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朝霞便铺满了天际,东方红彤彤的一片,霞光万丈,似是一层薄纱笼罩着丝路上的古城,似梦似幻,看起来竟似不真实。
舞碧端着热水从楼下上来,便见李烁跪在房门前,负荆请罪,身为此行保护公主的将领,公主遇刺的时候,他竟然蒙头大睡,毫不知情,半夜醒来入厕,才见公主的屋子里空无一人,满目狼藉,遍地血痕,这名年轻的少年将领顿时方寸大乱,急忙将所有的属下都叫了起来,幸好公主安好无损的在另一间屋子里,否则,他便只有以死谢罪这一条路了。
舞碧摇了摇头,如何能怪得了他,江湖手段,防不胜防,昨夜的刺客在饭菜中加了安魂散,那本就是辅助睡眠的药物,对人无害,只是对于疲惫至极的人来说却是最好的**,服用了过后,除非自己醒来,否则即便是打雷也吵他不醒。
端着水进了屋中,一眼便见惜玉公主站在窗边,舞碧又是一声轻叹,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陋习了,总是在窗边一站便是一整夜,无人敢去惊扰她,将脸盆放在了架子上,轻声唤道:“公主,先过来梳洗吧,萧王府的人已经过来了,正等在楼下见您,好安排进府事宜,李将军也跪了两个时辰了,是不是”
窗边的人回了身,脸上有着丝丝倦意,懒懒的往梳妆台边一坐,抬手示意舞碧过去帮她梳洗,“让他起来吧,本宫谁也不见,你去打点就好了,有你在就行了,我何需再去劳神。”
到了午时,才算是收拾妥当,李烁带着下属,抬着近百的箱笼物件,浩浩荡荡的朝着萧王府而去,敦煌城的百姓驻足观看,无不称奇,这京中嫁来的公主果然是很得宠,嫁妆从街头排到了街尾,皇帝嫁个妹子就这么大的手笔,将来嫁女儿还了得?
王府上下的人等了半日,等来的却是送嫁妆的人,只得准备了酒席好生招待。
沐浴,着装,用膳,折腾完这一切,已是到了午后,驿站中的人大半都去了萧王府,显得空空荡荡起来。收拾妥当,三人才离了驿站,午后的日头毒辣得紧,惜玉换了身素白的寻常的衣衫,弃了王府的八抬大轿,径自的走了出去,舞碧急忙撑了伞跟在身后,舞剑则是抱着剑,寸步不离的走在最后,冷若寒冰的神情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那张精致的女圭女圭脸上。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惜玉似是兴致颇高,不时的驻足观看,三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朝着萧王府步行而去,丝毫不在意这是去往夫家的路上,哪家姑娘嫁人不是郎骑大马,妾乘软轿,鞭炮轰鸣,锣鼓开道?
磨磨蹭蹭的到了王府,门口等着迎接的人全都去吃午饭了,舞剑前去门房禀明身份,吓得门房急忙跪拜,一边叫了人领着公主去降云轩,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后堂跑,乖乖,这公主也太古怪了,放着王府的八抬大轿不乘,却自己走了过来
到了降云轩,正堂、前院满地的箱笼物件还来不及收拾,大半的人都去吃午饭了,只剩下寥寥几名在此看守,瞧着几人面色不善,管事的急忙小心的解释,“启禀公主,降云轩是王爷的住所,王爷来信吩咐过了,后堂的云湖左面是书房和厢房,右面是王爷以往的住所,公主想住哪间屋子就住哪间屋子,您挑好了知会一声,小的们立即收拾,公主请。”
管事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便跟着他走了进去,穿过前厅便是后堂,占地并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山林立,百花争艳,亭台楼阁,雕栏水榭,当中的一弯碧水小湖将整个小院隔绝成了两半,左面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古朴而华实,想来便是有些年头了,被人精心的修饰过,显得格外的抢眼。
右边则是一片精致的花园,园中假山林立,青丝绕树,绿藤爬墙,鹅暖石铺就的小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尽头是几间倚湖而建的厢房,格外精致,大厅里面的摆设古意盎然,虽是些有了年头的旧家具,却是样样珍品,打扫得一尘不染,可以看得出主人平时是有多爱惜它们。
圆形的雕门里是简洁的书房,两排书架无一虚席,整整齐齐的罗列着各种古籍孤本,岸上摆着文房四宝,砚台里墨迹已干,想来是主人离开已久,桌上的纸镇下压着主人未及收拾的纸张,或许是主人故意等着别人来翻阅,惜玉轻轻的将宣纸抽了出来,默念: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波澜无惊的将宣纸放回了原位,转身出了书房,向着另一边走去,珠帘后是卧房,素色的锦被整齐的摆在紫檀大床上,衣橱半掩,里面尽是男子的衣衫,宝蓝,素白,水墨,还有几件衣角绣着金龙祥云,壁上悬挂着名剑,摆设极少,倒也附和男子居住的风格。
窗边却是一扇小门,推开了门,前面是屋子延伸出去的水榭,在湖水上悬空而建,亭子大小,三面皆是暗红的雕栏,一阵幽香扑面而来,满目的荷花正含着女敕苞,荷叶下追逐嬉闹的小鱼穿梭不绝,湖对面种满了翠竹,后面便是那座三层的阁楼,涉水而过倒也有一定的难度。
“舞碧,吩咐下去,本宫就住这里了,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更换掉,再将屋里的卧榻搬到这里来,你们也去收拾吧。”惜玉这才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管事立即称是,急忙吩咐人将屋里的卧榻搬到了水榭上,又忙着安排人去将前院的东西搬来此处,舞剑下去收拾自己住的屋子,舞碧指挥着屋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惜玉合上了水榭的门,将一室的嘈杂隔绝开来,径自的侧卧在卧榻上睡了过去。微风拂面,卷起那垂于枕盼的三千青丝,熟睡中的人时而嘴角含笑,时而眉头紧蹙。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合,帘外芭蕉三两颗,夜长人奈何。
梦里,万千梦魇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人快要窒息,云府后院的绣楼上看出去,一片血光伴着惨叫,漫天的大火席卷而来,白衣的女孩站在楼口处,看着那个少年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来,牢牢拉着那个哭泣的女孩,携手穿越了火海,从阳台一跃而下。
情景再变,白衣女孩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荒野里,漫天飘洒的冥币,地上的新坟散发出一阵阵的腐败气息,她想要放声痛哭,却惊觉沙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到了最后,只剩下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围在一起,拍着手,唱着熟悉的歌谣:斑斑点点,桃花粉脸。
君子过街,小人蒙脸。
一张脸,两张脸。
拿给猫猫撵耗子。
张和尚,李和尚。
一锤打在脑壳上
伴随着孩子们各自跑开,歌声也渐行渐远,到了最后消失不见。
“公主,公主。”
半醒半睡中,唇角微微上扬的人不悦的皱了眉头,谁是公主?公主是谁?她又是谁?谁能告诉她,那个声音唤得更勤,我不是,我不是惜玉想要怒吼,却猛然转醒,疑惑的看着略带焦急的舞碧。
“公主,您可算是醒了,萧王爷的妃子们先后来了几次,都被我挡了驾,刚才太妃又派人来请您过去用膳,这次可是非去不可了。”瞧她醒来,舞碧总算是安了心,临行前,爷特地交待过,她心中有梦魇,一旦触景伤情便会被魇住,万万不能让她沉于其中,若不能及时叫醒她,少则昏睡个三五几日,多则三五几年,甚至终生昏睡也是极有可能。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已是黄昏时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舞碧急忙扶住她,朝着屋里走去,为她梳洗打扮,屋子里已是焕然一新,绣床,丝被,衣橱,屏风,白色的纱帐,梳妆台,铜镜,首饰盒,这才像是女子住的闺房。
“舞剑去哪里了?”梳洗完毕坐了下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惜玉问道。
舞碧站在她身后,将手里的发鬓定住,拿起一只白玉簪子固定,顺手指了指对面,那竹林掩映中三层的阁楼,是萧舒靖的书房。
“她疯了么?大白天的就过去找东西,怕引不起别人注意是不是?”惜玉微恼,手掌不自觉的便拍在了梳妆台上。
“我劝过了,她那性子你也知道,除了爷,没有人能管得了她,也不知道带她来是对是错。”纤细的十指灵巧的穿梭于发间,将剩下的发丝挽了起来,叠在刚才的发鬓旁。
“萧舒靖既然敢让我们住到自己的住所,想必是早已经做好了万全防范,又且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真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惜玉摇头叹息,看向对面的阁楼,虽是黄昏时分,却已经是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