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夜晚极冷,船舱内生着一只炉子,炉上的大铜壶水烧开了,哧哧地腾起淡白的蒸汽,柳叶方才出去了,盛薇挣扎着起来,想给自己倒一杯开水暖一暖手,却突然有人进来,抢先一步拦住她。
声音醇厚而又温柔,“你不要乱动,让我来。”
面前的人一身名贵的黑色西装,身形颀长,五官俊逸温和,双眸似黑曜石般闪烁。
苏盛薇睁大眼睛,满脸的意外,“柳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柳承曜勾起唇来,温和一笑,“很巧是吗?我去美国办点事,没想到会在这艘船上遇见你。”他自大铜壶中倒出一杯开水,递到她手里,“早知道你也要去美国,我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找人送你到昌邺。”
复世炎回来后告诉他,她一个昭龄弱女,在去昌邺的路上跋山涉水,担惊受怕,吃尽种种苦,他听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更别说亲身经历的她了。
水很烫,捧在手心一会,便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她知道柳承曜是个仗义又热心的人,可是她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他能从恶人手中救出她,又找人护送她去昌邺,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何况,她始终相信,并不是事事都能依靠别人的,即便是女人,也应该学会独立。
遇上柳承曜是自己的幸运,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她能一直有这样的幸运。
“不管怎样,柳少爷,还是谢谢你。”她的一双眸子在灯光下盈盈若秋水,由于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许久后,她决定对他道出实情,“有件事要请柳少爷原谅,之前我一直对柳少爷隐瞒身份,其实我并不姓林,我姓苏,叫苏盛薇。”
柳承曜淡淡一笑,“这些柳叶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相信那时候苏小姐也是被逼无奈,所以没关系。”
苏盛薇看着杯子里升腾着的白雾,想起之前那场心惊胆战的逃离,似是在轻叹,“是啊,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
叶智宸的势力实在太大,她怕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再也无法逃月兑,现在好了,自己很快就要到美国,他再也不可能找到她。
她的语气里有太多的无奈,一双美丽的眼眸里,也含着太多的沧桑。虽然柳承曜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但是心底唯有对她的怜惜。
沉默了一会,柳承曜问:“那你这次去美国,是打算在那常住吗?”
苏盛薇点点头,说:“换个环境,对我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柳承曜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再见到她,船一到美国,就又要分开,况且她是常住,那么往后想再见到她,恐怕就难了。
“你在美国有什么亲人吗?如果没有,一个人身在异国他乡,会很不容易。”
苏盛薇轻轻一笑,说:“我大哥在美国定居多年,而且我以前就是在美国念的书,对那的环境也比较熟悉。”
柳承曜闻言点了点头,终于放心了些,她本就柔弱,现在又有孕在身,如果身边无人照料,那就着实叫人担心了。
柳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餐盘,她看柳承曜也在,就笑着说:“先生你吃饭了没,如果没有,不如在这一块吃吧。”
柳承曜说:“不用了。”转身对苏盛薇道:“你现在身子很弱,要多注意,我明天再来看你。”
柳承曜走后,柳叶一边将餐盘里的食物摆上桌,一边笑着对苏盛薇说:“这位少爷对你可真好。”
虽然柳承曜性格温厚,话也不多,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对苏盛薇的关心。
在柳叶看来,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好归宿,找一个肯好好疼她爱她的男人。
柳叶的话意味深长,盛薇何尝听不出来?她走下床,缓缓在餐桌前坐下,淡淡道:“柳少爷本就是个心善的人,即便对象不是我,他也一定会热心相助。”
柳叶看苏盛薇神色淡然的进食,便不再多嘴,而是转过身去,将炉子上的开水倒进热水瓶中。
苏盛薇低垂着眼睑,似黑宝石般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波澜,复又转为平静。
这一辈子,她早已经不再奢望什么爱情。
接连几天,柳承曜都会去看望苏盛薇,他的话并不多,常常坐了一会就会离开,也有的时候,他给她送有营养的水果,叮嘱她千万注意身体,不要再感冒。每次他离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数秒,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盛薇却始终是淡淡的,客气而又冷静地与他保持着距离,这无疑叫他很是失落。
“承曜,我看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杰森斜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柳承曜,英俊的脸孔上露出一丝担忧。
修长的指尖轻轻掐灭刚刚点燃的烟,看着烟灰缸中的烟蒂,柳承曜怀疑,它们究竟有没有余温。
他看向自己的朋友,薄唇勾起来,却带着几许苦涩,“杰森,我想,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杰森听到这里不由坐直了身,“天,我有没有听错,原来你也会坠入情网?!”
因为杰出优秀又风度翩翩,柳承曜在留学的时候,就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国外名媛都青睐他,回国后,更是不少大家小姐表示对他有好感,却从未见他心动过。
柳承曜轻叹一声,苦恼道:“但我不知道,这样的爱会不会有结果。”
杰森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嗨!老兄,爱情是上帝赠与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好不容易拥有了,你怎么反倒没精打采起来了?”
柳承曜苦笑着:“因为她并不爱我。”想起她面对自己时,那种客气冷淡的神情,心中就一阵窒闷。
她受过伤,伤得太重,所以她现在下意识地拒绝爱情,不假思索地拒绝着他的真心。即便她对他微笑,可是她的心是冷的,就像隔着玻璃墙的海棠花,你能看到她的美,却始终有无形的东西阻隔在中间,无法触模与靠近。
这是二十几年来,自己第一次心动,正因为从未接触过爱情,所以面对她的冷漠,他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奢求她立刻爱上他,只希望她能敞开自己的心扉,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杰森不以为然,他从来就是个热情而又勇敢的人:“难道这样你就放弃了?你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一定是不好的?临阵退缩,这可一点不像平时我认识的柳承曜。”
柳承曜道:“我没有想放弃,只是我们将分开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不敢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
几天后的事情尚且不能预料,何况是毫无期限的分别?她是何等让人心动的女子,他害怕,会有别的男人捷足先登,抢先一步让她的心融化。
杰森闻言轻叹了口气,道:“看来爱情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但愿你与她真的有那个缘分。”说完再次拍拍他的肩,站起身来,“这次的研讨会对我很重要,我要去看资料了,你也别想太多了。”
柳承曜点点头,而后久久地坐在那里,看着船舱内那盏小电灯出神,面色有些烦闷。
一周后,轮船终于停泊在了美国的安克雷奇港口,清晨的太阳照耀在码头,几只强健的海鸥展翅掠过头顶,发出低低的鸣叫声。
苏盛薇走出船舱,看着眼前这个繁华的海港,美丽的瞳孔隐隐闪烁,含着一丝恍惚。
客轮眼看就要靠岸,她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真的身在异国了吗?
柳承曜走出船舱,远远便看到了静致动人的苏盛薇,如墨的眼眸变得更为深邃,比海的颜色还要深几分。
只见甲板的护栏旁,苏盛薇一件紫色镶绒旗袍,外罩一件白色的羊毛大衣,玲珑娇小的身子在风中静静站立,焯约而又婉美。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脸上带着几分迷茫,又带着几分期许,娇柔的神态格外迷人。
他走过去,柔声唤她:“苏小姐。”
苏盛薇回过头去,看到他面露微笑,道别的时候已经来临,“柳少爷,多谢你几次帮助我,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虽然她脸上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可是皎洁明艳的五官轮廓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雕琢的美玉,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柔和而又动人。
柳承曜心中万般不舍,听她这样说只是苦笑,“苏小姐,其实我并非古道热肠的君子。”
他眼中的炽热,让苏盛薇一怔,许久才攒出淡淡的笑容,“柳少爷能直白的这样说,已经算是君子了。”
她的淡雅优美,让他再次沉迷,他心里有太多话,还来不及对她说。
“苏小姐……”
苏盛薇却不给他机会,打断了他,“柳少爷,我得准备下船了,再见!”
说完娇柔玲珑的身形一转,缓缓步回船舱,留给柳承曜的,只有一道清丽冷淡的背影。
柳承曜站在那里,愣愣地她的背影远去,风撩起他大衣的衣摆,吹乱他额际的短发,虽然她的拒绝早就在他的预料,可是此刻,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疼痛。
苏元涛一早就等在了码头,此时正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目光从每个下船的人脸上扫过,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妹妹,心情有些激动。
苏元涛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轮廓立体而又英俊,眼神深邃锐利,浑身透着沉稳冷静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睿智而充满魄力的男人。
而他身后停着的那辆加长劳斯莱斯,更彰显出他不俗的身价与地位。
苏元涛是阿拉斯加州最有名气的商人,他的产业遍布世界各地,在美国南部拥有好几个大牧场,专门生产肉制品与乳制品。这还是其次,从五年前开始,苏元涛就积极发展军工业,经过几年的努力,他已经开了几个规模较大的兵工厂,专门生产先进的武器、弹药,如今全球各地战乱不断,军工业无疑是最能赚取暴利的行业。
终于,他看到了自船上步下的苏盛薇,双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修长的双腿已经大步往前迈去。
“盛薇!”
盛薇抬起头来,看到多年未见的大哥,一时间也是激动难耐,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与苏元涛拥抱在一起,“大哥!”晶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