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岳乘风尸身发出一声低压嘶吼,随即朝着程无逸方向踏步而进,而周遭尸骸竟像是得到号令一般也渐自聚拢,竟是大有要围杀周子期、程无逸之态,刘易阳听见周子期吩咐不敢大意,可目中所见这遍地蠢蠢而动的尸骸趁着那瀚海火色,看着尸骸那灰色的、狰狞者的脸,刘易阳心中也为这森然迫人之情形皱眉。
‘风雷剑戟’之上染满那黑色的血,可任凭刘易阳不住的砍杀这一地尸骸却是不知畏惧,只见剑戟锋芒划空,‘嘭’的一声将欺身而来尸骸半边闹到削去,这身穿儒服的尸骸大半张脸已然不见,可便是如此竟还是亦步亦趋前行不知,‘天枪御武、风雷动世’,刘易阳能与御武将军府‘将首’东方未央其名,可说一身长兵击技堪称卓绝,但看着眼前尸骸只剩下的半个脑袋,那仅有的半个脑袋侵染着黑色血液,宛如一个被打破成两半的胡桃壳,刘易阳看在眼中心中直欲呕吐,手中‘风来剑戟’纵横披靡,可心中也想知道这一场尸变何时才是个了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众儒者功力未复,纵是有心相帮可难有作为,只得躲在程无逸厚土之击所起高墙之后,为刘易阳劈斩倒地的尸骸尸身创口之中黑色血液不断冒出,虽是四肢不全,但仍是在地面之上匍匐而行,众人只觉心中悚然不已。
宸素心看了看不远处的周子期和程无逸,只见两人头顶之上皆是白气蒸蒸,眉宇一蹙,开口说道:“刘师哥,只怕以寻常之法难对这尸骸凑效,为着众人安危,怕是唯有下重手了。”
不待刘易阳回应,宸素心低手按弦,顿时‘玉秀清韵’清韵之境幽蓝之光大盛,在这弦音妙境之中,宸素心朗声道:“生时既为忠骨,死后尸骸却为人所役,虽然众人已然亡故,可素心却知众师兄在天之灵也不愿如此,此等境况,且容素心以一曲弦音告慰我稷下英灵。”
刘易阳闻言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可心中却也不由不佩服自己只见过几面的这个师妹,这番决断却是比自己来的明白。然后看了一眼仍未醒来的绮云,眼中那担忧之色却是不言自明,随即转头看了看沈彦尘所在方向,按着今日所见来说,刘易阳却是知道绮云一番动情怕是所托非人了,不知是那少年的血脉来历,而那名叫明璇的少女刘易阳却曾见过,…心中却是知只怕绮云这已生的情愫所伴的却是一场空。
宸素心玉手按弦,‘玉秀清韵’弦音脆若莺鸣,但听宸素心清声而语,一弦之响伴着一声沉吟,似是缅怀、似是诀别,道:
天地四时,人寿多促。
虽登幽冥,仍怀壮志。
心有朗日,志比霜洁。
…………
此时,一言一语乃是宸素心临场即时而做,可言语之中却如吊唁一般,其实自当年林清玄将宸素心收为入室弟子,一向是深居‘乐部’成礼阁中,整个稷下学海之中真正见过的儒者也不过数人而已,可这言语却是自承稷下今日逝者为友。在宸素心脑海中也是不由得想起那生死不明的商恨雨来,当年商恨雨叛出稷下之时自己仍是年幼,可在此之前却听商恨雨曾说的一句‘命运多舛’,看着眼前兀自愚动的一地尸骸,今日此时,终于是略略明白那‘命运多舛’四个字到底何意,既在这人世之间求存,所谓命、所谓运有时候便是一场已然是‘死’也难解月兑的困顿!
那如秋水裁剪而成的明眸看着一地尸骸,宸素心眼中闪过悲悯之色,随即按弦的手一终是扬,口中的声音也是略微扬起,终于‘玉秀清韵’弦音过处一片音爆如斯,那弦音浩荡如洪流掠境,便是之中也似起了阵阵气浪,音律所至竟如千兵万戈,但与尸骸相触,只听一声爆响,那尸身立时被轰的四分五裂,终是难见人形,登时一地黑血、残肢断臂更是显得污秽不堪。
登时一旁便有儒者呕吐起来,以儒家治丧之礼来说此举可说是大不敬,众儒者看在眼中也是不忍,可却也知道此时为阻尸骸蔓延之势,怕也仅能如此,只是眼前尸骸生前皆是平日常见之人,便是知理当如此,可心中仍有说不出的难过。
‘玉秀清韵’弦音不歇,宸素心一弦佐一言,一言启一杀,而一声声的朗吟说的便是一场‘命运所舛’,在最初宸素心仍有不忍之心,可在至后来,那眼中不忍渐去,她想给这异变的尸骸一场解月兑,只见宸素心随手挥弦,音启杀机如鏖兵,蠢蠢欲动的尸骸终是缓下脚步,而除了那弦音之击,还有宸素心口中之朗吟:
兖风烈寒,惨云浮飞。
松柏参差,悲伤断续。
曾怀远志,虽死犹生。
世途多舛,弦以为祭。
人事今昔,生死判然。
猛的却见一个黑影奔腾跃起,直朝着宸素心而来,宸素心抬眼一望正是岳乘风,或许该说是岳乘风尸身,明显不同于场中一般的尸骸,只见岳乘风口中有着嘶哑的嘶吼声,宸素心提弦扬手,却见半空之上一阵轰然撞击,宸素心心中也是讶异,只因岳乘风使得竟是儒门‘浩然击技’…分明就如岳乘风未死一般。便在再出手心中却又不觉踟蹰。
却听不远处荆三娘放声道:“尸将,这是尸将!非是寻常尸骸能比,你若是心存不忍,只怕祸害无穷。”
荆三娘曾听息大娘说起过这‘役亡术’,寻常尸骸异变之后不过‘尸人’而已,可‘役亡师’却又有秘法能炼制‘尸将’,据说便是‘役亡师’中也非是人人可施展此术,‘尸将’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不畏兵戈之伤,更可怖的虽是已成行尸走肉,可‘尸将’生前本身武功越是高强,称为‘尸将’之后也越是厉害。
闻言,一侧的白诚轩不由得略显讶异,开口道:“老夫也曾听闻当年‘弦音争胜’的‘矫音正乐’之事,却想不到你竟会出生提醒这‘玉秀清韵’的持有者。”侧过身看了看一旁明璇,便听荆三娘道:“大娘当年败在林清玄手上,虽是不常提及,可我也知她深以为恨,而我本就难以驾驭‘息红泪’,因此怕是比至大娘更有不及,可我让是盼着有‘息红泪’能真正的去赢了号称‘天地正音’的‘玉秀清韵’,算是我报答大娘当年的救命之恩。”
白诚轩也朝明璇看去,少女似是未曾感觉到周围的这一场尸骸惊变,只是对着尚自昏迷的沈彦尘喃喃耳语,随即白城轩低头看了一眼紧握着的‘计都刀’,心中却是暗道一声:“果真是所谓的‘溟女’么?”
这一刻,一身玄衣的老者想到的是那个‘一刀一剑’的传说,在数千年中历史上,‘南溟’的真主从来都不是男子,据说只有‘溟女’才能掌握真正的灭却之力,而作为‘溟女’武力象征的一刀便是‘计都刀’、一剑便是‘荧惑守月’,而传说的最后,却更有一言‘刀剑俱折、天倾地毁’,白诚轩自是不信这夸大之言,可自少女出现之刻,白诚轩已然是感受到手中‘计都刀’的那份不可言说的悦动。
就在这时,听得宸素心‘玉秀清韵’弦音骤然一变,但见半空之中岳乘风一掌拍出,掌气阴沉霸道,虽仍走的是儒门‘浩然真气’的路子,可这劲力之中却是带着腥臭之味,宸素心轻捻‘商弦’屈指一提,登时一股白灿劲力迅飞而出,登时气劲撞击、交溅,宸素心本就是此地而坐,登时劲风激扬吹得一身衣衫猎猎作响,衣袖飘飘至若传说之中清冷、雅致的姑射仙子,但此番彼此劲力交接,宸素心也不禁蹙眉,实是未料到岳乘风一掌之能竟至于此。
岳乘风面目之上全是死灰之色,那脸庞之上也是可见隐约尸斑,口中更是传来低哑呼哧之声,岳乘风之死先是中毒在身,其后又遭泉下‘魑魅魍魉’四鬼追杀,丧命之时可说全身上下皆受重创,因此后来治丧之时,稷下儒者皆以儒门礼节为其整理仪容、打扮衣冠,行的便是《礼制》之中的‘洗垢取尘整其容、褰帷露冕载其行’的古制,岳乘风遗体穿着本就颇为光鲜,可伴着尸斑遍布、尸臭阵阵,这光鲜更让人心生森森然之感。
底手按弦,宸素心朱唇轻启曼声道:“素心虽是潜居成礼阁中,却也是和岳师哥有几面之缘,生时岳师哥生武勇非常,为‘魑魅魍魉’之属所不可凌,此时虽死,素心却不忍见忠良尸骨为人奴役,此后望岳师哥能就此安息。”登时,宸素心周身幽蓝之色大盛,而‘玉秀清韵’之上原本透明五弦终是先露各自不同的出颜色来。荆三娘手中‘息红泪’之上的弦丝皆是赤红如血,似迎合那‘息红泪’之名,宛如女子血泪浸染而成,而此时只见稷下名琴‘玉秀清韵’之上五弦‘宫弦’呈现出黄色、‘商弦’呈现出白色、‘角弦’呈现出青色、‘羽弦’呈现出黑色、‘徵弦’呈现出赤色。
荆三娘看着掩映在幽蓝之冷中的宸素心,低声道:“五弦生五色、五色蕴五行,当年大娘便曾说起过这‘玉秀清韵’之能,今日虽非敌手,可终是能一见五音之中‘天地正音’到底有何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