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余波未平(中)
“子扬,你可知萧言盘踞巢湖,聚集十万流民为祸?”刘勋说道。
“原是郡守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刘晔起身招呼刘勋入内。继而,刘晔又反问道:“萧言近况,吾亦有所闻。据合肥县来客说,萧言匹马入巢湖,招抚贼兵遗类,救济流民,不但免征田税渔税,更廉价出租渔船,深得百姓欢心,何来为祸一说?”
显然,刘晔选择站在萧言一侧,从根本上反驳刘勋反贼说辞。
发觉刘晔有心为萧言辩护,刘勋心中不喜,轻蔑说道:“身无半点官职,骤谈免征田税渔税,岂不荒谬?”
刘晔不咸不淡回道:“怕是郡守记错,萧言虽未曾任职庐江,却另有官职在身。”
“嗯?”刘勋不禁疑惑望向刘晔,他却是不知萧言有甚官职,能够合法立足巢湖。
刘晔说道:“萧言任侠勇武,名震一方,成德县府善其武略,于是有意推举他为县尉,使其率兵镇戍一方,惊惧不轨之徒。然则,当时郑宝逆贼狂妄,时常远寇成德,侵扰县民。因惧郑宝为祸,成德县府危难之间,遂又临时征命萧言为亭长,使其戍守南门,抵御郑宝侵袭。”
“而后,郑宝轻骑突奔,迫我南行,萧言恼怒贼兵猖獗,遂请县府允其总帅千余县兵,往伐巢湖。成德县令忧心我命,又感其壮举,当场举荐萧言为平贼都尉,使他南征巢湖,屠戮郑宝。如今,虽然郑宝枭首,六千贼兵请降,然则巢湖却依旧残留万余遗民,如若置之不理,恐将滋养新贼。正是因此,萧言才拒郡守厚爱,远走庐江,镇戍巢湖,警戒非常。”
“萧言虽无庐江之官,却有淮南之责,其镇守巢湖,免征田税渔税,理所应当。郡守言萧言镇戍巢湖荒谬,却是有失公允。”
却说,萧言胁迫成德县衙,强夺兵符,临时冠号平贼都尉,根本就是成德县令应付,既无官印,又无绥带。平贼都尉一职,本非淮南尹正式聘用,自然便谈不上罢黜。但是其间疏漏处,此刻却被刘晔拿来做文章,刘勋纵然晓得所谓平贼都尉其实屁也不是,但却终究无法当面反驳刘晔说辞——倘若质疑萧言昔日平贼都尉,岂不是质疑刘晔?刘勋虽然相当嫉恨刘晔,却不敢骤然撕破脸皮。
黑是白,白是黑,究竟是黑是白,全凭刘晔一张口。利用平贼都尉虚名,刘晔不软不硬否决逆贼说辞。
见此路不可行,刘勋又寻他路:“纵然如此,但是萧言纠集十万流民,抢掠襄安、临湖两县,无疑是贼子风习,不可容忍。”
刘晔却道:“遥闻襄安、临湖两县传来消息,萧言属吏率兵经过襄安、临湖两县,曾留下欠条,是借粮不是抢粮。借者,有借有还。襄安、临湖两县之事,不过是邻县有难,临时借贷,明年丰收,再来偿还而已。真若是蚁贼风习,抢便抢哉,岂会留下借条?再者,临湖所递文书,言巢湖兵仅仅只取三千石谷粮。三千石谷粮,不过三千人半月之用,不伤临湖县府库所藏。萧言若是贼兵,自当搬空府库,岂会只取三千石谷粮?”
刘勋虽是庐江太守,却整日高谈阔论,不悯民生,若非萧言劫掠襄安、临湖两县,刘勋恐怕还不晓得萧言一番巢湖事业。刘晔却与刘勋不同,刘晔尽管一介白身,伏藏庐江,却密切关注淮南局势,近之巢湖萧言,远之江左孙策、广陵陈登,刘晔皆一一记在心中。
襄安、临湖两县的军情文书,刚递至舒县,刘晔便得知详细内容,感慨周瑜或遭不测,惊讶萧言胆大。
只是,受限于手头资料,刘晔下意识相信临湖县长所报,以为萧言侵占临湖时,当真只取三千石粮食。殊不知,萧言吃到嘴里的肉,哪里会吐出来?当然,刘晔熟悉萧言性格,也知萧言不会无缘无故只取三千石粮食,但是刘晔此时之所以选择相信临湖县长文书,却是怀疑萧言另有所图:“侵占城池,只取三千石谷粮,萧言是避免过于刺激刘勋,还是另有所求?”
刘勋两番说辞,皆被刘晔无形化解。可是,无论考虑庐江郡安全,还是嫉妒刘晔超绝声望,刘勋皆不能容忍萧言就此盘踞巢湖。
言辞说不过刘晔,刘勋准备以力破道:“无论如何,本郡断然容不得萧逆侵袭襄安、临湖两县。实话与子扬说,来见你前,已令刘偕、郡都尉集聚六千郡兵,准备兵甲弓矢,将讨巢湖萧逆。只是想起子扬与萧言旧日相识,是以前来问讯子扬,请子扬念在巢湖百姓无辜,前往巢湖晓谕祸福,讽劝萧言乖乖缴械投降,归还其所掠粮草……”
“郡守休言!”刘晔直竖右掌,五指松散,截断刘勋言辞,断然拒绝道:“我与萧言相交仅仅数十日,不足论述性命大事。招降萧言之事,我做不来,也不愿做。郡守若是真有心剿灭萧言,只管发兵征讨,请允我抽身事外。”
却是,刘勋、萧言两人,刘晔虽然倾向于萧言,却依然不愿因萧言受累。似今日这类错综复杂之事,刘晔最多口上议论一番,真若触及利害关系,他必然第一时间选择自保,撇尽一切关系,抽身事外。
不意刘晔选择屈服,刘勋初始有些惊讶,继而又大喜过望:“倘若刘晔选择屈服,岂不是肉置砧板,任我宰割?”
刘勋长舒一口气,假意叹道:“哎,却是萧逆辜负子扬厚望。”
虽然选择抽身事外,刘晔却又多说一句:“虽然不愿牵连此事,但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扬但说无妨!”刘晔心情愉悦,开怀笑道。
刘晔斟酌一番:“诚然,巢湖初建,不堪庐江郡兵征伐。然则,我却不懂郡守缘何执意剿灭巢湖。”
“假设郡守剿灭巢湖,局势又将如何?淮南淮北十余万流民,因萧言手腕,复又安家巢湖,遵纪守法,打渔种田为生,消弭无数流民隐患。郡守若斩杀萧言之首,摧毁巢湖新城,巢湖十万流民必然四散各地。巢湖地近庐江,十余万流民,怕是其中七万,或将涌入庐江。”
“郡守准备如何处置这七万流民?倘若置之不理,为害甚于萧言借粮襄安、临湖两县;倘若倾心救济灾民,耗尽舒县储粮,怕也无济于事;倘若就地斩杀,更是有损郡守名望,落得好杀之名。”
刘勋肃然一惊,不禁泛起犹豫心思:萧言好杀,流民难活,剿灭巢湖,反而有害庐江安稳局势。
但是斟酌一番,刘勋却又不甘心放弃大好机遇,遂强装镇定说道:“岂能因为时局艰难,便纵容逆贼为祸巢湖!巢湖贼孽,今日必须征伐!”
刘晔也不强求,缓声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在舒县,预祝郡守捷报归来。只是,萧言之勇略,远胜郑宝之徒,还请郡守务必吩咐兵将,切莫轻视萧言初至巢湖。”
刘勋笑道:“子扬多虑!萧逆才至巢湖十数日,量他还能胜过郑宝不成?”
“不然。萧言之能,委实胜过郑宝十倍。”刘晔摇头,详细说道:“郡守休要轻视萧言,而且萧言扎根巢湖时间,不是十数日,而是数十日。萧言此人,最善未雨绸缪,他若有心经营巢湖,必然在踏入巢湖当天,就有完善准备。另外,萧言有统兵战阵之才,绝不能轻视他才至巢湖数十日,以我推测,只要给萧言十日时间,他便能将巢湖上下揉成一股绳,形成不可忽视的战力。”
“昔日,萧言初领平贼都尉,总卒两千名成德县兵,往伐巢湖。为控制成德县兵,萧言先将两千县兵打乱重组,再设监军以辖各队,短短三五日内,两千名成德县兵,便化作萧言手臂,任他左右驱使。如此率军之能,委实是大将之才,非郑宝小贼所能相比。”
“巢湖地理绝佳,可步卒亦可舟楫,战力不俗。郑宝无将帅之才,不能服众,巢湖十成战力,郑宝只能发挥两成。而如今,巢湖或许只有三成战力,但是有萧言统领,巢湖却能完美发挥三成战力。萧言所辖巢湖战力,必然远胜昔日郑宝。遥闻郡守昔日曾经筹划征讨郑宝,倘若今日郡守执意征伐巢湖,所遣兵将务必最少是征讨郑宝时的两倍,不然无法言必胜萧言。”
乍闻刘晔此语,刘勋大惊失色:“三五日内,收编两千名成德县兵?萧言竟然有如此之能!往日征伐巢湖,不是成德县令遣兵来助子扬么?”
刘晔一脸严肃:“适才所言,句句为实,倘若郡守疑心,可遣使者,亲询成德县令。”
“应该,应该!军阵是国家大事,不可疏忽!”刘勋虽然怀疑刘晔故意欺诈,但是为庐江安稳考虑,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咨询一番成德县令。
毕竟,适逢淮扬混乱,局势错综复杂。倘若刘勋征讨巢湖受挫,庐江郡局势必然陷入险恶境地,为他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