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府邸,听风观雪楼。
风之翼道:“何廉,你说本王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何廉落足无声的从那架红木描金绘凤的紫砂屏风后缓缓踱出来,说道:“殿下刚才说——敲山震虎,这四个字用的极妙,依在下浅见,这上官凌风所来就是为了敲山震虎,他明明知道当年是您说服赵夕颜的父亲将女儿嫁给上官昊天,而他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殿下听。意思是,他已经知晓了殿下您的用意,警告殿下不要在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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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打起帘子,暖流拂面,夹杂着的暖意中仿若有花香,书房里放置了些许白梅花,香气宜人。因为书房中暖和,上官昊天只穿了一件夹袄,看上去仿佛清减了几分,那样子并没有生气,见赵承志进来,还扬眉笑了一笑,说道:“这皇帝陛下还真有些本事。”
沉默了片刻,如烟应道:“奴婢明白,请侯爷放心!”
话音刚落,他又命如烟将酒呈了上来,执起杯子,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凝霜拉住了他的手,道:“昊天,让我来帮你斟酒吧!”
酒喝得急了,心突突的跳着,只见凝霜微微垂着脑袋,露出雪白的后颈,真如凝脂一般白腻,上官昊天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模了一模,凝霜身子一颤,嗫喏道:“昊天……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下雪了……”上官昊天还没走近,她已转头不再看他,喃喃自语道。
言及此,何廉声音极轻,却是字字入耳,道:“殿下,时机已然来临,终究不忘夕颜小姐之死。”
“何喜之有?”风之翼目光闪动。zVXC。
凝霜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哽咽道:“一起看花看雪……”随即,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合上了双眼。
凝霜不语,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出神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少顷,才垂下臻首,水眸中留露出的是一片无尽的忧伤,脸上却浅笑着道:“我等你回家!”
黑云压城城欲摧,这一天黑云密布,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压压的顶在天上。
风之翼转过身去,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对何廉道:“既然凌风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他会不会出卖本王?”
正当如烟行礼打算退下之时,上官昊天忽然又叫住了她,“如烟……”见如烟依言止步,上官昊天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话来:“本侯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要好好的照顾她,不能让她再有任何的闪失了。”
又过了三人,军心开始渐渐涣散起来,很多军士都不明白上官昊天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也不去叫阵,成天就是在附近的各个高地巡查地形,俯瞰沐水城,围而不打。
半月之后。
凝霜怔了一下,在他的肩上锤了一下,浅笑道:“胡说八道,他现在还不会说话呢。”
狐假虎威的例子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然而如烟却是雷打不动的拦在来人的面前,生怕这边的闹腾扰了小姐的雅兴,轻声回道:“奴婢如烟见过芊芊主子!”
出京城的第十五天,上官昊天打到了沐水城。兵临城下,却是并未攻城,只是命令大军驻扎在城外,按兵不动。
如烟欲言又止,道“可是,侯爷……”
“奴婢遵命!”
议事完毕已是深夜,上官昊天轻轻的像莲花居走去,老远老远的,就望见了那抹纤细的背影。
“我知道自己是对不起你,可是,此番我却是无可奈何,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上官昊天将凝霜的身子转到自己的面前,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道:“霜儿,我希望你能明白若非是迫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赵承志道:“属下明白!”
赵承志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又翻了过来,重新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这才默不作声,将急报放回大案之上。
大雪,如丝绸般层层叠叠的被寒风撩起,好像还带着点点破碎的思念,异常凛冽的打在人的脸上,好痛。
“霜儿,你饿了吧,我叫膳房弄点点心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望着凝霜那微含泪水的眸子,一丝不忍蓦然浮上心头,上官昊天温言道。
天,忽然下起了雪,极碎小的雪花,落地而化。静谧的苍穹中透出幽兰色来,衬的凝霜一袭素衣,在门口痴痴的守望着。北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瘦削单薄的身影好似寂寥到了极致。
上官昊天突然将酒杯往酒桌上一撩,不由分说的将凝霜抱起,不待她惊呼出声,已经低头吻住她。上官昊天浓浓的气息喷在凝霜的脸上,淡淡的酒香,夹杂着一股青草香,唇齿间的缠绵令凝霜有一刹那的恍惚,紧接着就是令人窒息的巧取豪夺。
上官昊天一挥手,嘴角微微扬起,“无需再多言,你现在立刻让残影过来,着他立刻起兵动身。
“既然如此,那么我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开的,是不是?”凝霜抬起头来,含泪道:“昊天,求你让我跟着你的身边,我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的!”“可是,本王总觉得还是狠了些……”
何廉笑道:“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又何必过于介怀?在下知道您与上官凌风情同手足,可是为了保证凤临王朝不落入外人手里,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闻之,上官昊天心头一沉,停下了动作,脸上难掩的是悲哀的神色,良久,却将高大的身子往下一滑,将俊脸贴在她的小月复上。
上官昊天起身,正色道:“是真的,连孩子都在说,娘亲啊,你就放心让爹爹去吧,爹爹是战无不胜的残王,一定会得胜平安归来的。”
凝霜没有做声,上官昊天于是唤了如烟进来,吩咐她让厨房拿些宵夜过来。
上官昊天轻轻的唤了一声:“霜儿……”
“少则两个月,多的话,就是……”
在上官昊天的怀里,凝霜那纤弱的身子,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道:“那么,你要离开多久呢?”
见风之翼沉吟不语,何廉却道:“在下要恭喜殿下。”
凝霜的背已经抵在柔软的床褥上,他急促的呼吸使得她有一丝慌乱,而上官昊天的俊脸亦是滚烫,贴在凝霜的颈子之间,单薄的衣衫已经让他褪去了大半,凝霜用力的去推他,“别闹,当心孩子……”
上官昊天道:“我在听孩子说话!”
凝霜接过了碗,默不作声的舀了一匙,慢慢吃着。
见她没有醒来,上官昊天又轻轻的唤了她两声,最后大着胆子凑到凝霜的耳边叫道:“霜儿……”
上官昊天苦笑了出声,并没有抬起脸来,声音依旧很低,低到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哭着“我知道自己很傻,明明知道孩子已经没了,却还整天编织着这样的美梦,心里总是想着那孩子的模样。”顿了一顿,泪水终究还是涌出了眼眶,如同梦呓一般“凝霜,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不该这样对你的,可是我真的不想你有丝毫的不测啊!凝霜,不要恨我,千万不要恨我……”
东南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还有星星点点的斑驳,上官昊天随手一掷,赵承志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才瞧出那些斑驳原来是斑斑血迹,不过早就已经干涸了,紫色的凝血变成了黑色。字迹潦草凌乱,可见具折上奏的守将最后所处的情势是多么的危急。
却见如烟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听得她平静的回道:“还请芊芊主子见谅。小夫人近日身子孱弱,不宜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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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志在镇国侯府门前下了马,残影早早迎了上来,见着他似是送了一口气,道:“赵将军,侯爷在书房里。”
“怎么站在这里?连披风都不知道披一件,冻冰了可怎么办?”上官昊天月兑下自己的外袍,温柔的替凝霜披上,然后从背后轻轻拥住她,仿佛是抱了快冰进来,一双手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何廉道:“在下相信上官公子是不会这么做的,不然,他最后那句话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殿下不必着急,失了沉着反倒不好!”
自从出征以来,雪是越下越大,一连三日未停,积雪一直没到膝盖处,镇国军已经是再无退路。唯有一路向北,继续行进。由于这次是上官昊天亲自带兵,使得军心大振,而且一路上也似乎并没有收到鞑子军的顽抗,镇国军一鼓作气,收复了,团城,栾州,青城三处失地。
膳房很快就弄了过来,上官昊天看着几样清爽的小菜,笑着道:“霜儿,别哭了,为夫给你盛一碗燕窝粥,好不好?”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了汤匙,为她舀了一碗喷香清甜的粥在碗里,又在上面洒了些爽口的菜丝,轻轻吹了口气,道:“慢慢吃,仔细烫!”
谁料,酒斟好后,却被凝霜一把夺过去,一口全吞了下去。上官昊天骇然,连连抢回她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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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秀眉微蹙,厌烦之色溢于言表,站在她身侧的冬梅赶紧抓着机会扬声高声呵斥道:“今日我家主子专程来探望小夫人,得知小夫人不在莲花居,特来花园寻她。你这狗奴才是什么东西,竟然敢阻挡主子的路!”好小烟点。
“殿下和江南赵家交情匪浅,他得知真相,纵然震怒,也不过是伤心几日,时日久了,自然就淡忘了。天下男儿皆薄幸。您的这部杀着,算是走对了。”
北风,一直在呼啸,却带不走飘荡于花园里醉心亭中那动听的琵琶声,显得是那么清澈,那么平静。
上官昊天听凝霜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笑着说道:“夫人斟的酒,就算是毒药,我也要一口吞下不是!“
凝霜心中犹如被狠狠的刺了一刀,只差落下泪来,颤声道:“你说,我们的孩子,将来会像你还是像我?”
“下雪了……”凝霜对上官昊天的话置若罔闻,依旧遥望着北方,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亮在那里,在这阴霾的不见丝毫星光的雪夜,寥寥落落,仿佛点点冷残的星子,呐呐道:“下雪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上官昊天微微蹙起浓浓的剑眉,沉吟了半晌,道:“京城是我们的根基所在,我不放心交到别人手上,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凝霜紧紧的依偎在上官昊天的怀中,顿觉四周一片朦胧,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的咬着自己的下唇。他的声音低低的,因为紧紧的抱着她,嗡嗡的听不真切,“如果是女孩儿的话,最好长的像你这般温柔美丽,这样这样才好,女儿就像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最最叫人心疼了。等到我平定了天下,我带着你和咱们的小棉袄,一起去看花看雪……”
上官昊天若有所思,下意识的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案,道:“此番是一锤定音的时刻了,若是成了,便是黄袍加身:若是败了,则是死无葬身之地。承志,有没有后悔跟着本侯?”
凝霜扶着是上官昊天的头,讶异道:“昊天,你在做什么?”
闻言,风之翼的脸上泛起几许散漫慵懒的笑意,道:“爱卿说的极是,此时此刻,咱们一定得沉得住气。”
上官昊天起身离案,将赵承志扶起:“此番若成,本侯定不负你!”
上官昊天蓦然有些害怕,害怕迷药的分量不对,她会永远如此,一睡不醒。他迟疑的伸出手去,按在她的雄口上。感觉到她的心跳缓慢而有力,他方才慢慢的收回手,轻轻的推门而去。
上官昊天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他们进犯,鞑子的先锋总是带着个面具,其中必然有古怪,总是让本侯安心不下。每回探子谍报回来,都没有一句实在话,本侯觉得委实可虑,况且如今皇帝老儿和他勾结,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才好。”
上官昊天勉强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以她的倔强,是万万不会让我就这样离开的,一定会紧紧的跟着我。”
沐水的敌军终于开始出动,围城后第五天深夜发动了一场夜袭。但上官昊天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使得那些鞑子军大败而归。
赵承志道:“莫非这次侯爷要亲自前往?”
“侯爷,小夫人醒来知道后一定会很伤心的。”门外,如烟复杂的看着上官昊天,轻声道:“您让奴婢在燕窝粥中下了迷药……”
“绝对不行!霜儿此行凶险万分,我绝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乖,你听话,乖乖的留在京城,等我的好消息,好吗?”上官昊天托起凝霜的下颚,饱含柔情的看着她。
风之翼再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慢慢的饮尽了,烛火摇曳,照见楼中自己的身影映在红色羊绒地毯上,孤零零的无限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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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赵承志倏地匍匐在地上,扬声道:“此生此世能跟随侯爷,是属下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属下愿为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纤纤九指,已经捂住了上官昊天的口。凝霜将小脸深深的埋在上官昊天那坚实的胸膛里,虽然,看不清她点点神情,但是,胸前却有一片湿润的感觉。
此言一出,侍婢冬梅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去,而后又一脚将如烟踹倒在地,欲要向醉心亭行去。如烟擦了擦唇边留出了一丝殷红,又爬起来直挺挺的跪回原地,神情淡漠道:“还请芊芊主子改日再来!”
隆冬时节,几场大雪之后,气温骤降,京城的大街上显得格外的萧条。宽阔笔直的镇国侯府门前的大街,只有一骑蹄声清脆,仿佛踏碎了无际的肃静。扫雪的小厮们早早就避在了一旁,因为冷,风吹着雪花直直拍打在脸上,微微生疼。
“哎呦呦!我说你还真是吃了衬托铁了心,就是不打算给主子让路,是不是?真是天生的贱命,区区一个丫头,居然也敢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不自量力的挡在此处,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吗?真是该死的贱丫头……”
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到了凌晨时分,雪下得越来越紧密了,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外面皑皑的白雪映入室内,如同月色清辉。凝霜睡着之后,上官昊天慢慢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中抽离,然后缓缓的侧过身子,向着她,见她睡的正沉,呼吸平缓均匀,额头的碎发垂着,如同无害的小白兔一般。
上官昊天瞧在眼里,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担心她的安危,他大可以带着她一起去,终于,他还是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低头轻柔的吻了吻她的眸子,琼鼻,樱唇,随即将她拦腰抱起,进了屋子。
“侯爷”赵承志颔首道:“属下愿意率兵北上迎敌,以平乱局!”
“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心出征啊!”
“让开!”一声怒斥传来。这声音带着冷酷的警告,说话芷柔显然怒气冲冲。
赵承志的眼帘微微垂下,只道:“侯爷您并没有做错,历来君王最是忌惮臣子功高震主,无论您如何的忠君爱国,他们迟早也会将您处之而后快。此番皇帝既然引得蒙古鞑子入关,那他就是卖国求荣的千古罪人。侯爷您替天行道,上天定然不会薄待您,此仗必胜无疑。”
京城,镇国侯府。
上官昊天闻言,嘴角不住的抽搐了几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道:“如果是个儿子,长大了我要将他放在军队里,好好的磨练,他日必成大器。”
她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上官昊天见凝霜的泪水渐渐止住,心中甚是欢喜道:“寒夜吃这样热气腾腾的东西,方觉得好!”顿了顿,又道:“这样的时候,应该再喝点酒的!”
芊芊沉默的看着跪在冰凉的雪地上,既不反抗,也不多语的如烟心中的愤恨怨毒更是难以平息。那个陆凝霜究竟何德何能,为何总有人肯如此的帮她,怜她???!!!
与此同时,北部的鞑子军却开始布防,扩大了边境线,悄然无声的开始准备决战,不出七日已经将允州,临城,沐水纳进战争圈内,形成了一条与团城三地隔离的解下。从鞑子军的角度来讲,他们是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将战火燃烧到自己的土地上的。
上官昊天淡淡的说道:“如今本侯手中有十万精兵,敌兵大概有三十几万,所以此次战斗必然凶险异常。”上官昊天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一丝悔意“是本侯大意了,若是早些斩草除根,就不会似如今这般后患无穷了。”
上官昊天道:“没想到,蒙古鞑子会在这个时候挥师南下,军队已经过了栾河,在往南,就是团州了,这皇帝陛下……”他冷笑数声,“呵呵,没想到他真的不惜一切做到了这一步。”脸色愈加的阴沉,“承志,本侯终究是错算了一步,原本以为,那帮人只不过是与外敌有所勾结,大不了在暗地里挖挖墙角罢了,但没想到那皇帝陛下居然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竟然许诺割去十五座城池给那些鞑子,以此将本侯赶尽杀绝,他也不怕留下万世骂名!”
只见冬梅说着就要再踢上一脚,倏地,一道人影上前挡在了如烟的身前,硬生生的受了冬梅那恶毒的一脚。
“你……”芊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挡在如烟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