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贝柳斯先生……你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写出来了吗?”丁香几乎是月兑口而出。作为后世小提琴音乐的经典之作,丁香在当时练习的时候也尝试过演奏《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只是由于该曲目难度太高,并不是专业音乐学生的丁香也就浅尝辄止,并没有深度练习下去。
“《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西贝柳斯明显的愣了一下。
“哦,对不起,西贝柳斯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吗?”看他的反映,丁香知道《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现在应该还没有开始创作,顿觉自己有些冒失,就岔开了话题。
“请原谅,丁小姐,我对于你刚才演奏的东方小提琴曲实在是太着迷了。如果可以,我想请求作者的允许,让我把它改编成协奏曲。请问,这首曲子的作者是哪位?”西贝柳斯热切的问道。
“这个……”丁香一时语塞。如果她说作者是陈钢和何占豪,恐怕西贝柳斯会踏遍世界去寻找这两个人的。可是她又实在厚不起脸皮说是自己的作品,凭她在音乐上的造诣,最多也就能凑合在四重奏里拉第二小提琴而已,作曲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她可不敢冒险说是自己的作品。
“这样吧,西贝柳斯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后天上午可以到饭店来找我。”丁香匆匆的写下饭店地址,落荒而去。丁香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烧。
留下约翰-西贝柳斯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发呆。
第二天丁香忙碌于无线电通讯跨大西洋的实验。马可尼的进展实在是非常的迅速,自跨越美国大陆的实验成功后,4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跨越大西洋的准备。这一次,那一头的发射器设在纽约,而这一头的发射器没有象原本历史中那样在伦敦,而是设在了柏林。
来自欧洲各国的媒体都闻风而动,和各国的物理学家一起云集到柏林,甚至德皇威廉二世也出人意料的亲临实验现场,让丁香和她的随员忙得不亦乐乎。
实验非常顺利,无线电通讯跨越大西洋,意味着人类将从此进入一个全新的无线电通讯的时代。丁香知道,全世界都将为之而轰动。而马可尼电报电话公司增发新股票的计划也将获得市场火热的追捧,丁香在资本市场又面临一次发大财的机会了。
丁香与德国皇帝之间的交谈亲密而融洽,威廉二世为丁香的风采而倾倒,邀请她参加宫廷宴会。丁香自然求之不得。
疲惫的丁香回到饭店的时候,发现西贝柳斯已经等在饭店的大堂。感激丁香出手大方的门童悄悄告诉她西贝柳斯已经在这里等了她整整一天。
“很抱歉,丁小姐,如果你能理解一个酷爱小提琴的音乐家对于新的领域的期盼,就请谅解我的性急和唐突。”西贝柳斯有些腼腆的说道。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可爱,让丁香不禁莞尔。
“请叫我劳拉吧,亲爱的约翰。如果等了我一天是一件要让我责备的事,那么,但愿上帝让我天天有机会责备你!”丁香笑着排解他的不好意思。
两人在豪华套房的客厅落座。
由于丁香并没有做好准备,只能现场现编《梁祝》音乐的故事了:“这段音乐原本是中国一种地方戏曲中的曲调,我的两位先人陈钢与何占豪把它改编成了小提琴曲,他们原本也有打算谱写一部协奏曲,可惜并未完成,如果约翰你有意来完成这一工作,我可以代表我的先人允许你这样做。我个人的要求是,完成的作品要有他们两位作者的名字。”
西贝柳斯大为兴奋:“太好了,劳拉!我从来没想到过在遥远的东方,居然还有如此美妙的小提琴旋律,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就开始工作!”
丁香之前就看到他带来的小提琴琴盒,不禁苦笑。这个痴迷的人啊!
“我实在是很累,约翰。而且,在饭店的房间里排演作曲,我怕我们会被饭店经理有礼貌的请出门去。不如明天去你那里吧?”
丁香的话让西贝柳斯一阵脸红,他有些尴尬的回答:“这个……我在柏林并没有很好的落脚处。”
丁香恍然。根据她有限的了解,西贝柳斯这位后世被奉为经典的大师是在领取了芬兰政府给予的终生年金后才开始创作《d小调协奏曲》,那时的他,才过上安宁祥和的生活,从而开始人生中最浪漫、最精彩的音乐创作。此时的他,应该还象其他没有出名的音乐家一样,需要为生活奔波。
“我的朋友俾斯麦小姐为我在柏林远郊购买了一个庄园,明天我正打算搬过去,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才华出众的西贝柳斯先生能成为新宅搬迁的尊贵的客人。”丁香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触及音乐家敏感而自尊的神经。
丁香邀请西贝柳斯一起共进晚餐。音乐家或许是丁香在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人,因为她总觉得,音乐家的灵魂是最纯净的。
两人在晚餐中的交谈深入而愉悦。
丁香不得不感慨,音乐没有国界,音乐家却是有国界的。芬兰数百年来一直被俄国人奴役统治,西贝柳斯就是一位民族主义情绪浓烈的音乐家。看着他,丁香不由得想起了苍白而忧郁的肖邦,同样的亡国之恨,同样的忧郁浪漫。
或许是两人都怀着一颗对自己的民族忧虑热爱的心,他们很快找到精神上的共鸣。
要创作出合乎韵味的作品,就要深入了解梁祝故事的背景。应西贝柳斯的要求,丁香详细讲述了梁祝的故事。草桥结拜、三载同窗、十八相送、英台抗婚、楼台会、哭灵、化蝶……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在丁香娓娓诉来,让第一次接触东方文化的西贝柳斯听得悠然神往。
“如果让莎士比亚听到这样的爱情故事,或许另外一部流传世界的经典名著比《罗密欧和朱丽叶》还要脍炙人口。”西贝柳斯感慨道。
“中国也有自己的莎士比亚,亲爱的约翰。”丁香把关汉卿等中国戏剧家的历史和作品简约的说了一下。
对西贝柳斯这样的西方人来说,遥远的东方文化原本只意味着神秘,可是丁香此刻却在他的心头开启了一扇窗户,虽然只窥得一角,却已够让他为东方古文化的博大精深所震撼。
“曾几何时,东方大地上的财富和文明璨若星河,可是历史的车轮无情的抛弃了这个老迈昏庸、丧失了进取心的民族。西方人讲究征服,东方人讲究融合,于是,崇尚征服的人征服了世界。可是,总有一天,人类过度的征服会招致报复,人们终究会回过头思考这样的问题:天、地、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和谐共存?”
丁香的话在西贝柳斯心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西方哲学体系严密而完善,但始终是以人作为本体而思考世界上的问题。丁香具有强烈东方哲学色彩的话让西贝柳斯眼中产生出复杂的情绪。
丁香读懂了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中,包含着被彻底征服的倾慕。
音乐家大胆而直接的眼神让丁香心头有些混乱。她低头认真的切割盘子里的牛排,可怜的牛肉被切割的很碎很碎……
丁香不得不承认她又迎来了一个让她心里有感觉的男人,因为第二天西贝柳斯到达位于柏林远郊的伯恩斯坦庄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内心之中竟是如此的期待和欢欣。
他们在琴房里排演协奏曲。丁香拉小提琴,西贝柳斯则坐在钢琴边,时而低头聆听沉思,时而弹奏一连串零散或流畅的旋律,时而在谱上记录、涂改……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了她一天的轨迹,在远方群山的边缘涂抹出金色的轮廓,鸟儿在天边轻巧的滑过,寻找它安栖的归宿。
丁香漫步在乡间的小路,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身躯,在一片紫色车前草的映衬下,她就像是一朵洁白的兰花,在傍晚的微风中婷婷玉立。
“劳拉,你那天所说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是什么意思?”西贝柳斯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他心目中的东方天使。
“约翰,你相信命运吗?”丁香的回答南辕北辙。
“有一天我会信的,劳拉。”
“那就把我那天的话当作一个命运的魔咒吧,约翰。”丁香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神秘笑容,“你会写出你的d小调协奏曲,世界将为此而记住你那颗恬美浪漫的心。你的音乐将跨越芬兰,成为全世界的音符,并且成为后辈音乐家的指路明灯。”在丁香的记忆里,肖斯塔科维奇这样的大牌就是获得西贝柳斯奖金后才成名的。
“从我听到那个东方的爱情故事开始,我的音乐就已经跨越了芬兰。”西贝柳斯痴痴的望着夕阳说道,“劳拉,遇到你,是命运的安排。”
“不要指望命运总干好事,约翰。”说这句话的丁香心头掠过一丝隐隐的疼痛,“事实上,命运是一种由70%的无奈、20%的期待和10%的回忆组成的复杂的化合物,勇敢的人面对它,懦弱的人逃避它,聪明的人则享受它。”
“你想说什么,劳拉?”
“约翰,你属于你的民族,你灵魂的深处深深浸透着芬兰民族的痛苦和深沉。就象我属于我的民族,我那让人心碎的民族……”
“乐音和爱情没有国界。”西贝柳斯打断了她的话。
丁香轻轻的梳理着西贝柳斯有些零乱的发鬓,象个温顺的妻子。
“我们的灵魂因为同一种旋律而共鸣,这就够了,亲爱的。”丁香轻柔的语气里,有一种古井不波的宁静。
西贝柳斯忍不住想去拥抱他的天使。
丁香转身而去。
“别让命运刺伤你那柔软而高贵的灵魂,约翰。”声音随着她的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