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尼西林并不是丁香这段时间关注的唯一一种经典药品。还有一个对于后世中国人来说如雷贯耳的名字——阿司匹林,也开始提前破出了历史的蛋壳。
孵出这个金蛋的依旧是拜尔药业,只是此时的拜尔药业的股份结构远比原本历史中要复杂的多,最起码,多出了一个东方人丁香的名字。
德国慕尼黑大学首席化学教授拜尔先生最早的时候从事化学肥料的研究,在尿酸的研究中颇有建树;后来他沉迷于研究化学染料,尤其是在工业合成靛蓝方面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拜尔先生热衷于搞清楚所有东西的化学方程式,所以这就带来他的一项天赋:善于想出工业合成各种好东西的办法。
阿司匹林无疑是一种好东西,在抗凝血、消炎、解热、镇痛等方面拥有很好的效果,只是一直没有办法大量生产。事实上早在2000多年前,希腊人就已经发现水杨柳树的——绿@色#小¥说&网——然物外的摇晃着脑袋,轻声的念叨着:“德国……拜仁慕尼黑……贝肯鲍尔……欧洲冠军杯……”
天知道这个间歇性神游的女人又在胡扯什么。蒙代尔先生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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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到广州的时候,发现自己基本上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国度。
即使抛开有辫子和没辫子这一点,这几乎也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度。
这个国度与他所向往的那个田园诗般悠然有序的社会不同,或者说正相反,这是一个快节奏的、匆忙的……甚至是很杂乱的国度。有点象……对,有点象繁忙的利物浦港,或是躁动的汉堡。反正就是不象在中国。
很难想象这个城市半年前还是大清王朝治下的顺土,很难想象他所看到的这些人半年前还是大清王朝治下的顺民。
几个月的时间显然还不能让一个城市拥有工业化的基础,但显然这个城市已经从内部被注入了某种工业化的精神,那种辜鸿铭显然不欣赏的精神。
辜鸿铭不知道革命党是怎么做到的,或者准确的说,是丁香怎么做到的。
辜鸿铭欣赏工业化而痛恨工业化的精神,尽管这个逻辑听上去确实很搞怪。而眼前的这个城市没有工业化却有了工业化的精神。所以,辜鸿铭痛恨这样的城市。
而他此行的任务,却是要去和那帮显然会被他痛恨的人虚与委蛇。所以,他痛恨这个任务。
怀着满肚子的月复诽和绕口令,辜鸿铭来到两广总督府。这里已经改名叫两广革命政府大院,但辜鸿铭坚持叫它总督府。他向卫兵递上了自己的名刺,点名要见陆皓东。看着只有“辜鸿铭”三个字的名刺,卫兵有点疑惑的反复打量这个看上去并不疯、相反貌似很有来头的中年人。沉默的对视后,卫兵决定去向他的上司汇报,他的上司又去向办公厅主任汇报,办公厅主任又去告诉陆皓东。于是,20分钟后,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的卫兵带着他进了陆皓东的办公室。
一个多小时后,正在换岗的卫兵又看到办公厅主任亲自陪这个中年人出门,听说是去拜访国民党总裁孙文。于是卫兵庆幸自己除了坚守职责之外,没有对这个确实很有来头的人做什么不礼貌的事。
丁香第一时间听说了辜鸿铭到来的消息。然后她在军营里接见了他。不是她想给辜鸿铭摆什么下马威,虽然她对这个玩小脚、坚持一夫多妻制、却又深得东西方文化人敬重的大才子确实很感兴趣,但她也确实很忙。所以当辜鸿铭责问她是否想给他摆下马威的时候,她明显愣了愣。
随后她面带迷人的微笑且很温柔的问了一句让人吐血的话:“你认为你配吗?或者说,张大帅配吗?辜先生。”
那冲天的霸气顿时让辜鸿铭呆住了……
辜鸿铭传达的张之洞求和的诚意让丁香心里不觉有些冷笑。对于张老狐狸的如意算盘丁香心里大致有谱。于是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都很虚伪的虚与委蛇了一番,丁香也顺势表达了她对和平的诚意。
事实上如果不是通晓后世历史的丁香清楚的知道张之洞不是维新派的话,辜鸿铭的说辞显然还是很能迷惑人的。这个才子确实是有才干,尽管心里傲气冲天,但被丁香那句让他吐血的话噎了十多秒钟后,他很快不卑不亢的开始行使使节的任务,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且言辞感人,说理透彻,换个政治经验弱点的主,肯定被他绕进去。
张之洞被辜鸿铭包装成了一个忧国忧民、支持维新的开明总督,顺便辜鸿铭也把自己包装成了西学功底深厚的维新派。
掺杂了一半真话的假话是最能骗人的假话。丁香心中暗暗感慨,狂儒辜鸿铭也会这样放段来说假话,张之洞确实把他利用到家了,不愧是政坛老甲鱼。没错,张之洞是忧国忧民的开明总督,辜鸿铭也确实西学深厚,可张不是维新派,辜更不是!这才是假话的关键。
但丁香也并不介意在这样的假话之下达成某种虚伪的默契。丁香现在也不想打湖广。不是实力不够,而是在等待合适的政治时机。丁香大致猜到张之洞是想熬到慈禧太后对帝党下手,举倾国之力来对抗革命党。如果没猜错的话,张之洞此时应该已经给太后上了密奏,表明了阵营,催促太后对帝党下手了。
殊不知丁香也正是在等待太后对维新党下手,太后下手之际,也就是革命军雷霆万钧出击之时!倾举国之力,哪是这么容易的?等你整顿完了朝纲,革命军恐怕已经封锁了长江,兵锋直指南京了。顺利的话,丁香不介意在大沽口也轰上几炮。
张之洞想稳住丁香,丁香又何尝不想麻痹张之洞呢?所以,既然送来鱼钩,丁香顺手就在鱼钩上多加了条蚯蚓奉还了回去。
“想和我这100多岁的狼外婆玩心眼?嘿嘿,长胡子老张还女敕点儿……”丁香心里和嘴上都是鬼话连篇。
于是谈话逐渐变得春风细雨起来,一师二团三营的这间办公室里洋溢着宾主热切友好的气氛。
这种气氛在晚上丁香特意安排的晚宴上也持续着。三巨头和辜鸿铭共进晚餐,辜鸿铭再狂傲也知其中的分量。
四人都是精通英语之辈,辜鸿铭为展示自己的西学功底,特意把四人的谈话引导到了全英文的对话。福聚楼的侍应于是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四个中国人,在广州老字号福聚楼的包厢里,用英语在交谈。
酒桌上的话往往都是从和风细雨到甜言蜜语,辜鸿铭很快就流露出西方绅士的风韵,开始夸赞丁香的美貌和才干。
别人说这话,丁香自然满心甜蜜照单全收。可是辜鸿铭说这话,呵呵……
“亲爱的汤姆逊,劳拉没有缠小脚,也不想做茶杯,你的夸奖恐怕言不由衷了。”丁香悠然削着饭后的梨子,笑着说道。
辜鸿铭有些脸红。这个典故居然她也知道!在一次某西方贵妇攻击中国的一夫多妻制的时候,辜鸿铭为此辩护说一个茶壶就是要配四个茶杯的。机智幽默、其意不堪,这就是丁香对这个典故的评价。
“我承认,我在文化上是个保守者。中国千年文化之精髓,我必当终生捍卫之。对你的女权主义,恕我不敢苟同。”辜鸿铭忍不住反击道。
“我不是女权主义,汤姆逊。”丁香笑着说道,“我只是个人权主义者。人权天赋,如果这个最基本的政治概念你不承认,那我们就无从讨论了。而女人和男人一样,不是某种两条腿的哺乳动物,而是人类。如果有哪个女人哭着喊着要求把自己的脚给缠了,我自然不会反对,那是她的选择。可是在我的地盘,如果有谁敢强迫女人经受这种野蛮的仪式,我的刀子可不是一件艺术品。”
丁香微笑着给辜鸿铭切了一块梨,仿佛是在说一件轻松浪漫的事。只有那把削梨子的野战匕首闪着寒光,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