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贵”的明子面前,织田始终无法摆月兑作为“手下人”的心里阴影,他对我的心理始终是矛盾的。他对我又恨又怕:恨我,所以要杀我;怕我,所以无法杀我。
因为几次相斗,我和织田之间产生了私人恩怨,而同时,我又是明子未来的丈夫,这让织田的身份更加尴尬。在现代社会里,竟然还会存在这种主仆关系,简直不可思议。织田的脑袋一定是京都的石头做的。
本想打电话告诉馨雨今晚不回来,但她似乎不会关心这种事情,于是打消这个念头。
我从壁橱里取出被褥,铺在塌塌米上,却丝毫没有睡意。打开门,外面的雨还是哗哗啦啦地下个不停,远处有几条银色的闪电在空中挥舞,仿佛要将天空下的慕尼黑劈成两半。
走出房间,坐在走廊的扶手上,习惯性地取出一支烟点燃。庭院隐藏在黑暗中,时而在闪电的照耀下露出一点端倪,那狂舞的树枝犹如恶魔的手掌,将它白天留给我的好印象一抹而尽。
吐出的香烟很快被潮湿的水气吸收,我的皮肤感到阵阵冰冷,而身体里却有股暖暖的气流。
再十天就回旧金山了,和这里的人再无任何瓜葛。明子也许会继续纠缠,但馨雨和秦琴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还有莉莎,也要将她忘记……
喀喇喇……一个耀眼的闪电在头顶上空炸开。市中心的惊雷疾电终于席卷到这里来了……我抬头望着狂怒的天空,叹口气,丢下烟头,返回屋里。
钻到被子里,却怎么都睡不着。手机静静地躺在枕头边,信号灯忽明忽灭。
我翻个身,刚打算睡觉,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林天,我害怕……”窗外和手机里同时传来一声刺耳的雷声,接着我听到手机里秦琴惊恐的叫声。
这种鬼天气,别说是她,连我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快过来呀……”她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抱起被子,冲出房间。黑暗中没有立刻找到摆放在门口的鞋,于是我放弃鞋子,赤着脚跑向走廊的另一端。
回廊的地面被雨水打湿,有点滑。狂风中,回廊两旁的竹枝像是惩罚一样抽打着我的脸庞。我觉得自己抱着被子在这里奔跑的样子一定很可笑。自己到底是在冲锋,还是在逃跑?
半分钟的路程,却觉得十分漫长。我哗地拉开门,冲进秦琴的房间,将被子扔到塌塌米上。
秦琴像是迎接一个率先到达终点的胜利者一样扑到我怀里,不过脸上不是笑,而是泪。
由于强闪电的关系,房间里的电压不稳定,灯泡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发出滋滋的声音。而起居室里用于避邪的日本木偶,此时在明暗的变化下,冷冰冰地也有些吓人。
我扶着她坐回塌塌米,替她裹上被子,并替她擦去眼泪。真是的,像个孩子一样。
她躲在我怀里,终于停止哭泣。孤身一人在国外,遇上恶劣的雷电交加的暴雨,房子被吹得有些震动,还偏偏是住在一个曾经绑架自己的人家里……这些统统加起来,她有足够的理由哭泣。
“我去把灯关了。”
秦琴拉住我:“不要关灯,我害怕。”
“有我在,不要怕。”我还是坚持走到墙边,把该死跳个不停的灯关闭。
房间里暂时陷入黑暗,也暂时陷入沉默。
但随着一个剧烈的闪电,庭院里的竹叶映在门上,左摇右摆,仿佛随时准备冲进来。房间里刹那间茫茫一片,我和秦琴互相拥抱的影子历历在目。秦琴害怕地叫出声。黑暗和沉默同时被打破。
“我去看看有没有蜡烛。”我起身去房间的壁橱里找能够照明的蜡烛,在黑暗中被闪电随时偷袭,这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秦琴害怕地挽住我的手,紧紧贴在我旁边,似乎生怕我这个最后的救星忽然消失。
找了半天,蜡烛没找到,但却找到手电筒,这更好。
可惜手电筒里的电池快没电了,我又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可以更换的电池。
算了,有光总比没光好。
我回到塌塌米上,将我的被子覆盖在秦琴的被子上,接着钻进秦琴的被子。
我轻轻拉扯秦琴的手,“进来!”
秦琴犹豫片刻,被又一个突袭的雷电吓得立刻钻进来。
我和秦琴顶着同一条被子,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潮湿而温暖的呼吸。我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尽量不碰到她的身体。
记得被明子绑架的那次,为了逃月兑,我曾经毫无顾忌地在秦琴的身上爬来爬去,此时,我却非常在意和她的身体接触。一旦有了感情的参与,人就变得瞻前顾后,连我也不例外。
我将手电筒打开,灯光虽然微弱,但在黑暗的被子里,已经足够明亮。我清晰地看到秦琴的眼睛、鼻子、嘴唇甚至眼睫毛,我想她也同样那么清晰地看着我。
将手电筒竖立我们脖子中间的塌塌米上,任凭白色的光线照亮这几十平方厘米的空间。在两条被子的掩盖下,闪电的威力无法涉足这里,雷声也只是若隐若现。
我们都将自己的脑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静静地看着对方。想说话,但又怕破坏当前的气氛。
我微微抬头,将枕在脑袋下的手伸向秦琴的脸庞,握住她的那只手,那只有些冰冷的手。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随即五指交叉和我握在一起。
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我们需要互相鼓励。
没多久,秦琴的眼睛缓缓闭上,安详地进入梦乡。再过了一会儿,手电筒终于将电用完。雷声还在隐隐约约地咆哮,我轻轻握着秦琴的手,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