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泪竹,在风中瑟瑟响。舒残颚疈
池映梓伸手扶住泪竹,胸口一阵闷痛。
昨日强行收回内力时,反噬到了自己。原本这点小伤他根本不看在眼中,可只因心中难受,他居然不给自己疗伤,而是任由那如同虎豹在撕扯地般地剧痛继续肆虐。
“主子。”
阿芷过来,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她一直带着人守在山下,等他下山。等了两日,才见他神情灰败,独自出现,便知他的心又被颜千夏伤了宄。
“走开。”
池映梓甩开阿芷,高傲地扬起下巴,慢步走到了他的马旁,翻身骑上,慢吞吞往前方走去。
阿芷心痛他,又不知如何安慰,仰头看了一眼魔宫高耸入云的山,跟到了他的马后,可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走几步,又停下,等离他稍远一些再跟上湘。
一人一马的影子被阳光拖得老长。
黑衣侍卫快步走到阿芷身后说了几句话,她面露难色,想了会儿,快步跟上了池映梓,小声说道:
“主子,千机他们正往这边赶过来,是否截杀?”
池映梓的唇角抿紧,就像没听到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世界从来只有复仇和他自己,如果仇报了,刚刚明白自己还想要别的感情时,颜千夏又不肯回头了,他心里像吞了大捧有尖锐倒刺的荆棘,扎得血肉模糊的,什么人,什么话,都无法在此时进入他的世界。
阿芷无奈,只能回来,怔怔地看着他漫无目地往前走着,阔袖被风灌满,她发现,他又瘦
了好多。
这一刻,阿芷真想把颜千夏捆来绑来,只求池映梓能开心一点。
慕容烈有什么好呢?又怎么比得上池映梓?
她咬咬牙,转身,贴在黑衣侍卫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黑衣人面露难色,阿芷瞪了他一眼,他只有抱拳,点了几名黑衣侍卫一起,快步往山上走去。
阿芷让他们上山,盯紧山上的一举一动,若有机会,把颜千夏捉下来。
只要池映梓高兴,阿芷宁可撕了自己的脸皮,变成颜千夏,只可惜,那样无双的易容术,也只有池映梓会。
小村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么多的生人了,颜千夏那拔才走,池映梓这一拔又来了,这一拔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不苟言笑,见村中都破屋烂院,便自行在村中的空地搭了帐篷,还把村民们全赶出了村。
养的鸡鸭,河里捉的鱼,还有黑大黄狗,都成了黑衣人的裹月复之食。
阿芷知池映梓闻不得那些荤腥之味儿,便用百合和茉莉花瓣,掺了特地给他带的小米,熬粥,又亲手做了两样小菜,捧到了他的帐篷里,见他寂寂地坐在帐中,便放下了饭菜,从怀里拿出一把象骨梳,绕到他身后,解开他的玉冠,给他梳起了头。
这是唯一的,池映梓允许她碰到他的动作,而且看上去他还挺享受。
他闭上了漂亮迷人的眼睛,唇角轻抿着,双手拢在胸前,任骨梳从头顶一梳而下,将蓝发梳理整齐。
“主子……”
阿芷猛然看到一根白发,小声惊呼。
池映梓睁开了眼睛,背有些僵,杀气顿显。
“主子恕罪,奴婢以为梳痛主子了。”
阿芷连忙告罪,把那根白发隐于蓝发之间,不敢让他知道。池映梓是极在乎自己的容貌的,若他知道已生了白发,不知又要烦忧成什么样了。
见他无意发怒,还处于神游状态,阿芷又大着胆子说道:
“主子,今日就先不要束冠了吧,吃了粥,好好睡会儿。”
池映梓闻言,居然真的伸手接过了粥,吃了起来。
阿芷心微微放松了点,才收好了梳子,突然,他抬眼看过来,冰凉的眼神让阿芷心中一抖,当下动也不敢动,只无措地站着。
“阿芷,你让人把屋子里千夏的画都烧掉,小夏儿一定是看着那些画不高兴的。”
他沉默了一会,说了句让阿芷大感意外的话,可他的表情却突然放松了一点,长指握着筷子,优雅地夹住了片白菜往嘴里放去。
“是,我马上去办。”
阿芷心酸,池映梓如今这样自欺欺人,不肯放下心结,她日颜千夏再重重伤他一回,他如何受得了?
早知今日,不带颜千夏出岛不就好了么,日子久了,说不定颜千夏也就放弃回岸上,真能和他一起过日子了。
服侍他吃完饭,躺下,阿芷跪坐在地上,给他轻轻地捏着腿,锤着腰。
不一会儿,他便浅浅睡去,他的睡眠不好,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醒来,倒是阿芷在他身边伺侯着的时候,还勉强睡得熟一点。
阿芷的手温柔地捏过他的小腿,一直柔柔往上,到了他的手臂,他如玉雕成的手指,正轻轻搭在腿上,她呆看了会儿,忍不住轻抚上去,轻轻地说道:
“主子,你把我变成她吧,我伺侯你一辈子。”
说着,她忍不住托着这漂亮的手,轻轻地吻了上去。
“滚。”
池映梓骤然醒来,手一抖,把她掀出老远,重重跌坐在地上。
看着他骇人的神情,阿芷的心沉了又沉,当下就跪俯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再敢放肆,我让你生死不能。”
池映梓冰冷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痛阿芷的心,泪水涌出来,削瘦的肩也高高耸起,却大胆地说道:
“主子,你就把我变成她吧,我愿意……我不想再看到主子伤心,我们回岛上去,阿芷一辈子不离开主子。”
她抬起泪脸,用膝盖在地上快速挪着,到了他的腿边,抱住他的腿哀求着。
“你配吗?”
池映梓唇角扬起了残忍的冷笑,阿芷打了个冷战,颓然垂下了双手。
“蝼蚁一般下贱。”
池映梓又冷冷责骂一句,阿芷的心就凉了个透。
“滚出去。”
池映梓无情地驱赶着阿芷,她只有站起来,默默地收好了桌上的碗筷,快步走了出去。
爱到如此卑微,才是真正的生死不能。
阳光刺得她眼睛痛,她揉了揉,泪水沾了满掌。
“阿芷姑娘。”
有侍卫靠过来,想问她一句什么,她却眼前一花,直直地栽了下去。他轻功卓绝,可日夜赶路,可她一个女子,如何撑得住这一路疾行,几天几夜未眠了,她已经撑不下去。
“阿芷姑娘,你怎么了?”
侍卫们聚拢过来,池映梓身边,只有阿芷一人在伺侯着,他虽夺了皇位,却未封一妃一嫔,所以阿芷的身份自然与众不同,她为人又和善温柔,侍卫们都敬她三分。见她晕倒,众人连忙把她抬到了阴凉之处,给她喂水推拿,过了半晌,她终于醒了过来。
而外面这样喧嚣,那大帐中的人,却问都未问一句,阿芷终于绝望了,掩着脸,无声地哭起来。
映梓映梓,何时把我印进你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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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千夏伸长了脖子看慕容烈手里拿的信,他却攥紧了手掌,她只看到信尾几个字而已。
“什么嘛?”
颜千夏不干了,有什么事还要瞒着她?
“嗯……千机在路上救下了……司徒端霞,她神智出了些问题,问我如何处置……”
慕容烈犹豫一下,小声问道。
“你不会让千机把她带上来吧?”
颜千夏瞪大眼睛,不悦地问他。
慕容烈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
“千机的意思是司徒端霞知道打开宝库的口决,若你能治好她,正好省下时间,早日筑起珍珠台。”
“龙珠都没找着,还筑什么珍珠台,我讨厌她,别让她上山,否则我……宰了她。”
颜千夏不客气地说了句,转身往房中走去。
“主子?”
铁雄看着慕容烈,等着他拿主意。
“带她上山。”
慕容烈却点点头,他还有好多事情想弄清楚,拦截他们的黑衣人又是否魏国某个落网皇族?
“那……她……”
铁雄扭头看房中,她正站在椅子上,要摘榻上的风铃儿。
“去办。”
慕容烈看着颜千夏的背影,沉声吩咐,铁雄马上转身走开了。
颜千夏摘了好几下,也没能取下牢牢绑在上面的银风铃,哑哑的铃铛乱响,她的脸又红了,若这银风铃取不下来,那在床上翻个身都会乱乱响,让人听了还以为又在干啥,多难为情。
慕容烈的大手伸过来,很轻易地就扯断了缚着风银的绳子,铃铛一阵乱响,颜千夏扭头就骂,
“蛮牛。”
慕容烈有些哭笑不得,刚要把风铃丢开,却被颜千夏一把夺过,用帕子细细擦拭。
“别丢了,说不定是婆婆的东西,或许是宫主送给她的也不一定,我给她收好了,下回送给她去,那里又静又寂寞,又不能出来,婆婆好可怜。”
慕容烈低头看她,她正神情专注地擦着风铃,眉眼间全是柔情,她的心里总是装着这个那个,有操不完的心,他忍不住就抓住了她的小手,低声说道:
“你给她,她又会想到往事,不如不提。”
“也对,那我就给她好好收着吧,以后……要是她走了,我就让她带着这些旧物,一起长眠地下去。就是好久没睡在软软的棉被上了,我的腰好疼哦。”
她苦下脸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又娇又嗔的语气。
“好可怜。”
他低叹,拥她入怀,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顶着。
又不能抱久,只一小会儿,便得快速分开,她已经开始热了。可这对她来说,却是说不出的满足,起码还和爱人在一起,不似轻歌,天上人间永相隔,永远只能以回忆为力量,支撑自己活下去。
“咦,小白回来了。”
突然,她眼前一亮,只见那道白光快速穿堂而入,绕着她飞了圈,落到地上,化成龙形,这家伙,好大!颜千夏站在它的爪子边上,目瞪口呆。
小白的尾巴在她的臀上一拍,她就扑了下去,倒在了它的肚皮上,凉凉的,软软的,好舒服!她惊喜地抱住他的肚皮,手在这软肚皮上轻拍着。
“你来陪我睡觉哦?”她问。
小白的长胡须扬了扬,大眼睛温柔地看着她。
“小白,你真好。”
颜千夏笑起来,索性爬到了它的脖子下面,头挨着它的身子,冲慕容烈招招手,
“你去忙吧,我和小白呆一会儿,它不喜欢你。”
说得这么直接……慕容烈脸黑了黑,可这真是事实,小白不喜欢他太粘着颜千夏,有些吃醋的味道,见她开心,他便转身出了屋子,扭头看时,只见颜千夏正趴在小白的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白的大嘴巴咧着,笑眯眯的模样。
龙会笑?慕容烈愕然。
可是这厮抬头看他时,居然又凶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睛,要赶他速速离开。慕容烈摇摇头,为这一龙一女关上了门,让她们去享受安静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