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人依次领了赏赐,却是老老实实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中,没再来找苏明海的麻烦。一则他们俱是脑筋聪明,有些身份的人了,知道现在不是寻魔师卖弄的时候;二则刚才苏明海箭碎树墩、暗落铜钱的手段实在太过诡异嚇人,也不敢上前来冒这个出丑的风险。苏明海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他是个只求实利,不求闻达的性子,对此反而暗暗高兴,埋头磕起瓜子果品来。
此时已到了后半夜,校场中的兵丁也知道好戏已经看尽,开始唠唠叨叨聊天,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一千五百人一齐开声,稀里哗啦的,反而更添热闹。广场上的荧石灯点了这么大半夜,终于耗尽了能量,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但下面自有照顾这些物事的人,见状纷纷添上火把,周围反而更亮堂了几分。清凉的夜风不断吹来,火把摇曳,场中光影幢幢,变幻无端。
坐了一会,苏明海到底年少,觉得无聊,抬眼望天:巨大的银河穿过深邃辽阔的天空,无数晶亮闪耀的繁星,纷纷依偎在这一条宏伟的河流旁边。当然,也有许多星星不屑于此,在幕布一般的天空上,孤零零的独自占领了一片空域,寂寞而恒久地闪烁着他的光芒。偶尔会有流星划过,在这一片青黑色的画布上留下它那最灿烂的一笔——只是却转瞬即逝。
苏明海正看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嘿嘿,苏小子,今天可还不太热闹呢,我看你这个位置也坐得不甚稳当,不如让你和淳于清政这胖子斗上一场,帮你立一立威风如何?也免得人家闲话。”
这几句话细弱蚊蝇,偏偏又清晰入耳。最要命的是话里面的内容,苏明海大惊失色,神识一动,却发现周围诸人全无所觉,连淳于清政都在笑呵呵的和沙泰贵说话。
苏明海惊慌之下,连忙转身欲向童璧豪开口,只是却嘴唇嚅嗫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童璧豪会这门传音入密的功夫,他苏明海可是不会,这求情的话可教他怎么说啊……
童璧豪却向苏明海诡异地一笑,转头对赵袛道:“公爷……”
老实说他和苏明海这段日子蛮说得来,心中对这少年极为喜爱,今天多番举动,都是为的苏明海能够上位。在赵弘之府中,童璧豪也曾和苏明海切磋武艺,知道这小子或许还不及自己,但和淳于清政却可拼个旗鼓相当,武功已在沙泰贵之上。因此有意让他出些风头——只要和淳于胖子拼上百招,苏明海这么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今后还大有发展空间。到了那时,就叫淳于清政坐苏明海上首,也是没了那个脸面了。
赵袛见童璧豪有话要说,连忙转首道:“童前辈有话请讲,晚辈必然遵从。”
童璧豪道:“今日难得苏大人赴此盛会,场中又是群英毕聚,不如给年轻人多开些眼界,让苏大人和淳于大人试演一番剑法,刚才这些临门一脚的孩子,也能多些领悟。”捋了一把胡须,又道:
“淳于大人号称千剑,乃是以快剑出名的魔师,苏大人据我所知,一手快剑也是十分了得,哈哈,这一番快剑对快剑,怕是连老夫能有这个机会,也能得益不少……”
赵袛闻言大喜,但这等魔师比武,他却还要问过两人的意思,因此以目询问。苏明海却不愿出这个风头,拱手谦虚道:
“小子末学后进,这一手剑法,如何能与淳于大人这样的前辈名宿相较,这一场不比也罢。”
谁知淳于清政还没说话,他身后两个徒弟却因为先前苏明海占了师父的座位,心中不忿,其中一人顿时开口道:
“苏大人毕竟年纪尚轻,不如我们先在剑法上对过一遭,再由我师父下场如何?呵呵,如此也能给诸位前辈英豪多添些热闹!”
淳于清政此行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才只五级,还在十七八岁年纪,这说话的人却已三十二三,乃是一位八级高手,名叫元峰榕,已得淳于清政的快剑传承,在永平东部颇有名声。他这一句“前辈英豪多添些热闹”出口,等若把自己和苏明海相提并论,同列小辈。场中诸人顿时脸上大多闪过一丝不逾之色。
淳于清政忙怒骂道:“这等场面,也有你说话的份嘛?你得了我几分真传,仗着有了几分本事,就敢如此说话了?还不与我退下!”但一转头,却又对苏明海道:
“苏大人既然不愿,这一场就此略过就是。”
淳于清政这一番话说得着实阴险——先说自己徒弟得了自己真传,有了本事,再和苏明海说‘苏大人既然不愿’,那就是说苏明海连自己徒弟也怕,不敢出头丢丑。
苏明海顿时愣住——他此时说自己剑法不能和淳于清政相较的话已出口,被人家这么拿捏着扣上,还真是连反悔都没法反悔——难道说我剑法虽不如你淳于大人,但玩你这个八级的徒弟还轻松的很吗?这岂不是丢死人了?总不能说我刚才是谦虚,其实和你淳于大人也能打上一番吧……
童璧豪其实也顾忌到淳于清政的身份,他算准两人也只能斗个旗鼓相当,到最后乃是个两赢之局。你淳于清政六十岁的人了,肯下场和苏明海交手,还能得个提拔后进的好名头呢。想不到淳于清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妈的,你这他妈的不是削我的老脸吗?顿时嘿嘿冷笑两声道:
“苏大人,老夫与你也算是相交莫逆,看得起你这个少年天才。你又称呼赵公爷为世伯,如今公爷好不容易聚集了手下这些人才,你这么不肯出力,不是没把你家赵世伯当作自家人看待嘛?嘿嘿,年轻人,不要太过懒惰,淳于大人这么大年纪了,都愿意帮公爷涨涨面子,你有什么好不肯干了?”
说着将嘴巴向淳于清政的徒弟一努:“诺,元家小子也是个好苗子,你还不快去和人家一起过上几招,再和淳于大人切磋切磋,也好给你赵世伯添几分热闹!”
这老头八十二年人生经历,真要精起来可比淳于清政狡猾不少,这一番话只对着苏明海教训,句句说淳于大人如何道义,又将他们两人逼到了不得不交手的地步。
苏明海心中恼怒,如今见童璧豪将台阶递了上来,立时一踏而下。起身朝赵袛行了一礼,道歉道:“小侄一时贪吃,却是说错了话了,世伯休怪。”然后转身大笑道:“元大人成名已久,遍及永平东域,在下也是听说过的。既然大人肯下场赐教,在下焉有不奉陪之理,今日便多战几场,给诸位前辈添几分兴致!”
他说愿意多战几场,若要仔细往歪处想,也等于是暗指淳于清政不敢先行对敌,要靠八级的徒弟先来消耗对手的体力。座中童璧豪、沙泰贵一听,顿时心中暗笑。
淳于清政至此再不好拦住,转身对元峰榕道:“苏大人曾以手中快剑瞬间击杀二十余好手,其剑法已臻高境,如今肯下场指点你,还不上前谢过!”
元峰榕无奈,也只得上前谢过苏明海,然后道:“既然只是切磋剑法,那我就用我师弟这一柄百锻钢剑吧。”快剑对击,往往控制不住手法,容易受伤。元峰榕刚才见了苏明海的威势,心中其实也有些揣揣不安。他旁边那少年其实是他代师授徒,连手中百锻长剑也是他用过的,自然也是温养的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