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四季如春的怒宁三角洲,竟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
雪花是从天将亮时开始飘下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人们惊叫着跑上了街头,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种族差异,一致的惊呼着,感叹着上天赐予的冰冷温柔。但是,雪花越来越大,从黎明时分的小星星到中午的鹅毛大雪时,人们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一场灾难。
大雪不仅带来了黄金城从未一见的奇景,也带来了汹涌的怒河宁河上四季都狂暴着的风。风从黑石城墙上掠过,席卷着黄金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就像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攻陷了从建城后从未陷落的夏卡帝国的首都。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雪因何而来。高踞在遥远尖塔上的十三个老人,他们还正在为偶尔获得又突然消逝的神的旨意而患得患失;深陷在巨大深渊裂缝中的黑暗中枢力量,他们也正在为突然消散的无数灵魂乞求救赎。没有人知道,包括黄金城中央宫殿里面那些兀自愤怒或惧怕的人们,他们的宫殿里面是温暖的,他们看不见,天下已经有雪。在厚厚的云层上面,星辰的改变牵动了星辰之力的改变,凡间不知晓天意的转换,正如天上也不尽知人间。
黄金城中曾经惊喜的人们,他们虽然也不知道大雪因何而来,可是他们知道,自己平日里喜欢着肌肤的时尚黑色装束已经远不能抵御大雪带来地寒冷。好在石头建成的房子密封还好,瑟缩着躲进房子。至少还可保持暂时地温暖。
石正,就走在这样一个大雪弥漫而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中。
石正也没有见过如此磅礴的大雪。
雪花就像是打在脸上的。石正用魔法师长袍裹住了自己的头脸,只露出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他在轮回的意象中看见了自己千万年辗转地因果,他一心以为那双碧蓝的眼睛和纯白的身影,是来自这一世的多丽丝。所以从地下宫殿中匆忙而出,他要去寻找夏卡帝国的战神阿尔忒弥丝殿下,寻找启迪自己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他走地时候形色匆忙,跟班没有看见一双如湖水温柔也碧蓝的眼睛。忧伤的看着自己的背影,哀叹着命运的无常。
魔法师长袍比一般人的衣服都要厚实一些,因为研究魔法的人从来都是忽视对身体的磨砺的。这一点人族与鬼族都大同小异,只不过石正不了解几乎只是由骨骼组成身体的鬼族,他们到底会不会感觉到寒冷。不管怎样,现在厚实地魔法师长袍都已经不能阻挡严寒了。石正打量着苍茫地街道,寻找着暂时躲避风雪的可能。
石正并没有运用内力去获得温暖,抵御严寒。不是不想,是根本没有可能。石正发现,内力地循行,实际上是在身体内部增加了一个储存能量地空间,所谓内力强弱,不过是能够储存能量的多少罢了。当处于战斗状态时,内力地使用,就相当于把储存的能量输出。在这种情形下。能量的补充是依靠身体对外界的热能摄取来完成的。现在,如果使用内力来转换为体内的热能。那么势必会减少内力储存的能量。而想要从外界极低温度的坏境中补充能量,几乎不可能。
任自己的身体处于能量衰竭的状态。这不符合石正的原则。一个刺客,除了要隐身暗处,寻求致命一击的机会,更要时刻保持状态,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石正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冻得发紧,紧绷得疼痛。自从皮肤也可以呼吸后,石正第一次感到知觉敏锐也会带来不便,那就是所有的感觉都被放大了,不管好的坏的,包括寒冷。他远远的看见一栋房子上面高悬着“酒”字样的牌子,那牌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但那个字传递出来的暖意还是立即温暖了石正的心。他疾步走了过去,推开了厚厚的石头大门。
房间里温暖如春,善解人意的老板竟然在屋子中间升起了一堆火,十数个看起来暂时不能回家的人围坐在火堆旁。
石正抖了抖自己的身子,将还没有融化的雪花抖落了一地,然后踩着正在融化成的水走近火堆。一个目光友善的中年男子欠了欠身,给石正腾出了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另一个矮个子的男子给石正端上来了一杯烈酒,一种用粗大的变异玉米粒酿成的烈酒,闻起来是一股廉价的凛冽。
石正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玉米酒一饮而尽。浓烈的液体进入口腔,划过食道,到了胃里,就像一把刀把经过的地方刻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迹,石正感觉到了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从内脏开始渐渐复苏清醒。他把酒杯递给矮子,示意再来一杯,然后放下了遮住头脸的袍子,伸出双手接近火堆。
“这样的天气,可不是行路的天气啊!”先前让座的男子对石正说。石正的行头不像是本地人,而坐在火堆旁的还有几个和他相仿的旅人。
“谁会知道天
成这个鬼样子呢?”石正对面一个络腮胡须的威猛男男子只穿了一条兽皮短裤,他的凳子旁斜斜的倚着一把巨斧,一看就是把用少见的高级变异兽骨材制成的,反射着温暖的火光,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在我们北地,都少见这样的大雪啊!”
“哦,你是从北地来的?”一个行商打扮的男子问道:“听说最近军队频繁调动,难道是北边的刺族又有动静了?”
“这个倒没听说。不过我一路南行,倒是看见了不少铁骑在向南边移动,不会是鬼族那些家伙又不安分了吧?”胡须男子性格倒是温和,随口回答。
“嘿。其实不管是谁,在这样的鬼天气闹事地话。恐怕都是个大麻烦!”一个本地装束的年轻人感叹。年轻人呐,似乎总是按奈不住寂寞地:“帝国这么多年平安无事,军队都快生锈了,打打仗也不是坏事。”
“打仗?”行商不同意:“好不容易安生些日子,打仗只会苦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啊!还是别打仗的好!”
“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打来打去的,胜胜负负又能改变什么?咱们还不是一样过苦日子!”年轻人身边的老人教育他。看起来似乎是他的长辈。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矮子走回来又递给石正一杯酒。黄金城中的生意人,自然知晓夏卡大帝的规矩,何况,离火堆远一点地地方,还坐着两个像石雕一样的家伙。那是从来都在路口的夏卡巡卫。
熊熊的火光,浓烈穿肠刮骨的酒,这些都让石正感到惬意和松弛。他好像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像一个行走千里地游子,骤然回到了家中。家是什么石正并没有感觉,但他知道这种在人群中一时的无忧无虑,在他自己的生命中是一种难得的体验。所以,当门外有人再次进来的时候,他有些生气他们打断了他的难得享受。
三个瘦高的黑衣人,裹着黑色大氅的男子。他们推门而入。竟没有随手带上大门,任风雪呼呼的刮进屋子。把火苗窜得好高。其中一个男子拿起石正的酒杯一饮而尽。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酒地主人因为心情地一时温暖,他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喝酒的机会了。
“军部下达了征战令。全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张贴好了!”另一个男子把一卷纸从大氅中拿了出来,递给矮个子地老板一张:“你们仔细看好了,违令者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罢三个人又冲进了风雪,随着他们出去地,还有那两个石雕一样的巡卫。石正眯着眼睛望出去,看见那两个巡卫竟然笔直地站在了街角,恢复了过往的样子。
征战令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战事已起,军人效死沙场。国之命运,民之命运,系于一己一身。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各安本分行事。夏卡帝国,天运长存。
没有规定,没有具体要求,只是说明打仗了,大家要更加好好的做人。这样的征战令,其实就是夏卡大帝一向作风:我只是告诫你要守规矩,至于规矩是哪些,你自己想明白。反正,别触犯我的利益。而这个利益,就是夏卡帝国的长存。
众人正各自琢磨间,呼呼的风雪声中已经传来了巨大的踩踏声。那个声音低沉厚重,震的石头房子内都有了些嗡嗡的共鸣。火堆旁的诸人都看向门外,只见风雪之中,黑衣如夜的队伍已经踏在了长街之上,那种冷峻的气质,竟然比风雪还要冷冽。
石正最靠近门口,他的目光向队伍里望去,隐约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压力,那是初入青阳山脉时遭遇的压力。原来,阿尔忒弥丝也在寒冷中行进!他犹豫了一些,终于还是强忍住相见的冲动——大军之中,令行即止,实在不是两个人面面相对的好机会。他盘算着到底应该寻找些什么样的机会。
“出去看看吧。”石正身边的温和男子站了起来,不远处的行商也站了起来,但走得最快的,却是本地装束的那个老人和年轻人。
行商走在两人后面,毫无征兆的伸出了右手,锋利如刀,劈向了老人前面,在空气中荡漾出了一阵热流,嘴里却轻轻松松的说:“十三爷,您还是留步吧!”
老人被热气所阻,须发都竖了起来,与身后年轻人一个错身,转到了行商对面,含混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竟然是一个高手的模样:“夏卡的狗,都是这么叫的么?”说话间他一直瑟缩在怀里的双手伸出,竟然是一双很长的胳膊,瞬间即至,戳向了行商的胸膛。
与此同时,温和的中年男子已经错步站在了门口。他的动作非常寻常,但速度却不寻常,后发先至,已经面带微笑的挡住了整个大门。
那一边行商已经差之毫厘的避开了老人地攻击,用自己胸前飞速凝聚的一个热烈地盾牌形象。他疾步后退。站在了火堆后面,
指中指紧扣。右手弹出一个个小小的火星。火星穿变成了一支支有形的火箭,那老人沉声摒气,用散射在双手外的一层融融白光阻挡火箭的攻击。这两个人,竟然一个是火系魔法师,一个是身负光明能量的近战高手。
门口那边,战斗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温和男子微笑着用自己的胸膛迎接了年轻人地一拳。这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后。竟然无法收回,好像他的胸膛有莫大的吸力,吸住了那只拳头。而他的一双手,就像十数只穿花的蝴蝶,翩翩地掠过年轻人的身体。石正定睛看时,那年轻人身上已经多了数十个正在汨汨冒血的指头大小的洞。
“连家的穿花蝴蝶手。真是名不虚传啊!”络腮胡须轻声低语,声音小得未不可闻,但还是被石正捕捉到了。
年轻人一倒下,微笑男子也不讲究高手的风度,立即从后面攻向了老人。擅长近战的老人本来就在行商的魔法攻击下有些吃力,这时候再被形如鬼魅的一双手攻向了身后,双手上的白色光芒立即有些涣散,眼看就要不支。
这时候,火堆边地人都已经躲得远远地,除了貌似垂首沉思的石正和端坐着地络腮胡须。行商和温和男子其实一直对石正心怀戒意。因为黑曜魔法师地诡异向来是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他们不知道这个英俊地年轻人的立场,只知道这是张陌生的面孔。而那个威猛的男子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因为能够拿着那么大斧头的壮汉。想必速度快不到那儿去。对于善于远程攻击的魔法师和速度见长的温和男子,实在构不成威胁。
谁曾想。就是这个构不成威胁的威猛男子,他竟然就根本没有用自己的巨斧,而是双臂一振,无数细如牛毛的东西逆行穿过行商的火焰箭,无声无息的射入了他的胸膛。行商连话都来不及说,嘴里冒出一股热血,然后软软的倒下了。谁都没想到,威猛如斯的男人,会的竟是如此小巧的暗器功夫。
老人没有了魔法的威胁,手上的光明立即又亮了起来。在这些光明的照耀下,温和男子的十根手指再无法遁形,他的攻击竟然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吃力。
眼观八路的石正留意到矮个子的酒店老板,这时候悄悄的移动到了屋子里面的柜台前。石正听得见他手里淅淅簌簌的不停搬动着什么,心想这真是一场好戏,只是不知道这场戏究竟是为的哪一出。
果然,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威猛男子下的石头椅子竟然向下一馅,那男子也好生了得,虚放着的双脚猛地用力,生生躲开了下坠的力量,身子在屋子内如大雁盘旋,一双巨手掐向了老板的脖子。
温和男子却在此刻突然一闪,脚下快得如闪电,围着老人转个不停,像一个陀螺。随着他的旋转,老人手上的光影被抽丝剥茧般的稀薄,终于化成了看不见一层薄暮,而温和男子的十个指头,也终于洞穿了老人的身体。
温和男子停下了转动,跟班没有去管老人在临死前挥向自己的一掌,依然微笑着看着威猛男子捏着矮个子老板的脖子,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那只老人的手掌,在终于快接近他的颈动脉前一软,随着倒下的老人而去。
“这两个人,是圣堂派来扰乱帝国的奸细,人人都当诛之。”他的微笑好像是一个面具挂在脸上,说着这样冷冷的话语时,依然没有放下。“你却是何人,要来搅这趟浑水?”
威猛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酒店老板:“他们打打杀杀,都为了各自的主子。你却是为何?”
那老板趁脖子上的巨手一松的瞬间,拼命呼吸了几下,然后涨红着脸说:“我们平头老百姓,只是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谁来管你们究竟是为了谁!”言下之意,你到了我的地盘撒野,想叫我不能过好日子就是不行。
威猛男子想了想,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很有感触,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天下,终究还是要过日子的人多啊!”
他没有再理会温和男子,就在叹息的瞬年,如一道风卷过,再看时,屋子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和那把巨斧,只留下了门外夹杂着风雪声的一句话:“这雪,好像越来越大了啊!”
石正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这时候才抬起头看着门外,雪并没有变大,只不过有的人心里的风雪,应该是变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