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宋天德碍眼,甚至易嬴也没有阻碍,万大户在李睿祥面前简直如鱼得水。
看到又有新菜上桌,万大户主动挟了一瓣青绿色细长小鱼给李睿祥道:“李大人,这是兴城县有名的长井鱼,您也尝尝。”
“哦!这就是兴城县大名鼎鼎的长井鱼?”
盯着万大户挟入自己碟中的拇指大青幽幽小鱼,李睿祥眼中第一次露出稀罕之色。万大户更是一脸兴奋道:“李大人,长井鱼乃是兴城县名产。这些长井鱼都是每年新春时节,家家户户以贺新年之名放养入县内各个井水中,然后才逢捞、逢食。”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长井鱼自入井水后就再也不会长大,而且每个时节打捞上来的长井鱼味道也绝对不同。有滑腻的、有润口的,甚至还有大夫将长井鱼作为清肺之用。所以也被一些人称之为神鱼,更曾经做为供品向朝廷进贡!”
“这事本知州也听说过,原来这就是长井鱼,本知州到要好好尝尝了。”
对于万大户的卖力恭维,李睿祥并没流露出任何受宠若惊态度,只是在随意中摆出一副兴趣十足样子。
第一次看到万大户如此巴结一名知州,主桌上的富商们也渐渐反应过来。一边跟着万大户恭维李睿祥,一边暗暗揣度李睿祥身份。
陈员外更是说道:“李大人的确应该好好尝尝这长井鱼,既然李大人本是盂州知州,与我们兴城县也算近邻。虽然路途遥远,长井鱼不方便进贡远在京城的朝廷,但李大人如果喜欢,每个月我们都会送一批不同时节的长井鱼给李大人尝尝鲜。”
“那太麻烦了……,绝对不行,这绝对不行。”
一边说着不行,李睿祥却眉开眼笑将深井鱼送入嘴中,脸上更露出一种志得意满神情。
看着李睿祥高兴的样子,范远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李大人,不知小人可不可以请教李大人一件事。”
“哦?范管事因何如此客气?说来听听。”
范远虽然只是范氏钱庄管事,但知道范氏钱庄在京城影响力,李睿祥对范远的兴趣却远胜过对那些兴城县富商的兴趣。即便比起万大户还有所不如,但在听到范远有事请教时,李睿祥竟也一时兴起地放下了手中筷子。
看到李睿祥竟如此客气,范远顿时受宠若惊道:“李大人客气了,就是……,就是知县大人曾说大明公主殿下乃是,乃是……”
原本看到范远在桌上插话,万大户就有些不满,可突然听到范远提起大明公主一事,万大户也就不再多说了。
随着范远吞吞吐吐,桌上富商也都全望向李睿祥,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白答复。
神情微微一怔,范远虽然没将事情说清,李睿祥却已弄懂他想说些什么。眼中略模闪过一丝怪异神情,李睿祥突然“扑!”一声喷笑道:“呵呵,范管事,如果你早一日拿这事来问本知州,本知州或许还不知该如何答你,不过今日嘛……”
说到这话,李睿祥又望向正在其他桌上转来转接受敬酒的易嬴,不仅眼神,甚至嘴角都微微怪异地上翘起来。
看到李睿祥表情不对,万大户的兴趣也提起来道:“李大人,这事情虽然不该我们多问,但李大人是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吗?”
“也不算什么消息,只是四个字,‘随他去吧!’……呵呵呵呵!”
随着李睿祥压低眉宇抽笑出声,范远和桌上富商全都又惊又愕呆住了。谁能对这事说出“随他去吧!”四字?不是大明公主本人,必定也是能在此事上为大明公主做主之人。
如果这是大明公主本人说的话,情形就有些暧昧得无以复加。
可如果这不是大明公主本人说的话,对方竟能容忍知县易嬴到如此地步,那就更有些恐怖了。
跟着众人一起寒噤不语,万大户却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李睿祥为何会得到这消息?而且还能以此种态度说出略带大不敬的话。这就说明易嬴对李睿祥身份的推测很有可能是真的。李睿祥虽不至于像易嬴一样对大明公主“真正不敬”,但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拿大明公主“轻言说事”,而不必太拘礼节。
易嬴虽然离开了主桌,春兰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家中丫鬟一起伺候着主桌上客人。
其他丫鬟虽然听不懂李睿祥等人谈话,也不敢随便偷听,春兰却听得暗地心惊,也暗自心喜。
因为不管这话究竟是谁说的,都足以证明知县易嬴前程远大。
想想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春兰又忆起先前芍药与宋天德的怪异反应,于是也悄悄从主桌旁离开。
走出召开喜筵的院子,府内人影就开始锐减。
这不仅因为易嬴府中人手不够,同样也因为这些家奴的工作和责任都还未完备,不知在什么时间该做些什么,自然颇多疏漏。毕竟对这些家奴而言,不说进入易府时间都不长,甚至还不习惯做个家奴。因此若不是易嬴急缺人手,也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工作派任到他们身上。
一路往后院赶去,春兰并不担心找不到芍药。因为早在芍药离开前,春兰就已在芍药身上做了天英门特有的印记。
根据天英门印记显示,芍药现在应该位于东院深处。别说易嬴不可能在那摆什么宴席,东院也是易府最为僻静的地方。从这里春兰就可以推断出,不是芍药有问题,那就是芍药与宋天德碰在一起就会出问题。
不知两人究竟什么关系,由于附近并没人声传来,春兰也没太留意周围动静。
春兰自己却没注意,自己的脚步早比一般人走路要轻得多。
刚走进东院大门,春兰眼前突然横过一道身影。没想到这种地方竟会有人,悄声行进的春兰身体立即一阵抽紧。可没等春兰抽身退步做出反应,一道低喝声就随之传来道:“是本座。”
声音虽然有些低,春兰竟然不由自主停下了微抬的手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异常熟悉。
抬眼望去,春兰立即低下头道:“门主大人,您怎么来了?”
站在春兰面前的是个蒙面女子,虽然鬓发中已夹杂着几缕银丝,锻炼极好的身体却在紧身黑衣下依旧凹凸有致、婀娜多姿。这种婀娜多姿并非意味着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一种已然反朴归真的坚韧与强悍。
看到天英门主,春兰自然知道先前的身体反应是怎么回事了。在门主呵斥下停手,这原本就是每个天英门弟子的习惯行为。
天英门主的面纱没有丝毫晃动,声音却从面纱下轻飘传出道:“十三,今晚你就去把知县易嬴和白花花一起杀了,杀完后……”
“要杀知县大人?可是……”
“十三”既是春兰在天英门内的名号,同样也是春兰在天英门内的“名字”。所以相对于其他人多少会对被白花花改名耿耿于怀,春兰却相当满意这个普普通通的新名字。突然听到天英门主命令自己杀死易嬴、白花花,春兰就相当惊愕,也有些不甘。
不过,春兰说了一半就自己停住了,显然已反应出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天英门主的声音也极其暗晦道:“可是什么?”
听到门主语气不善,春兰暗自心慌,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份私自摹下的易嬴奏折,双手递上道:“门主请看。”
接过奏折,天英门主双眼一扫,身体立即僵住了。将奏折全部展开,细细再看一遍,天英门主就双肩颤抖着微微激动道:“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那老家伙写的奏折?有人知道这事吗”
看到门主反应,春兰知道自己危机已经暂时过去了。
却不知易嬴、白花花的危机过去没有,春兰连忙解释道:“这是知县大人近日刚刚写就的奏折,不仅已拿给万大户看过。更是已得到宋天德与李睿祥两人联署,准备宋天德入京后就上禀朝廷知晓。宋天德、李睿祥也是因此才来到府中庆贺知县大人纳妾之喜。”
“入京后上禀朝廷?哼,本座可不认为宋天德真会如此老实。”天英门主在面纱下冷哼一声,语气中却颇多不屑。
“门主的意思是……”春兰接嘴道。
“今晚你安排本座与那老家伙见上一面。”天英门主沉吟一下道。
“弟子遵命!”
虽然不知天英门主为什么总称呼知县易嬴老家伙,但春兰并不奇怪天英门主在看到易嬴这份奏折后立即改变主意。毕竟天英门一贯推行的就是乱世宗旨,易嬴这份奏折简直就有锦上添花之妙。
不过,春兰还是有些不明白,小心翼翼道:“门主,先前您为什么要杀知县大人与知县夫人?难道知县大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天英门?”
“不是得罪天英门,而是……,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话刚说到一半,天英门主突然恼火起来。但却没有再责备春兰,而是身体往上一腾,凌空横跨一步出了东院,顿时从春兰面前消逝无踪。
春兰的神情虽然讶异一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英门主虽然在天英门有着至高无上地位,但在天英门呆的时间却并不多,不是一年难得见上两、三次面,而是一年难得回天英门两、三次。虽然这并不妨碍门下弟子对天英门主的敬畏,春兰对天英门主的了解却着实不多。
第一次见到天英门主喜怒无常的样子,春兰非常惊讶。不是因自己差点惹恼天英门主,而是天英门主竟会因知县易嬴如此失态。
但不管怎样,知县易嬴的成功就是自己的成功,知县易嬴的失败就是自己的失败。
在天英门彻底放弃知县易嬴前,春兰知道自己得为知县易嬴在天英门中争取更多利益,至少不能让知县易嬴被天英门所杀,不然春兰在知县易嬴身边的工作就只能是徒劳无功。
幸好,易嬴并没让春兰失望,剩下就要靠春兰自己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