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2010年6月10日17:26:15,地点是南海市惠利医院。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黎老师的思绪,没等抬头,他已被一双钳子样的手提起来悬在空中。四目相对,对方的双眼喷出长长的火舌仿佛要将黎老师整个烧成灰烬。
——是岳父——岳母。
“你咋照顾我女儿的?”
岳父气喘吁吁质问道。军人出身的岳父发起怒来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关于岳父的过去黎老师也只是通过妻子有一知半解。
岳父自小父母双亡,被一个好心的汪木匠收养,于是跟着木匠姓汪,饱受了人间苦楚,看着别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自己只能偷偷趴在窗户外偷听私塾先生授课,后来私塾先生破例让他进了教室,条件是汪木匠提供教室桌椅的维修工作。
岳父优异的成绩令先生赞不绝口,也就将自己的一手好书法和好文笔都毫无保留传授给岳父,希望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自己的学问发扬光大。
岳父果然不负师望,后来参军,后来上战场,后来负伤,话说岳母姓谭,年轻时是一名漂亮的护士,又好舞文弄墨,那时当兵的和战地医院里护士之间谈恋爱是很正常的,有的战士文化程度不高,可能只有小学文化,写的情书也错别字连篇,护士读来读去读不懂,只好请文字功夫较强的谭护士帮忙。谭护士一手促成了几对鸳鸯,因此被戏称为“红娘护士”。
谭护士为人热情体贴,善解人意,岳父负伤是职务是营长,于是谭护士便被上级任命去照顾他,在此期间,谭护士被营长的勇敢幽默、才华书法所折服,后来成了他的俘虏,岳父曾经开玩笑地对女儿说:“你降临这个世界完全是我受伤惹的祸。”
后来,岳父当过秘书,当过团长,当过参谋,当过政委,当过将军。
在汪木匠病亡时,岳父正在前线打仗,底下没敢把这封信给岳父看,当岳父得知消息时,汪木匠已经下葬五天了,岳父披孝回乡,在汪木匠坟头痛哭不已,请戏班大唱七天七夜,唱的都是养父生前爱听的曲目:《小寡妇上坟》、《杨家将》、《薛刚反唐》、《安史之乱》……
汪木匠一生无妻无子,把岳父当成亲儿子,听戏曲是他一大嗜好。
岳父每年都会千里迢迢回故乡给黎木匠扫墓,一扫就是40年,从青丝缕缕扫到白发苍苍,从小小营长扫到赫赫将军。至今,在广西省桂林市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汪家湾一片荒凉的林地里仍矗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汪二先生之墓”。据说,汪木匠在村里热心助人,深受村民爱戴,在他们心目中,汪木匠仅次于私塾先生,因此他死后,别人称他为“汪二先生”。
岳父退休后,放弃南海市舒适的生活条件,“上山下乡”到故乡。游子归乡,一些情愫自然涌上心头,像一位古人的描写“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黎老师在读大学时,学校在父亲节组织一次征文比赛,要求以父爱为主题,一等奖是黎老师的《那年那月》,二等奖是汪一虹的《将军泪》。
汪一虹在文中回忆了身为将军的父亲一生仅有的四次落泪,第一次——护士照顾自己三天三夜没有离开病床没有合眼,这次落泪的结果是后来这个护士成了汪一虹的妈妈;第二次落泪——养父汪木匠病故,这次落泪的结果是将军退休后归园田居,守孝余生;第三次落泪是由于自己部署失误,致使19个兄弟身亡,这次落泪的结果是将军以后每次作战都会与参谋反复商讨,从此,百战百胜,因而赢得“常胜将军”的美名,也一步步由团长升到将军;第四次落泪——女儿考上k大学,这次落泪的结果是将军对女儿更加百依百顺,包括后来对黎老师的妥协与接纳。现在看来,这篇文章还应加一段,将军的第五次落泪,发生在得知女儿车祸后。黎老师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将军泪》的最后一段:“‘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诚然,军人的命运在古人笔下多少显得有些凄凉,然而,我的父亲身为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却以他的真实经历向世人展示了一个军人也可以潇洒辉煌地度过他的一生,写一首小诗送给我的父亲:‘炮声紧,战鼓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笑间强弩灰飞烟灭;品茗茶,赏菊花,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退居深山学陶公。’”
岳母的一句话把黎老师的思绪从千里之外拉了回来。
“别这样待孩子,出了这事阿强心里也不好过。”通情达理的岳母扳开老伴儿的双手。这是岳母第几次为黎老师求情呢?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爸,我也是刚得到消息……”黎老师说。
“你们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这里严禁喧闹。”一群医生走过来。
通过医生,大家得知事情的原委:
6月10日中午12时07分,吃过午饭的汪一虹骑电瓶车到农行去取上月稿酬,当行至江东区彩虹南路时,一辆出租车违规停在路边,一名乘客突然打开车门要下车,后边过来的小汪刹车不及,一下子连人带车撞在了出租车的门上,当时满脸是血,昏迷不醒,被过往的路人拨打120送到了惠利医院。
当妻子被推出手术室时,黎老师和岳父母涌上去,他们看到汪一虹成了一个怎么叫也没有反应的人。三人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漫天遍地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话说汪一虹的父亲军人出身,退休前当过将军,膝下就这么一个千金,视为掌上明珠,打小要星星从不敢给女儿摘月亮,没有让女儿受过半点委屈。当初,女儿打电话告诉老爸自己在大学认识了一个异性朋友,寒假带回家给二老看看。当得知她的这位异性朋友来自偏远农村,家境贫寒,中文专业,话少,父亲让汪一虹别跟他再交往下去,门不当户不对嘛。
谁知丫头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在红娘护士汪母的斡旋下,在黎老师答应会好好照顾一虹一辈子的保证下,好说歹说汪将军终于勉强答应。
可结婚不到一年就出了如此天灾**。二老的痛苦可想而知。
送岳父岳母先回自己的家休息,黎老师又火速赶回医院,一虹身边没有亲人陪伴黎老师放心不下。黎老师现在只能靠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来维持供养,许多往昔的小甜蜜小浪漫小误会小风波现在都一幕一幕浮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只想到你
不论是在何时何地山里或梦里
我只想到你
就算是什么不如意或是抹乳液
我也只想到你
不论是怎样的事情好地或坏地
你陪我一起
晴天霹雳刮风下雨火烧了屁屁
你也陪我一起
鼓励鼓励你帮我打气
你的秘密我都说出去
咬你咬你你不会在意
你嘴角流着血还是一样笑咪咪
那个美丽的记忆里苦涩或甜蜜
我只想到你
如果有一天你离去只剩我自己
我会非常想你
不论是怎样的事情好地或坏地
你陪我一起
刀山油锅枪林弹雨或是下地狱
我不会忘记你
不论是怎样的事情好地或坏地
你陪我一起
晴天霹雳刮风下雨火烧了屁屁
我不会忘记你
我真的谢谢你
我可爱的麻吉
你你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