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齐国皇帝贾浃为什么要冷淡左丞相陆中正?因为身为左丞相,陆中正不仅在绝不应该的场合说出了绝不应该说的话,更因为贾浃需要在这时找出一个反面教材,找出一个绝对有震撼力的反面教导。
以警告所有西齐国官员,绝对不能在并入北越国这件事上与自己唱反调。
因为不仅这是西齐国皇室多年的愿望,也代表了西齐国皇室及子民终于得以解拖,更是由于北越国朝廷给西齐国皇室的条件实在太好了。
当然,西齐国皇帝贾浃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样的条件会永远持续下去。
但不管北越国朝廷究竟怎么想,北越国朝廷能时间来慢慢收回权力,西齐国皇帝贾浃也相信自己的后继者可以慢慢时间来巩固这种权力。
倘若自己的后继者做不到这点,那也已经不是贾浃自己的责任了。
至少西齐国皇帝贾浃已完成了所有先朝皇帝的夙愿,也不必再受西齐国将要崩溃的经济折磨。
因为,在只有贾浃自己才能看到的密折甚至密旨中,里面不仅包括了西齐国贾氏即便由皇帝降为王爷,在其后代不造反的状况下,依旧可以永远继承现在位于西齐国国都内的王爷位置的优渥条件。
并且北越国朝廷虽然说是要收回西齐国国库,但也许诺收回的西齐国国库将全部用于在西齐国国内的拓展良田,重振往日被北越国和大梁国侵攻所拖累的经济之用上。
不求西齐国能帮助北越国朝廷,只求他们能不拖累北越国朝廷就行了。
而这样的条件对西齐国贾氏来说根本就不成问题。
因为,他们不是没有振兴经济的方法,而是一直被北越国和大梁国拖累。建了就抢,抢了再建,这才没法将西齐国经济真正振兴起来。
可现在西齐国并入了北越国,即便军权是非得交出去不可,但在同样没有军队拖累下,西齐国皇帝贾浃甚至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就可以看到西齐国境内繁荣昌盛起来的情景。
因为没有了北越国方面的骚扰,现在又等于是北越国直接与大梁国通过现有的西齐国国土接壤。
除非双方正式开战,都不会影响到西齐国贾氏以后在西齐国境内的发展。
而在将事情丢给底下朝臣办理后,回到书房中,贾浃却又将在殿上被自己刻意冷落的左丞相陆中正召了进来。
“陛下!罪臣该死。”
进入西齐国皇帝贾浃的书房,不等贾浃发话,陆中正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因为,陆中正已经清楚认识到,即便他可因民族节气拒绝西齐国并入北越国,但从西齐国子民都希望能得到安定生活条件的角度出发,不仅陆中正,任何一个西齐国官员都没资格只为了自己的个人权力延续而阻挠西齐国并入北越国。
证据就是,在得知北越国朝廷给予西齐国官员的优渥待遇后,朝廷中会来同情陆中正的官员简直是寥寥无几。
望了望跪在地上的陆中正,贾浃却明显沉思了一会,这才挥挥手道:“罢了,陆大人你且过来看看这份北越国朝廷予朕的密旨。”
密旨?
虽然不明白贾浃为什么不问自己的罪,还要给自己看那份没有在朝廷上公开的密旨,陆中正仍是磕了一个头道:“罪臣尊旨。”
说完陆中正就站起身,好像平常一样走到贾浃案前,拿起那份北越国朝廷给贾浃的密旨就看起来。因为,在贾浃不说原谅还是不原谅自己的状况下,陆中正都不认为还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不过,等到陆中正看完密旨,脸色顿时大变,不知是喜是忧道:“陛下大喜。”
“怎么?陆卿还是老样子。嘴中说着大喜,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意吗?”
贾浃的话语虽然充满了试探之意,语气中却没带一丝责备的味道。
甚至看着贾浃平静的双眼,陆中正也不会误读贾浃话语中的真正含意,嗫嚅着说道:“陛下恕罪,因为臣实在不知道该怎样为这样的密旨惊喜了,这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条件太过优厚了是不是?”
终于说出了陆中正期待中的话语,贾浃就好像心中卸掉了什么包袱一样。
微带庆幸,但更是极为惶恐,陆中正说道:“陛下明鉴,难道陛下已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妥?”
“不需要朕去看,严大人的密折中已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说完西齐国皇帝贾浃又丢出一份折子,那却是严松年连同密旨一起写给贾浃的密折。
都已经看过北越国朝廷给贾浃的密旨了,再看一下严松年给贾浃的密折,陆中正根本就不会有丝毫犹豫。
不过,同样是看完密折,陆中正的嘴角却立即抽动起来道:“什么?北越国吞并西齐国,并让浚王图浪出境立国,竟然是瞄准大梁国,瞄准建立东林国和大范国那样的大帝国而去的?”
对于陆中正没立即看出北越国吞并西齐国的后手,贾浃没有丝毫意外。
因为不是在北越国朝廷的环境,不是面对那些北越国官员,谁会一下想到那么远。
可北越国有能臣,西齐国同样也有能臣,贾浃现在最感庆幸的就是派遣了严松年去往北越国。
因为换一个大臣,可能未必能有严松年看得那么远。
毕竟严松年原本就是负责对外密探工作的,对其他国家的了解远胜对北越国国内的了解,这才能推演出北越国吞并西齐国的真正目的。
可即便如此,贾浃还是望着陆中正疑问道:“陆卿觉得有这可能吗?”
“不是有没有可能,而是这应该是肯定的了。”
“不然,北越国朝廷怎会给西齐国皇室及朝廷这么优渥的条件。即便大梁国现在也想通了北越国的大布置,但臣敢保证,大梁国绝对给不了西齐国皇室及朝廷这么好的条件。”
“这种手笔,堪称惊天骇俗。”
陆中正虽然因为资料有限,不可能想到那么多事情。但对于一些已摆在桌面上的事,那却是不需再去讨论,只需认可其合理性就行了。
脸上稍稍有些不是滋味,不是说不高兴陆中正没有什么新意见,而是不高兴自己为了西齐国国民着想,希望将西齐国并入北越国的好事却被北越国利用成这样,还有成为第一线战场的可能,贾浃说道:“那知道了北越国打算,陆卿还会说拒绝西齐国并入北越国的话吗?”
“罪臣不敢,因为北越国既然有能设计这种大局的人才存在,那就不是我西齐国所能抗拒的。”
“我们的抗拒最多只能拖延北越国的进攻时间,对大局根本一点改变的余力都没有。反而还会让皇室、让朝廷、让人民损失惨重。”
“是啊!即便知道这事很危险,可正如严大人仍是不得不按照北越国要求将西齐国并入北越国一样,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
看到贾浃脸上流出的无可奈何表情,陆中正说道:“如果我们将事情暗中通知大梁国,陛下又想过其中变化吗?”
“陆卿说大梁国?”
贾浃却更是有些郁闷道:“别说朕没时间去想,朕现在也不敢去想。陆卿再看看严大人在这份密件中是如何形容北越国的易少师吧!”
易少师?
虽然从严松年给贾浃的密折中,陆中正已知道正是易嬴“帮助”西齐国并入北越国的,可即便从易嬴写出《三字经家姓》及推动西齐国并入北越国一事中已看出易嬴的才干,陆中正却仍是不明白贾浃为什么还要说不敢去想一想“反抗”北越国的贪婪企图。
可贾浃既然又拿出一封密件,严松年也专门给易嬴写了一份密件,陆中正也知道自己是非看不可。
不过,等到看完密件中内容,陆中正的眼中却先是稍稍惊讶一下,然后才极度震惊道:“什么?那易少师和大明公主身边竟都有天英门弟子相辅,而且天英门很可能在此事中的影响极大?严大人有把握吗?”
“如果严大人没把握,他是不会将这事说出来的,而且那易少师身边有天英门弟子的事,基本在北越国朝廷都已经是人所皆知了。”
“这样的天英门弟子行事状况,陆大人以前听说过吗?”
作为西齐国密探首领,严松年与西齐国大臣的实际交往并不多。
可陆中正即便不了解严松年,但听到贾浃的说明方式,却也是一脸哑然。因为,大陆上所有国家虽然都知道自己朝廷中肯定有天英门弟子的影响在活动,但却根本不能确认究竟谁才是得到天英门弟子辅助的大臣。
哪像易嬴,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天英门弟子保护,天英门弟子也不怕曝身份一样。
而由于不知道天英门在此事中的参与程度,贾浃要说不敢去想,却也不会太意外了。
因此,短暂的疑惑过后,陆中正也知道贾浃不会轻易让自己知道这些事了,连忙一脸恭谨道:“不知陛下对微臣有什么吩咐?”
“陆大人可愿到北越国朝廷为官?”
对于陆中正直接转开话题,贾浃并没有不快。可贾浃突然说出来的话语却让陆中正立即满脸惊色,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道:“陛下想让微臣去北越国朝廷为官,可是……”
“难道陆大人不愿意?”
尽管心中还没拿定主意,但听到贾浃的继续追问,陆中正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了,只得说道:“如果这是陛下命令,微臣万死不辞。可陛下能告诉微臣,陛下打算让微臣去北越国朝廷为官,又是想微臣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当然是去做官。”
贾浃又很快说道:“不过不只是为北越国朝廷做官,更要为西齐国子民做官,特别是在北越国即将展开的行动中,尽量保护西齐国子民的安全。因为在西齐国并入北越国后,朕或许还可在国都内继续保护西齐国子民,但却已经无法在北越国朝廷中继续为西齐国子民说话了。”
一边郑重其事提出要求,贾浃却也一脸期待地望向了陆中正。
没想到这才是西齐国皇帝贾浃对自己的真正要求,没想到这才是西齐国皇帝贾浃让自己知道那么多事的真正原因,陆中正忽然觉得心底一阵抽动,双眼瞬间湿润起来,退后半步,跪倒在地道:“微臣万死不辞!”
“陆卿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亦是我西齐国子民之福,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眼中同样有种湿润感,贾浃却并没有继续坐在案后,而是亲自上前双手扶起了陆中正。
扶起陆中正后,贾浃更说道:“陆卿,相信朕可再称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朕希望陆卿能在这里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请说。”
“那就是陆卿前往北越国朝廷时,朕希望陆卿在选择随行人员时不要求他们对陆卿的忠诚,也不要求他们对朕的忠诚,却一定得要求他们对西齐国子民的忠诚。如果朝廷中没有合适人选,陆卿就给朕到民间去选。”
“以着宁缺勿滥原则,我们一定要保证以后西齐国到北越国朝廷为官之人,一定都要是真正为西齐国子民着想之人才可以。”
“朕宁可放一百个贤臣去北越国朝廷当差,也不愿在此放一个真正的庸官去北越国。”
听到贾浃如此为西齐国子民着想,如此要求自己为西齐国子民着想,陆中正也激动得哽咽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一定不会让西齐国子民成为北越国朝廷的牺牲对象。”
“如此甚好,还有那易少师和大明公主,陆卿也万万不能小视,更要小心应付才是。”
最后扶了扶陆中正肩膀,贾浃说道:“特别是那易少师,朕现在都有些无法形容了。”
陆中正虽然贵为西齐国左丞相,年龄却并不大,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本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也是因此才一直抱有振兴国家之心,并在最初做出了反对将西齐国并入北越国的提议。
可正因为没受到多少官场恶习侵扰,陆中正才更能体会贾浃的担心。
抹去眼中湿润,陆中正说道:“陛下英明,微臣现在也是越想那易少师就越觉得胆寒。他不但行事手笔极大,更是什么事情都敢去想、都敢去做。虽然与之交好未必是福,但若与之交恶,那却绝对是祸。”
“所以,朕准备交你带二百万两银子去北越国京城。”
贾浃说道:“一百万两银子用来还严大人与易少师的约定。但另一百万两却不能依严大人所想,立即作为感谢交给易少师。而是先留在陆卿处,看有需要时,再慢慢用来增进与易少师的交往,想法让他为我西齐国子民办事。”
“微臣尊旨,但易少师日后的胃口若是更大呢?”
对于严松年将君莫愁的功劳,或者说是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事,陆中正虽然并不知情,可想想易嬴竟然如此贪婪,竟然如此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虽然西齐国皇帝贾浃的安排更好,陆中正却也不敢说一定能满足易嬴。
同样皱了皱眉,贾浃却不会认为这是陆中正在为自己要好处,不然他也不会挑中陆中正前往北越国朝廷任职。
不过没想太久,贾浃很快点头道:“那还是答应他,只要是为了我西齐国子民,这些钱就绝不能省。不过,不管易少师找我西齐国要多少钱,陆卿你都要将此事让大明公主知道。或许在整个北越国朝廷中,也就只有大明公主还能控制一下易少师。”
“那微臣又该对大明公主做些什么吗?”
不知北越国皇帝图韫命不久矣,但陆中正也清楚这事不能让北越国皇帝和朝廷知道,只是对于大明公主,不是严松年说的不详细,而是严松年也只知道大明公主势力大,却不知该怎么形容。
“以大明公主现在北越国朝中的势力,陆卿你去到北越国朝廷为官后,一定要向大明公主拢。”
听到陆中正问起大明公主,贾浃却也很快说道:“不过,这个分寸陆卿却得有所把握,那就是陆卿你可为了西齐国子民成为大明公主心月复,但却不能成为比易少师更让大明公主信任的人,至少是不能让易少师知道陆卿已成为大明公主更信任的人。”
“微臣知道了!”
大明公主信任易嬴吗?这根本不用怀疑。因为西齐国所以能成功并入北越国,正是易嬴通过大明公主办成的。只以此事,大明公主对易嬴的信任也无人可以超越。
不过陆中正更清楚,贾浃所以要提醒自己不能让易嬴知道自己成了大明公主更信任的人,核心用意还是自己不能得罪易嬴。
因为,易嬴可不只仅仅只给大明公主出主意,甚至包括浚王图浪、育王图濠,乃至将来的西齐国子民,肯定都是他给出主意的对象。
所以陆中正即便未必能成为大明公主心月复,但也绝对不能成为易嬴的敌人。
不然不需易嬴从正面动手,再好像他这次对付浚王图浪一样设个大套子,恐怕陆中正也不得不跳下去。
而对于贾浃叮嘱,陆中正自然不敢怠慢。因为他也知道,这或许就是贾浃身为西齐国皇帝给自己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了。
而让一国皇帝将最后一道旨意为其发出的易嬴,却也不能说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