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到,于小川心情烦闷,便来到扬州城,今日的扬州城似乎比往日平静了许多,因为今日的灾民都去衙门领粮去了,而朝廷派来钦差大人,也是扬州巡逻的捕快的多不少,百姓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都闭门不出。
明明午饭时分,各街道的茶楼人丁稀少,店小二更是守在台前打盹,于小川有几分饿了,便寻了一处酒楼去吃个午饭,小二表现的异常热情,又是端茶,又是询问于小川吃些什么,于小川满怀心事,随意点了两个素菜,小二倒也麻利,不一会就将饭菜上齐。
于小川拾了筷子准备开动,却见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走到桌子旁,并一声不吭坐下,待坐下之后,这男子轻声道:“公子独自享受,没有美酒如何能行,同桌便是有缘,你我何不共饮一杯。”
那中年男子招呼小二一声道:“来两瓶上好的绍兴酒,再来两斤熟牛肉。”那小二自是乐意伺候,转身吆喝菜去了。
于小川依稀记得见过这位男子,但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不由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赏脸,今日我做东请兄台喝个够便是,不过我看兄台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想不到小兄弟竟对我有几分印响,看来小兄弟确有过人之处,难怪我家大人会欣赏你。”这位男子不自觉之间又将称呼改为小兄弟,似有亲近之意。
于小川一边接过小二手中酒菜,将美酒取出给男子倒上,方才道:“若是我没记错,那晚我在桥头遇见那位前辈,兄台恐怕就在不远处吧。”
“小兄弟好眼力,来你我干了这杯!”
于小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开口道:“未知兄台大名,在下于小川。”
“在下李清风,不过我这名字太过娘们儿,别人都叫我李三刀。”
于小川上下打量对面的男子,发现这李三刀虽然话语之间豪爽不已,但言语之间也在打量着于小川,于小川见到李三刀外衣虽然与常人无异,但衣脚处仍然露出鱼形深绿色的条纹,心中暗暗吃惊,这李三刀竟是传言中的京师锦衣卫,于小川猛然醒悟了什么,突然拱了拱手道:“兄台今日找我,恐怕不是吃酒这么简单吧?若我所料未错,兄台恐怕是受人之托,找在下来了。”
李三刀闪出一丝意外,道:“既然被小兄弟识破了,那我也就索性将今日来意挑明,我家主子有几句话让我传达于你,小兄弟可万万记好了。”
于小川面色一正道:“兄台请说!”
“主子让我告诉你,当日你三条治国之道,我家主人已向天家进谏其一,如今已纳入内阁实施,不出两年,便可广于天下,不过近日公子就要官司缠身,我家主人让你早月兑身为妙,我家主人还说,公子乃是聪明之人,奈何经验不足,必然吃亏,若不早些月兑离这泥沼之地,恐深陷囫囵,悔之晚矣,公子身怀天下之计,本该图取正途,切莫走上错路,天家已势必整顿津要之地,扬州迟早变天,还望公子三思。”
于小川细细地咀嚼着李三刀传达的话语,一言不发,而李三刀说完这些,便不说话,而是饮着美酒,等待于小川的回应。
于小川何尝不明白,这李三刀便是李东阳的随从,京城的锦衣卫,而当日所见的中年男子,竟是赫赫有名的李东阳。这李东阳的意思很明白,当日于小川无心之语,被李东阳向天子献策,被予采纳,如此李东阳便在朝中积累了重要的政绩。这样一来,李东阳便欠了于小川一些人情,李东阳又是颇具风骨之人,此番又被委任钦差,清除扬州固有实力,而于小川恰好处于这暴风之中,李东阳带来话语,一是暗示朝廷爱才之意,二是借次机会还了人情。
好半响之后,于小川双手一拱道:“请兄台转告那位前辈,小川感激其善意之举,不过如今我已是身不由己,身为柳府之人,如今柳府有难,我又怎会月兑离柳府,独自寻求正途,若是背信弃义能换来前途明朗,小川宁愿不要这前途。我虽然见识肤浅,智慧浅薄,无法拯救柳府,但我始终认为,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柳府待我不薄,我只能一路走下去了。”
有道是危难之时方显本心,于小川也不知何时将柳府当做自己的家庭,但如今在利弊选择之时,竟无意中露出了真性情。也许是前世的社会太过复杂,也或许是大明的情谊太过浓厚,这一刻,于小川为自己而活着,为自己所在乎的活着。
李三刀放下手中的酒杯,好半响才面色一正道:“说来惭愧,我追随主子多年,除了佩服我家主子和当今天子之外,再无别人,如今看来,是我太过目中无人,方才言语之间怠慢,还望兄弟原谅则个。”
于小川见这李三刀也是个真心情,不由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对大明又多了一丝明悟,取过桌上的杯盏,两人一饮而尽。
李三刀放下杯盏,微微一笑道:“我之所以佩服天子,是因为他不过弱冠之年,便决心铲除大明沉积多年的诟病,两年多以来,日夜操劳,不断振兴我大明,在下虽然不是那心怀天下之人,但也佩服其帝王心怀仁主之心。而我佩服我家主子,则是因为主子智慧过人,善读人心,常常剑走偏锋,屡屡出奇制胜,近两年为天家不知解了多少忧愁,不瞒兄弟,其实我家主子还有另外一些话要告诉你。”
于小川有些意外,道:“愿闻其详。”
李三刀道:“我家主子,其实便是李侍郎,想必公子已经猜到,大人让我前来找你,出了告诉你前面的话语之外,还有另一番深意,那就是试探公子品性如何,公子身份低微,若是换了个人家,莫说还为你谋个职位,便是把你当下人仆人使唤,也是正常,由此看来,那柳府,确实待你不薄,若你弃柳府而去,大人自也是无话可说,公子怀才,不甘寄人篱下,也是正常。如今看来,公子不但胸有鸿鹄之志,还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此次柳府之难,最大的危机已被公子解除,其实我家主子到扬州也有一些时日,我等暗中搜罗证据,已将主要贪污和扰乱朝纲之人锁定,至于柳谦柳大人,滥用职权,比如公子坐上知事一事,便是犯了王法,不过这些年终究也为扬州百姓做过不少实事。官场黑暗,尔虞我诈,谁不想将别人踩在脚下,扬州之祸,已经沉积多年,那祝同勾结同党,私结官场,如今又使出奸计想要更进一步,早在主子预料之中,此番那祝同以为月兑身在外,使出奸计想要陷害他人,又派人擅自烧毁司库,罪大恶极,说来惭愧,那祝同在临冬之际将扬州税务账目提前上表吏部,又暗自向礼部进言,说柳谦贪污岁入,买田屯粮,此事被陛下知道,才排了大人前来暗中查探。”
李三刀不待于小川震惊,又接着道:“若是先帝在世之时,这等阴险之计自然会成功,不过,朝廷决定亲自掌管扬州津要,却是那祝同所未料到,以为来个查无证据,再造谣作势,能取代柳谦之职,哪知却被你识破,如今外面已经流传着柳府私屯官粮,想来不日柳府就要被查。同时,百姓之中却另有谣言,说祝同才是真正的贪官,如此一来,祝府也要被查,这一切恐怕都是公子的杰作吧。”
于小川哪还有心思听李三刀夸赞,忙询问道:“如此一来,我柳府岂不是危在旦夕?”
李三刀点点头道:“说危在旦夕也确实如此,但未尝没有改变之法,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愿闻其详!”于小川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慌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