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人的牺牲,也仅仅是阻止了异怪们三分钟的时间。
可是这三分钟,已经足够逃亡者来到安全的地方,足够战士们将街区化为阵地。
也足够所有人以战意驱逐犹疑,以怒火燃尽畏惧。
时不我待。
纳姆早已习惯牺牲,同伴的生命是可靠的护壁,同伴的生命则是最佳的提神药品――比烟草和吗啡有效的多;而精灵可不习惯受到纳姆的庇佑,他们讲究同进退,舍弃部分同胞的行为极少发生。
往日里只记得长官的教导“战场上无论何时都要与纳姆保持距离”,但当视角从敌人转到战友时,对于相同的行为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羞耻。
极度强烈的羞耻感袭上心头,正如精灵的骄傲一般强烈;“优秀的”精灵战士正在后退,而“生命短暂,力量渺小,丝毫不知道向大自然感恩”的纳姆却勇敢的迎了上去。
不对,不合理,不可思议,这种场景根本不应当出现……然而精灵并非抱守一己之见不知变通的腐朽种族,多年的战争早教会了他们应学会的大多数事物。
比如……思考总比狂乱有益,任何时候都应当保持冷静。
出身历史悠久的名门,又是皇室远亲,布库尔被选为中队长后迅速的成长了起来,更为严苛的要求的自己,更多的去思考关于同胞的事物――荣誉感和骄傲是驱使精灵最有效的手段――此时表现出与身份相符的冷静,指挥同胞进入第六街区,接应不属于军队序列的工匠,以魔法和双手帮助构建防线……
机械性的完成“必要的”工作后,布库尔才发现其他的精灵都看着自己――无论是从前线撤下的法师,还是前来支援的战士和射手――没有后续命令的情况下,他作为中队长,所有的精灵都以其马首是瞻。
虽然短时间内唯一的任务必然是守住防线,不过同样的任务也有很多种做法。
周围的视线仿佛凝成实质,令布库尔觉得肩膀一下子变得沉重――没关系,责任感从不能压倒精灵,只能成为点燃炉火的柴薪――布库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腔刹那间变得炙热无比:
“同胞们……怎能让我们的朋友孤军奋战?!”
“““――是!!!”””
战局的逆转,总是起始与某位士兵带头返身奋战。
“把这些碍眼的建筑物推掉!大地母亲会给予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何必使用锤子和瓦刀?”
当纳姆和狼人还在用力推倒房屋,依照命令用倒塌的墙壁和屋顶填满街道的缝隙时,精灵们展现了更有效的做法――魔弹射手从满是口袋的马甲里找出种子打进房屋残骸的废墟间,翠绿的藤蔓便从每一条最微小的裂缝钻了出来,蜿蜒的藤条一如林守人的歌声,弥漫与每一寸空隙,团聚成网,将砖块与土石拢起,将泥土和尘沙固定,令一座宽厚的墙壁在城市间拔地而起。
构成墙壁的材料是杂草与建筑残骸,墙壁的红、黄、白、绿各色交织,比乞丐缀满补丁的衣服更寒酸;美观性惨不忍睹,不过坚固程度一如构成它的材料――
你越是毁坏,建筑残骸越是遍布各处;
你越是焚烧,杂草燃灰越是滋养繁茂。
以法杖支撑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巴尔神色复杂的走到布库尔身后――友军所给予的喜悦还不足以洗净失去挚友的悲伤。
“看来你们挺适应城市战的?”
就像精灵们在往日只能看到纳姆的贪婪和疯狂,纳姆过去只见过精灵用滋长的藤蔓摧毁城墙,以蔓延的腐霉锈蚀武器;接受大地恩泽以用于建造和保护,并非在厮杀中能看到的景象。
“我们适应大地母亲所在的每个角落。”
“真了不起,我们只适合这里……”巴尔很自然的用右手轻轻推开布库尔,走到最接近城墙的位置却没有攀登上去,只是举起法杖,发射了一颗红色的信号弹,“……让诸神的赞歌,与踏地的鼓点共响!”
纳姆们踏上城墙,精灵和狼人为其让道,正如刚刚纳姆和狼人为建造墙壁的精灵让道。
灵气弥漫,纳姆的战士们笼罩在微光的薄雾之中,这是依芙蕾雅听闻已久却未曾相见的术式,与战略法师登场前纳姆军队使用的军团魔法之一,其立意为――与同伴分担苦楚,伤痛将减半;与袍泽共享战意,力量将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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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旗高扬,刀剑林立,整齐的军容如钢铁般坚不可摧,而其间高扬的战意坚固更胜过一切有形的物质。
有什么样的敌人,能够撼动这样的军势?
战局虽然艰难,但我们必将胜利。
……直到长戟将自己腰斩的前一刻,布库尔都是这么相信的。
“有意思……刚才我可没看到这堵墙。”
纠缠的根须快速生长以填补缺口,然而,持戟者仅凭一击,便将墙壁上的创伤变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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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对不起,本城的传送站尚未构建,在‘时序’随着‘愚人’失踪的情况下,‘荣耀’和‘恩返’只能使用白露镇的传送站,考虑到白露镇传送站的规模,恐怕……”
“把撤下来的工匠集合一下……”“……有些事情,既然做过两次,不妨重复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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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刚才我可没看到这堵墙。”
长戟轻易地破开植株之墙,砖石和泥土飞溅,用作防线的障碍像个玩笑一般被撕开,从偌大的缺口和漫天的尘埃之中,一个高大的阴影迈步走出。
强壮的纳姆战士通常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身材纤长的精灵与之相当;变身后的狼人则可以超过两米五;然而所有人在来犯者面前都仅仅是个小孩子:由盘缠纠结的肌肉构成的身体高度接近四米;骨甲覆盖的胸月复展现出的绝非臃肿,而是充满爆发力的完美身躯;头颅两侧的螺旋状长角如王冠般直指天空;呼吸间撒布出的绝望气息,一如他漆黑的皮肤。
这是恶魔……抑或是魔鬼?朱茵大陆两者并无明确的区分,唯一可知的是他理应属于朱茵大陆一份子的他此刻却是站在异怪的阵营当中,从那杆全长四米半的长戟顶端摇晃着的尸体便可以看出。
几秒钟之前还满怀义愤与热情带领精灵们反身杀敌的布库尔,如坏掉的布女圭女圭一样在长戟顶端摇晃着,播撒下一蓬蓬鲜血,接着,像是甩掉鞋子上的泥点一般,长戟的主人随手舞动只适合他体型的凶器,脸上的神情跟拍死了餐桌上的一只苍蝇毫无区别。
“呵……我听说,第四军团,代表了朱茵大陆最高战力?”
轻蔑,嘲讽,以及隐藏与更深处的……嗜血欲丨望未能得到满足的饥渴,在他的视线下,弓手忘记射箭,法师忘记念咒,战士忘记挥剑,如同被蟒蛇盯住的小兔子,动弹不得。
而后,仰望恶魔脸庞的众人,听到了从下方传来的声音,虚弱濒死却未曾退缩畏惧,至死抱持着无谓的高傲:
“没错……咳咳……我们是最强的……(咳血)……站在‘旌旗’对立面,任何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血如泉涌,碎骨与内脏流淌一地,但布库尔还没有死,他的双手紧紧抱住长戟,狰狞的脸上再也看不出精灵的优雅。
“迷宫画廊!!!”
小小的画板从他的怀里滑出,转眼间变成一面巨幕,雪白的画布将恶魔吸入其中,旋转着消失无踪。
“……我们……是决胜的……旌旗……所求,唯有,胜利……”
失去支撑的布库尔摔倒在地面上,破碎的身躯摊成一堆难以辨识的血肉,生机散去的双眼死死盯住阵线前端,将最后的命令传达下去,随后……
以血浇灌,以肉滋养,一颗榕树拔地而起,气根从树枝尖端垂落,落地复生根,冬日里的翠绿色呼唤着藤蔓成长,木与藤捧起土石,重新填补墙壁的缺口。
受大地恩泽而诞生成长的精灵,死后亦将回归大地,所谓的“森林之子”,意即是“长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森林”的意思。
(“……难以下咽……”)
(“……更多的……吾等渴求更多的血肉……”)
(“……但,绝不是朋友的……”)
此刻,即使不是精灵,也能听到植株们的呼声。
藤墙的表面突然冒出无数触须,将接近的异怪拉入其中,血肉固然可以成为养料,难啃的骨头当做筑墙的材料也不错。
“该,该死!顶上去,守住这堵墙!”
“那边的纳姆法师,找一些近战过来!布库尔的宝具不能直接消灭对手,虽然不想承认……仅凭幻境杀不死那个恶魔!”
一名女精灵早在藤墙破碎时便迈步飞奔,可她所能握住的,仅有一捧鲜血浸染的泥土而已。
原先射手队与城墙上待命,法师则呆在安全的后方,即使遭遇危险,也应该是姐姐先于弟弟……本应是这样的。
“皮皮洛,你弟弟……”
“他在这里……他还在这里,我能听到他的声音!”
皮皮洛高声嘶喊着,用手握住了榕树的枝干,而榕树随风轻颤,微卷的树枝握住少女的手作为回应,
“他让我杀死那个恶魔!他让我用那些怪物的血肉培育新的林地!”
皮皮洛的双手交叉,飞快的拂过两袖,完全看不清她的动作,两行细枝已整整齐齐的插在恶魔消失的位置,表面上毫无动静,地下的根系可是成长到了足以绑住棕熊的地步。
“我要,我要杀了他!!!”
响应着少女的呐喊,空气扭曲变形,一个巨大的画框凭空出现,飞快的旋转片刻后终于停下,剧烈颤抖的画框似乎是在努力抵抗,最终依然无奈破碎,让恶魔回到了这个世界。
失去了持有者的操控,迷宫画廊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仅仅困住了恶魔不足一分钟的时间。
“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魔弹飞射,巧妙卡进骨甲缝隙间的种子爆发性的成长出一片细藤,努力刺入敌人的皮肤之下。
“这就是你们的抵抗?”
毫无作用……也不全是,恶魔撕下细藤时,确实流淌出少许紫色的血液;可惜他的血液似乎毒性大一点,藤蔓在成长到足够造成威胁前便被枯萎了。
“无能者没有生存的权力!”
皮皮洛原以为自己已准备完毕,完全没想到恶魔的速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面对挟风声呼啸而来的长戟,她僵硬的表情倒映在恶魔无情的瞳孔当中。
“深有同感……”
因愉悦而上扬的语尾甚至有些轻佻的味道,明明是赞同的言论,却令历经百战的恶魔心生警兆,刺出一半的长戟猛地收回,向后横扫的枪柄挟风声呼啸,无法质疑其间蕴含着开碑裂石的力量。
可惜,他的判断略微出了一点点偏差,理应击碎头颅的反手一击仅仅擦过奇袭者的头顶,下一句话响起的时候,声源已经贴紧了他的身体。
“……所以,你去死吧!”
肉掌与骨甲相贴,可破碎的,却是貌似坚固的一方。
―――――台阶―――――
―――――的话―――――
好了好了,本次有哪几个旧角色出场?答对有奖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