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了花厅,请人去叫齐疱,然后问齐疱是不是向张手美买的两条鲢鱼,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琢磨了一下,对张手美道:“姑娘,你的鱼到底怎么样,其实我们都没有亲自尝过,不如这样,你将你的鱼拿来,我们当场烹煮,当然,烹掉的鱼记我们的帐,若是真的比寻常的鱼美味,按你的价给你,以后也会买你的鱼;若是不及,也会按市价给你买下,如何?”
没听错吧?张手美的目光在齐夫人与齐疱之间来回流动,齐夫人对鱼的信心来自哪里?方才提到的何太守?
“妹妹……”齐疱也觉得不可思议,刚要说话,被齐夫人抬手打断了,她将他唤至身前,与他附耳几句,齐疱听后的表情似乎在问“真的?”齐夫人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真是峰回路转,枯木逢春……
张手美谎称鱼放在友人家里,到了没人的地方,闪身进入银镯空间,一体机上显示鱼的美味度已是百分之八十五,比上次百分之七十又多了十五个百分点,太帅了。她按了一键抓取,于是鱼进了木桶,将木桶放上斗车,赶紧推了过来。
有人说过,不能盲目相信数据,她也想亲自做一番试验,可惜没有机会和财力自己搞两条鱼作对比。她选择坚定地相信,只是根据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推测出这一切是可以相信的。
齐疱拿手在桶里拨了一圈,“八尾。四尾鲢鱼一尾鳙鱼三尾草鱼。”
齐夫人道:“就做鲢鱼。”
齐疱捉了一条鲢鱼出来,交给一旁的小厮:“大力,这尾你来烹。”他自己另在厨房的缸里抓了一条鲢鱼出来。齐夫人又道:“就做那日送去何太守府上的那道。”齐疱点点头,对大力说:“这几种鱼之中,鲢鱼的食材如何最重要,清蒸和油浸最能体现出鲢鱼的清淡鲜香。对面的做的那道就叫清蒸鲢,取清明廉洁蒸蒸日上之意,我们酒楼做的那道叫油浸鲜鲢,还是送菜的人会说话,他们会说廉洁奉公,我们也会,油浸鲜鲢,如雪中寒梅凌寒不败,如塘中莲出淤泥不染,这样更能体现何太守的品质和可贵。”
服了,服了,一道菜而已,需要这么多意头?
张手美见齐夫人一直微微笑着,想必还是他们的菜占了上风,博得欢喜与赞赏。那当然了,本身就好吃,再加上彩头那么好。激昂跌宕总是能震撼人心,更衬君子高洁,三元楼的清蒸鲢相比之下太平淡,太平淡了。
齐疱又道:“一个厨子的手艺如何,烹煮之艺越精细越费工越巧妙才越能体现。相反,一个食材到底如何,就不要用太多的艺去遮盖,越简单越能看得直接。”
这话在理。
大力应该是重点培养的后备大厨,齐疱这是不失时机地教学啊。说话间,两人已经做好前期的处理工作了。齐疱拿刀像武侠高手玩剑,去鳞去腮去内脏三下五除二,又快又狠准,大力也不赖,稍稍落后,却不急不躁。鲢鱼清洗干净后,两人都在鱼身上剞人字花刀。
锅中烧了开水,齐疱的手快得像飞鸿,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将需要的作料放进去煮,又回头对大力说:“香料不用多放,这道菜只用酒葱姜和盐,酒葱姜去腥,盐提味。”
齐夫人接话道:“这几种鱼之中,我觉得还是鲢鱼最腥。”
齐疱说:“葱和姜用得好就不会太腥。这道鱼我用三次。”将鱼放进香水中煮一会捞出,摆入盘中装好,然后切了细细的葱丝和姜丝撒上,齐夫人道:“不是油浸鲢鱼吗?”。
齐疱不紧不慢,在锅中倒入油,又放葱段和姜片,炸出香味后撇去不用,直接将热油倒在盘中的鲢鱼身上,刺刺啦啦的声音响起,肉香四溢。
齐疱将他做的鱼端上来摆好,大力的鱼也做好了。另有下人上了碗筷,齐夫人在桌边坐下,夹了一块鱼肉。
一道菜从处理到做完,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张手美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特别是等待齐夫人反应的这几秒。
鱼肉的香味早已勾得她的胃也咕咕叫。
齐夫人将两条鱼都尝了一口,没有率先发表意见,又让齐疱尝,齐疱尝了尝,小眼睛都眯得快看不见了,他又示意大力尝,大力一尝即道:“高下立现。”
虽然没有说哪道菜高哪道菜低,但是已经让张手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在衣上微微蹭了蹭汗湿的掌心,恭敬地立着等候。
齐夫人拿布巾擦擦嘴,吩咐大力:“你去将前头的价目册拿来。”
大力将价目册捧来,齐夫人说:“给这个姑娘过目。”
张手美月复诽:上头的字,齐夫人你确定你面前的这位农家姑娘能认识?是有很多字不认识要靠猜,张手美只是扫了一眼,大力也没将价目册在她面前展示多久,齐夫人对她道:“姑娘,你的鱼不错,我很想以后与你继续做买卖。你有诚意,我也拿出诚意。你看的这价目表是我们酒楼的进价和卖价,寻常一尾鱼的进价是二十文,做的菜高低价有所不同,但是没有一道菜超过一百文。据我所知,整个江陵府,最贵的一道鱼也没有超过一百五十文。姑娘的鱼真的好,但是你卖到三百文一尾,就是走遍整个江陵府,怕是也寻不到买家。”
没有调查过市场,是她的失误。难怪上次肥疱一听三百文话也不说直接就送客,还拿这来将齐疱一军,连齐夫人都说是嘲笑啦。
不知道齐夫人的话属不属实,虽然张手美不尽相信价目册的真实,但是她拿出来说的话应该差不了多少,是市场,能对外的价。如此来看,早上齐疱的话也算有诚意。
齐夫人道:“我是有心与你做买卖,姑娘,你说个价吧。”
先摊牌,再将这个决定权交给她——张手美觉得自己的价怎么也不能说得高过一百五十文,也许连一百文都不能超过。
也不是要死守着三百文不放,就是说八十文,也能赚对半呢。
不不不,不能自乱阵脚,要是她说八十文,齐夫人再砍一半?那就显得她太傻了。张手美思索一下道:“齐夫人是个有诚意的人,我也不是真的不懂行情,上次那样对三元楼的肥疱,只是不想将鱼卖给他才随口说的一个价,没想到他因此把我推到春风楼来……早上没有答应齐疱的价,是不想将我精心跳出来的好鱼当做一般的鱼卖,一般的鱼我还卖三十文一条呢。您知道,养鱼耗时长,我也不是天天都有鱼卖,所以我也没法指望着量多卖优惠价……齐夫人,不如,您说个意向价?”
齐夫人将这个问题抛给她,她又抛回去了,只能说大家都有意,只是不敢轻易亮底牌,一个希望尽量再低,一个希望尽量再高。
僵了一会儿,齐夫人笑道:“若是你答应以后的鱼都卖给春风楼,不卖给江陵府任一家食店,这个价钱我还可以给的更高一些。”
还是不说?张手美考虑到始终自己是卖家,又将之前自己的漫天要价做了一番修饰,算是圆了自己的场,重新再来,于是本着对半赚的原则,终于开口道:“只卖给春风楼不卖给其它食店当然可以,这样的话,八十文一尾不改价。”
齐夫人爽快道:“都说了按姑娘你的价给。八十文一尾就八十文一尾。阿才,待会儿收了鱼之后领着姑娘去拿钱。”
张手美有一刹那的悔意,怎么没再说高点儿?这种心理太正常了,她将之抹去,八十文已多赚了很多,还要感谢齐夫人让她了解了市价呢。
齐夫人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吩咐道:“也给这位姑娘上茶。”她笑着说:“还没请教姑娘的姓名,以后要常打交道,总不能姑娘姑娘这样地叫吧。”
“谢谢。”张手美接过递来的热茶,答齐夫人道:“我姓张。”
“哦,张姑娘,家在哪里?”“佃家台。”
齐夫人抿了一口茶,“佃家台,姓张?”她的脸上有凝滞的怪异表情,复又重新打量她一遍:“你家中是种地的还是养鱼的?”
她不这样,张手美还不会在意,有些一闪而过却没记住的话此刻却清晰地浮上来。金大娘说金大伯当年进城找事做,是在陈家的酒楼打杂认识的陈家二小姐,陈家……也是开酒楼的。与齐夫人是同行,陈家发生的事齐夫人不会没听说过,那齐夫人与陈家关系如何?
张手美有些惶恐地答:“一直都是养鱼的。”
要是她听说了什么事,肯定知道那个张家是租了陈家的地。果然,听她这样答,齐夫人倒是就把这事掠过了。
齐夫人生得一双丹凤眼,眉如新月,肤如美玉,若不是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还真看不出她的年纪,看不出她有齐二郎那么大的孩子。
“娘,那油浸鲜鲢简直就是鲜女敕咸香,吃起来欲罢不能。好味啊!”念头刚到齐二郎这里他就出现了,刚才商量鱼的买卖价的时候,齐疱将这两盘鱼端进里院去,他定是刚吃完。
他看向张手美,“小娘子,你真会挑鱼。”
齐夫人笑道:“叫张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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