眼波中的深情似水,他亦不知,他在秦君遥眼里不过就和小猫小狗一类小宠在他眼里一样。这就是人和仙的差别,他不过就是顶着一张和他们仙族相同的皮囊罢了,对她而言,他其实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吸引力,更何况她又是怨中之神,哪里会这么轻易便去相信什么海枯石烂矢志不渝?在她的世界里,山盟海誓不过就是最可笑的骗人谎言,是成就她聚形成神的垫脚基石。她所求的唯是他能帮她减轻痛苦解除禁咒罢了。她无情,亦不想有情,她活的已经很是辛苦,绝不想要再增添任何压力和负累了。
秦君遥这一觉睡得极沉,直至次日日上三竿她亦仍未见醒。夜无殇的臂弯叫她枕了一夜此刻已是没了知觉,甚至连手掌亦变了眼色,乌青着看上去十分渗人。可夜无殇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作稍大便会将她惊醒。他昨夜一夜不得翻身亦是没怎么睡好,不过清晨睁眼便能看见秦君遥在自己怀中惬然熟睡的娇态,他心中已是知足,只盼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久一生。试想,若是等到垂暮之年,每天晨起睁眼仍可见她熟睡在侧……
他的心,瞬间便被暖暖填满了。
夜无殇正自沉溺于自己假想的幸福之中不得自拔,旁边秦君遥却突然伤心着轻轻抽动了一下呼吸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心口又痛了吗?”夜无殇慌忙贴近询问,伸手又去扣她中指想替她分担痛苦。秦君遥没有动弹,只是呆迷着眼神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掌一言不发。夜无殇不由得更是紧张:莫不是昨夜“病发”来势太猛,叫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不成?他忙坐起身来想出去喊石卿远进来一探究竟,可秦君遥却在此刻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我没事,不用叫他,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很长很悲伤的梦……”
夜无殇听说这才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他面着她坐好了身子柔声又道:“傻瓜,梦都是假的,是反的,醒来就没事了,不要害怕。”
秦君遥没有答他,只是静静又合上了眼帘,谁料此时殿外竟是一阵高喊:“王上驾临琉华殿!”夜无殇不由得一愣,他做什么来了?探病么?秦君遥仍是闭目轻轻说道:“让他进来,你就说我还在昏迷,其他事,我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