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哪一个将书房的花瓶打破的。”齐刷刷跪倒在地上的孩子约莫有四五个,全都低着头,将手伸出来朝着上面,白胡子的夫子吹夫子瞪眼睛的看着这几个孩子,夫子是方圆所有村庄的老师,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管,看着那几个跪在地上,却不肯出声的孩子,夫子心底又是一阵火气升起来。
眼看夫子的手中的戒尺挥了起来正准备打下去,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稚女敕的声音“夫子……”那孩童的音调带着长长的旖旎声,有些娇柔,却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听到那一声,下方跪着的几个男孩子全部都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夫子也转过身去,夫子的背后是个粉女敕女敕的小女孩,约莫二岁左右,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吐词不清的侬呢。
女孩子身上穿着红色的棉袄,绣着花朵,倒是精致别样,年纪小小,才两岁的孩子,既然有着魔魅一般的气质,伸出纤细白女敕的双手,捏住夫子的下摆说道“夫子不要打哥哥。”
双眼噙着泪水,粉女敕女敕的样子,让夫子有些迟疑,然后看了看那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孩子,终究是叹了声气,然后说道“算了,以后都小心一点。”
将小女孩抱在怀中,然后笑呵呵的走出去,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剩下那几个男孩子全都起身松了一口气。
不到一会,夫子睡熟了之后,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进来,那几个男孩子看到她全都围了过去,然后其中一个个子比较壮的一直拍着胸脯说道“幸好念念你来了,不然我们就倒霉了。”
被唤着念念的小女孩瞬间眼眸中噙起了泪水,然后轻声的说道“都是念念不好,让哥哥们替念念背黑锅。”一边说着一边轻声的哭了起来,粉女敕女敕的脸上两行泪滑落下来,这个样子的念念让周围几个男孩子全都慌了神,急忙全都安慰念念,一边还狠狠的瞪向那个开始说话的男孩子,那男孩子也有些后悔,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生。
念念全名洛念意,因为这方圆十里村子的人有文化的并不多,这些孩子也不过是大人觉得能学点算点送到私塾来,私塾的老夫子以前是个举人,后来因为对仕途无意,就自己开了间私塾。大家都嫌念意念着绕口,然后所有人都唤念念。
念念和娘亲一起,念念的娘亲终日带着面纱,可是常年身子很弱,几乎很少出门,念念很小的时候几乎是邻里带大的,所以大伙都把念念当自家的孩子。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念念,才两岁的孩子,不仅仅懂事,更是乖巧可爱,几乎的人都会感叹“有个念念这样的女儿多好。”
今日,念念年纪又小,她又爱在私塾里面玩,老夫子一向喜欢念念,念念和那群男孩子一起在书房玩,念念走路本来就不是很稳,当时大伙玩的又比较疯,然后念念一个不稳,就将夫子书房的花瓶打碎了。
当时念念就吓得几乎要哭了,那些男孩子自然是拍着胸口说不会说是念念打破的,事实证明,最后他们确实做到了。
所有的人都没看到念念眼珠不停的转动,那骨碌骨碌的眼睛低垂的时候,根本没有半点泪花,念念听到大伙的安慰逐渐笑了起来,到了傍晚的时候,念念就蹦蹦跳跳的回家。
才到了大门外,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青年站在门外,看到她回来,青年的嘴角微微上翘,然后颔首。
“祈叔叔……”看到认识的人,念念直接扑了上去,这么远的距离,祈的眼光中带着一丝的无奈,然后伸出手,足尖一点,冲到了念念的身侧,念念扑上来倒下的瞬间,小小的身子就被祈抱在了怀中。
眯起眼睛笑得几乎流口水,念念双手将祈的脖子圈住,然后大大方方的直接将自己的口水印在祈的脸上。清晰的声音传来,祈的脸上顿然有些绯红。
“祈叔叔,等念念张大了要当你的新娘。”一本正经的小姑娘坐立在祈的怀中,然后正儿八经的说道,轻声的说道“祈叔叔,刚刚我给你盖上了印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倒是让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看了看怀中这个丁点大的人儿,开口说道“好,等以后念念张大了我们再说这个事情。”
怀中的念念伸直了身子,然后定定的看着祈,嘟起嘴“我知道在祈叔叔心里,念念就是小豆芽。”这句小豆芽让祈张大了嘴巴,然后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一日,他和微凉在闲聊时候,顺口说道“念念个子真小,就像营养不良的小豆芽。”他真没料到这句话居然会被念念听去。
念念慧黠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有些苦恼的说道“祈叔叔别看念念现在很小,念念以后会长成大美人的,大家都说念念是方圆十里最漂亮的小姑娘,都说以后念念张大也会是方圆十里最漂亮的姑娘。”念念煞有其事的样子,特别是学着隔壁的大婶说着话,那动作将祈逗笑了。
就再这个时候,祈突然听见念念低声的说道“何况,念念张大了,祈叔叔都是老头子了。”有些埋怨,有些叹气,那个才两岁的小女孩的样子让祈有些摇头“不过娘亲说要知恩图报,所以念念不可以嫌弃祈叔叔太老。恩。”然后自言自语的点点头,向是下定了决心,然后狠狠一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祈的眸子说道“祈叔叔,念念不会嫌弃你老了。”
祈张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僵硬了脸笑着,一边抱住念念走进院子,落花吹佛起树梢,犹如娇羞的女子低垂的眉眸,梳着乌黑的发丝,吹落了满地的落花。
飞一扬,花飞满天,推开了门,屋子中有些黑暗,隐约能够看见淡淡的亮光从窗子的缝隙射了进来,长叹一声,祈将念念放了下来,走到窗子边,将窗子推开,屋子淡淡的药香味道弥漫出去,窗外的花香淡淡的吹了进来。
“为什么不开窗子?”
低声的问道,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椅子上的女子闭目养神,安静的神色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良久之后才应道“你来了。”
念念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祈,祈终究是不忍心,然后轻声的说道“念念还小,微凉……”
还未说完。微凉就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念念,始终安静淡然的神情,念念却不敢在嬉皮笑脸,只能委屈的咬着嘴唇,什么都不敢说。
“今天是不是又捣乱了?”
虽然是问句,可是没有丝毫的疑问,全是肯定的语句,念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微凉的声音很轻柔,慢慢的起身,走到念念的身边“今天夫子说有人将书房的花瓶打破了。”
这一句一说出,念念的神情终于一变,然后有些囔囔的说道“娘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微凉没有笑容也没有生气的容貌,念念始终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记得上一次自己将王伯伯的水车弄坏了,也是这样装可怜推到了其他人身上,所有的人都安慰她,甚至包括被冤枉那个人,可是唯独娘亲的眸子清明,最终回到家中一句“到底是谁弄坏了王伯伯的水车?”就让自己什么谎话都说不出来,然后认错。
“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给夫子认错,又让别人帮你认错。”
念念偷偷的踮起了脚尖,想朝着门的方向悄悄的走去,可是还没有到门口,就被人提了起来,念念短短胖胖的身子在空中乱踢,终于对上一双有些无奈,有些宠溺的眸子。
“微凉……”祈还未开口,就换来微凉一声长叹。
“你们都这样宠着念念,这样会宠坏她,她如今才两岁,已经会撒谎,胆大包天,即使现在你们能够保护她,可是谁又能保护她一辈子?”
祈怔怔的看着那双稚女敕的眸子中含着泪花,眼巴巴的看着他,祈张开的嘴张开了又闭上,始终说不出口任何的话。
“祈叔叔说以后要娶我。”倒是那被提起来的念念终于在她娘亲的怀中喊了出来,然后有些沮丧的呜咽。那声音很小,淡淡的几乎让人听不出,这句话一出来,微凉倒是有些惊讶。
调高了眉角,然后看着那个终年毫无表情的男子,此刻他的脸上泛起一抹的绯红,在微凉的目光注视下,然后慢慢的变得有些紫红,微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声音清脆,一如多年轻,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祈安静的站在原地,有些恼怒的看着她的笑容,微凉笑够之后,才对着怀中几乎将整个头埋进她怀中的念念说道“你说你祈叔叔要娶你?他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没发育完全的小豆芽?”这句话明显伤害到了念念的自尊心。
念念愤恨的抬起头,看着自家娘亲,然后恨恨说道“大家都说我最漂亮了,以后我也会长的漂漂亮亮的,今天东门的小虎还给我求婚,我想到祈叔叔,我可是没答应。”
那骄傲的表情让微凉有些咋舌,现在的孩子,东门那小虎好像也不过七八岁,这么小的孩子都懂得求亲了……
“祈叔叔,你今天是不是答应我了。”
念念从微凉的怀中爬起来,然后跳到祈的脚边,看着这个还不及自己膝盖高的小女孩,祈真的很难说自己的心理真实想法,他还不至于恋童恋到如此地步。
但是看着那双祈求的目光,他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苦笑,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念念似乎很生气,然后跺了跺脚,跑回微凉的怀中,然后将头埋了进去,说什么也不在理会祈。
祈也只能苦笑,不敢再喊念念,念念终究只是个孩子,这样一闹,她不一会就昏昏欲睡了。
“你不回去找他?”
祈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三年前,他医术冠绝天下,情蛊号称这个世间无解,他一心想要研制出解药,他与这个女子打成条件,他为这个女子解毒,这个女子则是成为他的试验品。
或许从离开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底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幸运的活下来,费尽了心思,他终于想到了一种解药,情蛊本来就是吞噬感情为食物的虫子,若是有了感情的结果,用身体里的血脉为脐带,可以将蛊慢慢的引出来,但是孩子因为是承受这样的罪过而生,所以念念生下来身体并不好,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名贵药材才能保住这样一条命。
他本是无欲无求之人,但是这个从他手中接生下来的孩子,好像血液出来的瞬间,沾染了他的身子,融化了他的冰冷,他开始懂得人世间的种种爱恨纠葛,他,淮西都宠着这个身体瘦弱的孩子,念念从来不是小白兔,或许说来,这个才两岁的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要聪慧狡诈,几乎活月兑月兑一只小狐狸。
那个时候他只是猜测,微凉毫不犹如的选择要这个孩子,她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昏迷之前说道“若是我和孩子有危险,第一时间选择救孩子,若是我不在了,将她送到师兄的身边。”
念念是承载着洛微凉对秋无意所有的感情而生的孩子,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几乎惹得所有人疼爱,这个孩子眉眸像极了她的爹爹,尤其是挑眉一笑的时候,尤为相似。
没有回答的微凉只是低声的笑笑,然后不做声。
手慢慢的抚模上脸颊,原本洁白无瑕的脸颊上斑驳了痕迹,那蛊在身体太久,即使能够活下来,但是吞噬了所有,自己的身体无比的虚弱,容貌几乎尽毁,师兄那般的人物,自己站在他的身侧,相比之下一定会自己自惭形秽,若是不能够成为那个能与你比肩而立的人,洛微凉宁可你再心底永生的念着我,也不愿,抚上脸颊的手有些缓慢,这样的容貌出现在你的旁边。
“你的脸……”祈有些迟疑的说道,害怕触及这个女子的伤心之处。
“没有事,祈有什么想说得吗?”
“很难能够痊愈,或许我能够想到办法让这些疤痕淡去。”祈的语气很是诚恳,有些急切。
微凉笑着摇头,然后安静的看着怀中的念念,能够活下去,和爱得人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空气,她已经很满足了,只要知道师兄活的很好,还有念念陪着自己。
念念虽然很淘气,性子也太过于狡猾,小小年纪,算计人起来丝毫不输给成年的大人,可是这个孩子对自己是真心的好,很粘着自己,这就足够了。
洛微凉的一生太多的东西,人不可以太贪心,那种逆天弑神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学会了安静和平静就是最大的幸福。
“那你不想问他过的好吗?”
微凉原本摇着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良久之后她才轻声问道“师兄,他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微凉抬起眸子有些怔怔的看着祈,祈的笑容带着苦笑,慢慢道来“他将我整个庄子杀掉了,一直守在庄门口,淮西几乎要气坏了,我过来找你,倒是避开了他。”
“师兄他……为什么这样做?”其实心底隐约有着结果,只是自己不想是那个答案,微凉还是问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他,当年是我带走了你。”
当年是梁未央亲手将微凉交付到他的手里,若是说这个世间还有谁知道微凉的下落,那只有梁未央,当年微凉不愿意让秋无意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只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否能够活着回去,她深知道若是不能够伸出手握到最后,还不如最初就放手。
“师兄,他变了很多吗?”慢慢的闭上眼睛,拍着怀中的念念,描绘这念念与那个人相似的眉眸,轻声的问道。
“是的。”记得那一日,他从后门出来,看着漫天红色的天空,然后看着那个一身清冷的男子站在庄门外,冷冷的看着火焰蔓延,那是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眼神,那种没有了生存动力的眼神,曾经他也有,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样的神情。
“微凉,有些事情不是刻意的想要忘记就可以不去想?你可曾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秋公子的容颜,可曾经记得他拿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紧紧的抓住椅子的两侧,微凉的手紧紧的握着,祈的每一句话都刻入她的心底,慢慢的摇头,她的眸子中慢慢的盛满了泪花。
师兄那般的人物应当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演绎一段传奇。而不是自己,无论洛微凉是多骄傲的女子,她断然也允许不了自己这个样子回到师兄的身边。
“微凉,生死过后,你还是想不开?”
“我所有的幸福就是师兄的幸福。”微凉的眸子噙着泪光,任何伤害师兄的人,她都不会放过,任何人。也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