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事情,好像转瞬就变了,快到令我们不知所措。好像只是一夜之间,就什么都不对了。
志勇站在舞台上正进行着最后一次彩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唱到高音的时候会发不出响亮的声音,而且伴随着沙哑的“破”音,他不得不试着用假音或者技巧把高音唱过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从天上猛然沉入海底一般,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经纪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志勇的营养师和保健大夫,两个人同时赶到。会诊和检查的结果却十分令人失望,志勇除了略有口干感之外,其他地方都非常健康,完全没有生病或者不适的症状。
保健大夫问志勇最近是否吃过什么药物或者补品,志勇说没有,他每天吃的都是和大家一样的饭菜。大夫只好嘱咐志勇多喝水,以免因过度劳累而上火。
志勇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他又把握不住那飘忽不定的感觉,或者说,他不相信那种感觉。他觉得,那种感觉,是荒谬的,是神经质的。
午餐时间,志勇一个人坐在舞台中央,面对着黑黑的剧场,空空的座位,好像他的心,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把握不住。
所有的人都知道志勇今天的心情很不好,而且,脾气也很大,无论是因为嗓音问题还是压力问题,他的沉默和无端地发怒、烦躁……都令身边的工作人员不自觉地躲避着他。
大家在后台相互推让着,谁都不敢过去请他来吃饭。终于,教练把目光落在了永馨的身上。
“永馨,你去叫子夕过来吃饭。”教练对永馨说。
永馨想着志勇一上午冷漠的眼神和愠怒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
“我看子夕平时对你不错,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能无动于衷啊?”教练又说。
这时,很多同事也都跟着劝说永馨,让她去安慰安慰子夕,请他过来吃饭,心情再不好,饭还是要吃的啊。
永馨想了想,说:“那……我去买一份他喜欢的饭菜,然后给他送过去吧,他心情不好,也许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我们也就别烦他了。”
大家一致同意了永馨的建议,于是永馨下楼,去餐厅买饭。
从志勇一早离开家,晓晓就开始煲汤。
细细地,耐心地把泡好的红参清洗干净,又慢慢切成薄薄的参片。
每一刀下去,她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她觉得刀刀都好像在片着她的心,滴下的血,都被她用来浸泡了她的爱。
薄薄的参片,被她精心铺垫在炖盅最底层,提前用开水焯好的鸡脚又被她清洗了一遍,才放进炖盅,接着,她又放入提前泡好的花生,红枣和姜片,最后倒入清水,因为志勇怕发胖,所以他不吃猪骨汤,晓晓之所以选择用鸡脚来炖红参,是为了去除掉红参中特有的那种淡淡的苦味。
两个小时,晓晓微笑地看着炖盅里的水滚开翻腾,好像她快要爆裂的心脏。
终于,炖好了红参鸡脚,盛上浅浅的一勺,红唇轻尝,晓晓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苦味一点都没有了。
她仿佛看到志勇喝光了这些她精心熬制的汤,张开嘴,却尴尬地讲不出一句话来,她觉得心中的苦涩,好像也随之消失掉了。
没有了声音,就没有了演唱会,也就没有了和永馨在一起排练的必要。有谁能抢得走她的志勇?有谁?晓晓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心里很疼很疼,但是,果然是没有苦涩的滋味。
看来心变狠的时候,苦就淡了。痛得越深,爱得也就越深,谁说过的?我愿做那个留不住心也要留住人的女人,而且,我痛,他也要陪着我一起痛,我,还会捧着我流血的心脏,去安慰他的痛楚,我会爱怜地、温柔地待他,用我的痛,去愈合他的伤口。
晓晓一边想着,一边一勺一勺地往保温桶中盛汤,又小心地把刚刚煮过的红参一片一片捞出来扔掉。一片,两片,三片……一直数到刚才放入的数量,她才松了口气似的抿着嘴笑了。
她稳稳地盛着汤,没有一滴洒到外面,可是,她还是用雪白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桌面,好像如果缺少了这个动作,都会令她的“爱”不够完美了似的。
双手托腮坐在餐桌边,晓晓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秒针和分针跳着优雅又和谐的双人舞。
分针永远逃不掉被秒针围绕追逐着的那个圆圈,哪怕它有时针紧紧相随,每个小时都会相聚,但是,每过六十秒便会在分针面前出现一次的秒针,终究是拥有分针最久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晓晓又满意地笑了,最近她很开心。
原来反击的感觉,要比软弱承受快乐得多。她不紧不慢地等候着,等到表针终于指向了十一点半,她才不慌不忙站起身,又低下头去,轻吻了一下手中的保温桶,然后,出门去给志勇送中午的汤。
她也要做那个围绕分针最久的秒针,重要的是,这些汤,需要让志勇多喝一些,才更能表达出她爱到心痛的那种极致的态度。
她不再相信什么承诺、什么依靠。掉着眼泪默默承受的日子是不开心不快乐的,也许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承受,但是,她不要被动地等候着那一天的到来,她,要用痛苦的催化剂来加速这一天的来临。
捧着保温桶,晓晓从侧门走入剧场。
眼睛还未适应剧场中的黑暗,只有舞台上亮着的一盏灯,成了整个剧场唯一的光源,在那个光圈的包围中,一个人默默坐在椅子上,他一动也不动,在惨白的光线照射下,他像一尊塑像般安静。
晓晓的眼睛在逐渐适应着黑暗,她小心地向着舞台走过去,随着她慢慢地走近,舞台上的那个人发现了她,他看到了空荡荡的座位中间,有一个人在向着舞台走来。
他,好像一个独角戏的演员,失焦的眼神忽然看到了她。
晓晓微笑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笑容很牵强,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那眼神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又好像在看着一个令他费解的迷。
志勇看清楚走来的人是晓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站起来迎过去,他就那样坐着,他在迟疑什么?他看到晓晓手中捧着保温桶,她又准时来给他送汤了。
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残忍的真相是志勇没有勇气面对的。
志勇记得清清楚楚,他曾告诉过晓晓,近期的饮食一定要清淡,特别是补品一类的食物,一点都不可以吃,比如她平时煲汤的时候习惯用的西洋参,红参等等。
而且就在这几天,他还特意又嘱咐了晓晓,汤里一定要少放或者不放参类的补品,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一些上火。
汤里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补品,连补品的味道都没有。但是,志勇的嗓子却在严重地坏掉中。
他看着晓晓走近,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的心里有怀疑,却又不能允许自己去怀疑晓晓。
永馨为他买了饭菜刚刚回来,她跑到台上去找他。因为刚从外面进来,永馨的眼睛也一时适应不了黑暗,看不到台下的东西,也看不到晓晓。
她直奔着志勇跑了过去,放下饭盒,永馨用冰冷的双手捂住了志勇的眼睛,“猜猜我是谁?”永馨憋粗了嗓子,用怪怪的声音问。
志勇正看着晓晓出神,忽然间被蒙上了双眼,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永馨。他想,他和晓晓之间,又多了一个无法解释的误会。
等永馨放开双手,笑盈盈地把饭盒递到他的面前,志勇再向台下看去,晓晓已经走掉了,保温桶放在过道的台阶上面。
他想,今天,就让我知道晓晓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