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丁香 第二十九章 化学变化

作者 : 狂歌走马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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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根据地的一切都欣欣向荣,尤其是当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在桂南战役中击溃了广西清军主力、占领南宁府的消息传来后,两广的民众知道,这个世界彻底变了,原来的满清统治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只三、四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其中的很多人还没回过味来,或者有些人对原有的一切还有或多或少的留恋,但历史的车轮却毫不留情的碾压过来,把所有胆敢阻拦在它面前的一切都碾压的粉碎,尘归尘、土归土,很快烟消云散,快的让人们甚至觉得以往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幻。

大部分民众就是在这样新奇、欣喜而又带点不安中告别了那个被打破了的旧世界,迎来了1897年收获的秋季,迎来一个他们自己也不确定、但却充满憧憬的未来。

广州街头剪掉辫子的人越来越多了。除了那些积极投身到革命阵营中的人外,大部分民众只是用这样的方式默默的表示着对新的政权的支持。

原来的地主们拿着钱,进城来到处寻找可以投资的工商业。革命政府成立了民间投资顾问委员会,指导、撮合中小地主们把资金联合起来创办工厂,南洋钢铁的招股和与此配套的铁矿码头的建设也吸引了那些银行里存着钱却不能随意乱用的地主们。

而随着南洋钢铁这个大型投资项目的动工,人们更是感受到了这种大型建设项目对经济的强烈带动。在革命政府召开了“南洋钢铁带动地方经济说明会”后,工商业主和地主们都动了起来。有人在政府的指导下创办了水泥厂,因为这个项目的建设未来无疑需要大批的水泥;有人办起了砖瓦厂,一个大型项目没有砖瓦是不可想象的;很多人办起了施工队,虽然项目的主体工程他们插不上手,但是这个庞大的项目还是有很多基础的施工工程可以让他们赚到钱的;有实力的大商人则筹划着合资购买一艘万吨轮,打起了未来澳洲到广州的铁矿运输的主意……

对于更多的刚离开土地的地主们来说,他们更愿意干一些他们所熟悉的事,那些与土地、与农产品相关的事。于是有些人办起了面粉厂、米粉厂、碾米厂;有些人办起了蔬菜瓜果批发公司;有人办起了蔗糖加工厂;太平洋贸易公司(最早丁香让周旺创办的那个公司)发出招标,要卖一大批棉麻、木制、竹制的手工艺玩具去美国,一下子又激起了许多人的投资热情;扩编的地方民兵要制作统一的制服,一下子又带动了织布、成衣工厂的投资……

然后,一切又都在自然而然中发生着丁香意料中的连锁反应。

最早创办水泥厂、砖瓦厂和施工队的那些人发现,还没等他们赚到南洋钢铁项目的钱,各处雨后春笋般办起的那些企业和学堂已经足够他们大赚一笔;那些做竹编玩具的工厂作坊发现自己还没拿到玩具订单的时候却有施工队老板来找他们做竹编的安全帽;那些指望拿到民兵制服订单的服装厂发现腰包里鼓起来的老百姓的市场更大,还有一些工厂来找他们定做工人的制服、围裙、手套……

到处的招工启事更是让农民们在田间干活也不安心,家里有剩余劳力的农户都让儿子们去了城里打工,很多贷款买了地的农户发现,如果家里有个儿子在城里打工,那还土地贷款按揭的钱就有保障了,更何况,媳妇们还可以到那些服装、玩具厂里去赚些钱。他们可不知道资本家剥削的道理,他们只是觉得,这日子啊,有盼头啦……

按照丁香的说法,这个社会现在不是物理变化的积累,而是悄然发生着化学变化。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作为化学变化的一道添加剂,“妇女自强联合会”也在秋瑾的主持下风风火火的开展起来。很多人骂秋瑾是“逼寡妇改嫁”,虽然不符合事实,但妇联的工作最初倒确实是从寡妇们入手的。寡妇是礼教压迫下苦难最重的群体,妇联依靠筹得的捐款帮助生活困难的孤儿寡母,开办了洗衣社、家政服务中心等工作社团,让寡妇们得到赚钱的机会。而在妇联宣传的男女平等、妇女解放等思想的鼓动下,也有一小部分寡妇开始勇敢的寻找自己新的生活。于是秋瑾便背上了“逼寡妇改嫁”的恶名。

秋瑾可不是那种会在意流言的人,有强势的革命军总司令在身后撑腰,妇联的工作也迅速的扩张出去。她开始开办女校,创办女报,大张旗鼓的宣传男女平等、妇女解放的思想。晚清社会正值中国风气开化的破晓时分,在大批南洋来的革命女青年的带动下,一些向往自由的新女性逐渐冒了出来,而一些相对开明的家庭也开始把女儿送入女校读书。英姿飒爽的陈阿莲上尉便成为了女生中的明星,秋瑾一天到晚拉她参加各种活动,穿上军装成为很多女生的梦想。于是苦难深重的冯如经常整个星期难得见他的阿莲一面。

虽然阻力还是很大,可是妇联的存在已经是这个社会结构面临重大改变的先声。没有人能够消灭秋瑾的热情,这个天性好强的女人喜欢面对挑战。

丁香决定给这个熊熊燃烧的社会变革之火再添上一把柴。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先养好身体。现在她已经逐渐恢复了身体锻炼,先是跑跑步,然后逐渐可以打打拳,最近她开始尝试着做引体向上。

爱睡懒觉的陆皓东惊恐的发现那个活力充沛的丁香又回来了。因此难得享受了一个月的睡懒觉的美好时光后,陆皓东又要面对这个女魔头每天还没天亮就来敲门拉他锻炼身体的痛苦岁月。所以当听说丁香想在广州郊外购买别墅的想法后,陆皓东就象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而当他听到丁香语重心长的对他的警卫班长说:“小六,以后啊,每天六点钟喊陆主席起床锻炼身体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陆皓东简直想去撞墙。丁香对革命军士兵说的话可比圣旨还管用。

丁香正对一个拳击沙袋飞腿出拳打得不亦乐乎,仿佛那个沙袋就是让她在床上闷了一个月的罪魁恶首。

陆皓东一边愁眉苦脸的压着腿,一边问道:“幽兰啊,你刚才说想给社会变革之火再添一把柴,是什么意思啊?”

“引进外资。”丁香飞出一个旋风腿后转身说道。

正在不远处练习蛙跳的孙文一个趔趄。

孙文站了起来。陆皓东也停止了压腿。他们都在看着丁香,看着她肆意蹂躏那个拳击沙袋。

打完收工,丁香抹了抹额头的汗说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吸引外资而已,又不是太难的事。”

“民族工业基础薄弱,正是需要保护发展的时候,我们还在讨论怎么样制订贸易保护政策,这个时候你要搞吸引外资,怎么保护国货啊?”孙文疑惑的说道。

“贸易保护是贸易保护,吸引外资是吸引外资。”丁香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和这个年代的人说话真的是一件挺累的事,哪怕对方是这个时代的精英。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说道:“先说说什么是民族工业吧。只有中国人办的才是民族工业吗?只有中国人当老板的工厂产的才是国货吗?这个想法太狭隘。外国人在中国投资办了厂,雇佣中国工人制造产品,给中国增加就业机会,并且给中国政府缴税,还把技术带到中国,机器设备厂房也都是在中国,这样生产出来的东西不是国货什么是国货啊?投资的过程更是连带着给很多相关产业带来联动效应。比方说吧,他要盖厂房总要水泥砖瓦吧?很多工厂就有钱赚了。盖厂房的施工队他总不会从美国带来吧?那么中国的施工队又有钱赚了。还有很多方面啊,说都说不完。”

看着孙文和陆皓东思考的样子,丁香继续说道:“一个国家经济要发展,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三架马车——出口、内需和投资。吸引外资在这三个方面都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丁香搬了把椅子坐下来,摆出一付要开讲的架势。孙文和陆皓东马上也找了地方坐下,一付洗耳恭听的架势。他们对于丁香脑子里那些奇怪而天才的想法总是兴趣浓厚的。

“先说内需吧。”丁香说道,“一个国家如果内部没有消费能力,那么这个国家的工业是很难发展起来的,即使发展起来,也是畸形的,隐患很多。中国幅员辽阔,但是人民很穷,其实真实的购买力并不大。那么我们就要创造机会让人们都有工作、让工商业主都能赚钱,那么内部消费能力自然就提升了,生产出来的工业产品也自然有人买了,对吗?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创造这么多工作岗位,那就让洋人来帮我们创造,让外国资本来给中国人工作岗位。这是一种合理的利用。”

“再说投资吧。南洋钢铁这么一个大型投资项目带动起了多少相关的行业的联动发展,实际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投资对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带动是很大的。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太多钱去搞投资,民间资本实力也不强。怎么办?那就让外国资本来这里投资吧,加快我们经济发展的脚步。反正他投资的资产最后是沉淀在中国的,我们又怕什么呢?而因为他的投资而循环联动起来的经济效应,更扎扎实实都是中国人自己的。”丁香总司令此时看上去更象是一个大学老师。

“还有就是出口,这个问题讲起来比较隐讳,为什么外国的投资会有利于我们的出口呢?”丁香缓慢的说着,给他们留点时间消化她的理论,“首先我们必须明白为什么现在中国对列强的贸易逆差这么大。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列强的工厂在技术、管理、资金、生产集约化等方面比我们强太多,所以他们的产品比我们的要更好而且更便宜,加上市场彻底开放,那人们当然买更好更便宜的东西。在这个问题上讲爱国主义无疑是苍白的。”

“我并不是不主张搞贸易保护,相反,我们现在一定要搞。”丁香话锋一转,“但是,单纯的贸易保护只会保护落后、抑止先进,让民族工业躺在贸易保护的温床上不思进取。而外资进来后,不仅带来资金、还带来技术和管理,带来中国产业提升的机遇,让中国的产业学会与狼共舞,学习狼的优点,从而逐渐把自己也变为狼。那么,从短期看,有了好的‘外资国货’,对海外商品的倾销首先就是一种抵御;而从长远看,在与狼共舞中提升了水准的中国产品也总有一天会冲出国门,加入到世界贸易的大潮中去。另外,请不要忽略了一点,有很多外来的投资,本身就是看中了中国低廉的人工成本,它会把中国只当作一个加工基地,生产出的产品返销到他的本国。这种情况会出现在一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里。”

洋洋洒洒一番话让孙文和陆皓东陷入了沉思。

“中国资源丰富、劳动力廉价、市场潜力巨大,我们为什么不运用这些优势呢?与此同时,我们运用贸易壁垒的控制,让所有洋人都知道,通过贸易和倾销,赚不到中国人的钱,要想赚中国人的钱,就来这里投资。我们再配合出一些外商投资优惠政策,给外来投资以国民待遇甚至超国民待遇,主动权将牢牢的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我们要让列强明白,我们不是政治殖民地,也不是经济殖民地,想赚我们的钱,可以,但想在经济上肆意掠夺我们,没门!”丁香斩钉截铁的话让孙文和陆皓东心头一震。

“列强会听任我们如此行事吗?我们的国力要和列强对抗似乎还太弱了些。列强如果再来一次鸦片战争,逼迫我们打开贸易国门,我们该如何应对呢?”孙文忧虑道。

“坚定的目标必须配合以灵活的手段,逸仙。”丁香笑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现代社会,政治往往是经济的延续。我们以美国为例。在美国,在意自由贸易的是中小企业和劳工组织,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而垄断财阀和大资本家并不介意是通过贸易还是通过投资来赚钱,反正能赚钱就行。而麦金莱总统则恰恰是后者利益的代表,我本人就在他当上总统的过程中立过汗马功劳。在国会,目前共和党也颇得势。那么,我们就应该充分利用美国大资本家利益集团对中国市场的渴望,顺势引导麦金莱总统与我们签订一项投资贸易协定。协定中我们可以要求美国给予我们三年贸易保护期,随后我们将分步开放贸易壁垒;而对来自美国的投资我们将给予充分优惠的政策,甚至可以开放通信、铁路、金融等重要领域。我有充分的把握让麦金莱总统签署这样的协议。我在美国的盟友可不是吃素的。事实上,美国的垄断财阀正逐步走向跨国集团,这是一种内在的刚性需求。”

“在美国商人的利益示范下,英国、法国、德国的垄断财阀也会给政府压力要求获得这样的待遇。”陆皓东举一反三笑着说道,“那么三年后呢?”

“这就看谈判的技巧了,反正三年后也是逐步开放贸易壁垒,而不是一步到位。就算五年彻底开放吧,阵痛是难免的,但是,或许……七八年以后,我们自己也成为了一天到晚逼迫别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了。”丁香笑着说道。

“有这么乐观吗?”孙文疑惑的说道。

“justwaittosee……”丁香微笑着举起一杯水向他示意,仿佛是在上流社会酒会上举起一杯香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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