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送葬之儒者皆是稷下学海之中后进晚辈,谁能料到今日归葬之事却是路遇邪宗人马,更兼之蔺无咎行反叛之举,一时无措,‘黑白伤司’两人皆是瘦骨嶙峋,一脸的彩绘纹印在众儒者看来无异于索命的鬼差,两人叫嚣一声,两道快捷的劲风朝众人而来,,‘黑白伤司’两人手中各执一条锋刃交叠的长索,宛如毒蛇吐信,最前数名儒生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见喉间冒出血花来。
眼见儒生惨遭毒手,和蔺无咎交手的文翰林心中一痛,虽是想分身救护却是分身乏术。便在此时却听有一人狂声急呼,其声短促,可在这一霎之间四野震动八荒耸立,便听在被围的众儒者中一人嘶声道:“正气自生,其外安荣,内藏以为泉源,浩然塞乎天地,为上皇天浩荡,为下厚土有载。”
在这吟诵之中,一人一肩抬岳乘风棺椁,缓步从中儒者中踏步而出。其人正是厚土剑者程无逸。面对‘黑白伤司’袭来之锋刃长索,剑者右手虚空一抓,竟是将两条锋刃长索齐齐攥在手中,而在剑者背后,整个天幕竟也在慢慢的变为黄色,那是土德之色,但听剑者沉呵一声道:“天道不昌,不护忠良,可今日谁再越矩,先问厚土锋芒!”此时剑者左肩抬着岳乘风棺椁,背上厚土剑虽未出鞘,可剑身之上华灿却是越来越盛。
只见程无逸右手一着力竟将‘黑白伤司’两人长索兵刃碾为粉末。此时,剑者身形周遭黄华异彩流动,遭逢此等绝境,厚土剑者程无逸再行‘胄祀之术’。周身土德之色流转不休,隐隐之间竟有上古帝君威严。
白袍异人的目光也从文翰林和蔺相如的激战之中收回白袍异人瞳孔微微一缩,,只因白袍异人依然觉察到在程无逸话语间,正有着一股沛然剑意迸发而出。白袍异人朝着红色鬼轿道:“今日能见稷下学海厚土剑意,此霍秋雁之幸,还望顾先生勿插手期间,容我一试厚土之利何在!”
红色鬼轿之主略一沉思,方道:“‘黑白伤司’你二人且退,且看霍先生骨剑斩城之威。”
便在此时,却听战团之中文翰林和蔺无咎对接一掌,登时半空两条墨龙如散流萤,染得天空如水墨之画,而在画卷之中还有一抹灿烂之嫣红,这红不是别的,正是掌利交接之下文翰林再吐朱红,文翰林身形被震出十丈之远,此刻文翰林单膝跪地,一头散发,儒服之上血迹斑斑,可任是如此,谁也难用狼狈二字来形容文翰林,此时虽败,可只因儒者那一股凛然,便是蔺无咎也不敢贸然载出手。
文翰林缓缓起身,非时看向蔺无咎,而是看着肩挑棺椁的程无逸,苦笑一声道:“‘书部’之中以无逸你的性子和我最近,夫子虽是收你为徒,可你修文、习武却多时由我传授,可说易阳至于乘风,便如你我一般,虽是以师兄弟相称,可彼此之间其实出了兄弟之情,更有师徒之意,今日切让文师哥在教你最后一堂武演。此武乃是师哥新晋所创,你且细看。”随即转头对着白袍异人道:“翰林观先生颇为嗜好剑道,若要和厚土剑争锋,可否暂缓片刻,容我为无逸讲述一番我所悟剑理。”
一旁的蔺无咎冷笑一声道:“此刻你已无再战之力,何必又故弄玄虚。”
却听白袍异人对着文翰林道:“稷下、泉下虽是宗门有别,可儒者武骨不凡,你的要求我答允。”
文翰林笑道:“蔺无咎亏你久沐圣人言语,可气量、胆识却是比不过他人了,今日便以你这儒门叛逆一试我武道心得。”只见文翰林缓缓举起手中那截竹板,缓声道:“此术其实也是我承儒门前辈心得衍化而来,此术乃是我从书法之中所得,无逸你且细看了。”说着文翰林便在以手中竹板戒尺攻向蔺无咎。而此时文翰林招式之间不似方才的墨龙狂舞之态,而是以手中竹尺一笔一书。
蔺无咎冷笑一声,挥掌而来,心知方才一战文翰林已是耗尽自身真元,心道:“此时,便是你手中尺长的戒尺使的如何花俏,可空无内劲,文翰林你却是如何能伤人。!”但一入战团之中,却见文翰林身形之动竟是灵动非常,文翰林步伐忽而凌空涉虚,忽而沉步缓行,完全不似有伤在身一般。
本以为文翰林已是不堪再战,可此时之变化确大让人们惊诧,那红色鬼轿之主确实发出一声‘咦’的低呼,众人皆知文翰林一方戒尺之上其实无有多少劲力,可蔺无咎虽是‘春秋笔’之上内劲雄浑,可此时文翰林以手中戒尺做剑,剑光闪闪之间却像是搬回了劣势,只见文翰林的每招每式竟像是以天地为纸以身为笔,写尽文采风流。而那剑招也是极尽书法之妙,剑招如鸾飘凤泊,身形动若龙腾虎步。
此时,红色鬼轿之主却是看出其中真意所在,语道:“好笔力!”一语之间,已然是点醒场中诸人,文翰林此时其实非是和蔺无咎在击技互搏,而是以手中戒尺为笔,在天地之间书写着一段话,而这段话场中儒者皆曾读过,这便是儒门之中所传正气歌。便听红色鬼轿之主叙道:“长听人道儒门之中有书法大家,曾对于书写文字有‘永字八法’之说,今日稷下儒者竟能以这书文写字的技巧融入武道之中,儒门稷下真是能者不绝啊!”
其实这所谓的‘永字八法’蔺无咎也是懂得,可一时间,只觉文翰林巨兽投足皆是如纸上笔走龙蛇,非时要和自己一战,而是自书文墨虽是心知此战有胜无败,却是难从这尺长戒尺之中寻出制胜之道。却听文翰林道:“无逸,我知你最喜正气歌之雄浑,今日我所书你可都要好生记下,记下久历千年战火,一时蒙尘,也必有在兴之望。”
一旁仅存不足十人的儒生也已然看清文翰林所书言语,那边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蔺无咎也早已看出其中关键,他对这正气歌也自熟稔,随即依着言语往下而行,手中‘春秋笔’劲力挥击而出,本已堪堪刺中文翰林胸口,可熟料却又是差了些许,心中略一沉思这才发现,原来文翰林也已变招,非是不依正气歌的文字出招,而是笔体之变化。
文翰林靠着手中竹木戒尺虽是伤不得蔺无咎,可此时儒者心中所求便之时‘武演’而已,虽是招式之间没有多少劲力,可戒尺腾挪暗蕴笔法之中技巧,藏锋收锐招式飘渺多变,回锋留白余韵绵长,竟是将笔势之中的诸般技法越使越有韵致。
点、横、竖、撇、捺、挑、折、勾,虽是只有寥寥八招,可而书文之时又以楷书、草书、隶书、篆书、行书诸体而行。招式所出其实还是依着正气歌而行,可完全施展开来却是有别有乾坤,其为楷书之时,招式工齐严整、刚健清秀,待及变为草书之时,招式却是虚花潦草、纵任奔逸,
蔺无咎脸色一冷,其实这些华文书法之中的技巧他也懂,若是论起来他也算得是今世儒门之中的书法名家,其实华族之字以文书而论,千万文字其实所成者不过八笔所书——点、横、竖、撇、捺、挑、折、勾。
其实文翰林手中戒尺来来去去就是如此!但你要说之单单是八种变化确实大大小觑了华文之巧妙,此八笔看似简单,可书万卷文千行,种种经传之学,诗词歌赋皆是由这八笔所构之字而来,而笔走龙蛇、行云流水的书法,其实说到底其实就是对此八笔的淬炼。
稷下学海文义之学可称得胤国魁首,千年以来书法名家更是层出不穷,慢慢在这八笔之中便生出些许技法来,这也便是所谓的‘永字八法’,只因这一个小小‘永’字之中却是将这八笔尽数归纳其中,因此在儒门之中要学书法行文,儒者最长练习的便是这个‘永’字。此技法也不只传于儒门之中,于九州六国之中流传甚广,凡善书文写字者皆知‘永字八法’。若是仅止于此,那让是小觑华文之妙,因在这把笔之外,以字体论又有楷书、草书、隶书、篆书、行书之分。
虽说是文翰林和蔺无咎在击技互搏,可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文翰林在自书字画而已,便听文翰林开口道:“点,其锋峻落、势足收锋。横,逆锋落纸、缓去急回。竖,铺毫行笔、直中见曲。撇,快而峻利、落笔左出,捺,铺毫缓行、逆锋轻落。挑,力在划末、刚劲利刹。折,藏锋蓄势、锐而斜下。钩,驻锋提笔、力着于尖。”此言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可华文书法之妙可说皆在其中。文翰林以手中戒尺所写的正气歌也已到‘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一句,可文翰林身形突然止住,此刻所书乃是‘百疠’之中的的‘疠’,那尺长的短旧戒尺凝在半空之中。
疠,意为恶疾也!
终于,这一首正气歌未曾书完,文翰林已然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