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娘不以为意:“这是现代不像那古时候,现代风气比以往开放多了,能让你自己相看。要是搁在以往,还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着说着笑容敛了下来,长长地叹一口气,“你说的也对,要是你也不在,阿生带着仁美怎么过……”
她拿针在头上蹭了两下,复低下头去绣鞋面儿,张手美也低头绣鞋面儿。
金大娘所处的年代是武周时期,自然觉得妇女地位提得高,但要是真跟现代比起来,差得还是远。
秀儿虽穿针引线,可心思却不在这里,总是会瞄一眼上梁盖瓦的情况。
张阿生的腿有事,上梁木和放瓦片的事都是由马远和在田做的,他只是在地面往上递东西。这两日升温,泥墙干得快,但是新垒的墙还是没那么快干透,怕它不受力,梯子搭在堂屋的墙上,东西都是从堂屋的梁上传过去的。本是马远在房顶,金在田在梯子上,因递梁木怕马远接不上,他也爬上了顶,秀儿担心着呢,手下的活儿也忘了,叮嘱了好几声“小心”。
大娘责道:“小心分了在田的神。”她说:“他自有分寸,绣你的鞋面儿。”
金在田做事也是一把好手,有了他的帮忙,刚过晌午,活儿就干完了。张阿生千恩万谢,留他吃饭,大娘婉拒了,“客气什么,多大的事儿?!我和秀儿也要烧火做饭的,你好好招呼好这位小哥儿……”
于是只有马远留下来吃,昨日还有个姑父陪着,今日只有他一人是主角,多多少少觉得不适应。
张手美做饭,张阿生就和马远在堂屋说话,张手美在罩房装米的时候,听见张阿生问马远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听那语气,张阿生好像对马远有点别的想法……张手美心中直打鼓,要是张阿生和姑母金大娘她们想得一样,哪日直接找马远父母表明了这个意思,自己不就是很被动?
虽然金大娘说眼下民风较为开放,可这毕竟是古代,再开明也比不了现代,现代到三十结婚都很正常,古代能吗?古代三十岁都可以被称作“半老徐娘”了。
十四五岁,真是个太惹眼的岁数。
做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也没了热情,她倒是真心感谢姑父念着自己家的苦难,主动来帮忙,可是这两日明显发觉马远也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想法,至少他帮忙的心不是那么纯。他虽然不敢正眼看她,但会偶尔瞟她,余光里总是注意着她;虽然不主动找她说话,可说话时总往她这里引……张手美不笨,不会连这代表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份心需要给他断,当然,张阿生那里也需要好好说说。
吃饭的时候,她不想上桌,马远看着假装忙来忙去的她,一直等着,“手美也坐下一起吃吧。”张手美拒绝了,张阿生让马远坐,“我们先吃,来来……”马远落座了又站起来,说话不利索,但翻来覆去总说这么一句,张阿生于是帮着说项,张手美才停下手上的活儿,默默地坐下。
马远吃了一口,赞道:“手美姑娘的手艺真的不错。”
张阿生呵呵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扒了很多饭填上,咽罢,道:“手美今日的菜做咸了。”
“是吗?”。张手美夹了一筷子,忍住想扒饭压和找水的冲动,“我吃不出来。”
盐是特地多放的,也是装作吃不出来的,果然,马远替她说道:“听说手美姑娘前几日大病一场,病还未好全是这样的……菜咸点好,挺下饭……”
这真的不只是咸点,是非常咸。他吃了没几口,就问哪里有水,他的饭都是就着水吞下去的,
其实张仁美吃着也觉得咸,一点也不像前两日大快朵颐,不过他吃饭的习惯不错,从来不会在桌子上乱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将三个大人轮流地看。
这顿饭,大家的饭吃了不少,菜却没怎么动。
吃完饭,天色尚早,张阿生留马远多坐一会儿,张阿生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马远的话也不多,两人在吃饭前就把能谈的都谈完了,干坐了半天找不到新的话题,张阿生只是说:“喝茶,喝茶。”马远吃饭的时候喝的水就多,此时又喝了不少,真的喝不下了,便站起身来,说自己要回去了。
他往厨房那里不止看了一眼,张阿生说:“我叫手美送送你?”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忙说不用不用。
恰巧张仁美晃到厨房口,看见马远跨出堂屋的门槛,将早上挑来瓦片的空担子放到肩上,他转身对收拾碗筷的张手美说:“姐姐,他要走了。”
张手美忙擦了擦手,到堂屋的时候,马远已经走出了院子。她对张阿生说:“爹,我去送送他。”张阿生还没反应过来,手美已经冲了出去。
院子前是一片水杉林,中间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道,走到转弯处的草垛子边,张手美追上了马远,“你等一等。”
马远身子一怔,转过身来,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欢喜,“手美姑娘,你找我有事?”
草垛子边系了一头水牛,这头牛经常被系在这里,一股浓浓的牛味冲过来。虽然不是个好地儿,可是就几句话,说完很快,张手美回头看了一下,从这个角度看回去——恰巧被自家的草垛子挡住,看不见家门口的情况。她大方地看着他,“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马远将肩上的空担子放下来,“刚才走之前……本想与你打个招呼的……”他断断续续说了两句话,越发不自然起来,只等张手美说她要说的,可是张手美垂了眼,还在想。
其实,没有话引子,她还是有点不好开口,难道直接告诉他,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但是我对你没有意思?怎么说他也为自己家不辞劳苦地做了这么多活儿,怎么说他还算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张手美还是有点犹豫。
马远见她迟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我今日进城里,看见这头花不错……你戴上应该会很好看——给。”
他看了她一眼,她这么静静地站着,袅袅婷婷,跟画上的人儿似的,她有一头乌鸭鸭的黑发,要是戴着这头花,肯定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