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静静的看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从酒店出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哭,可现在她有些忍不住了。她实在是舍不得他。舍不得这样的温柔。
只要一想到以后,她的心就像被钢丝拉扯着。
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如果,如果……
这可能是最后的温柔了吧惚。
她闭了闭眼,一滴泪就这样落下。
陆蓦北收了手,将小家伙们打发高兴了,抬头正看到那一滴泪,晶莹的,灼眼的,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白浅的异常,他心神一震,微微蹙起了眉,低声叫她,“浅浅。”
再去握她的手却被她挥手躲开温。
陆蓦北怔住,便在这时,白浅腾地站起来,直冲冲的走向房间。陆蓦北惊诧的又唤了一声,却没止住她的步子,几乎逃一般,白浅进了房间,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陆蓦北直觉,她受了什么事的刺激,亦或是见了什么人,所以她才这么失常,如是想着,他拨开两个小萝卜头,紧跟着白浅的身后过去。
门从里面锁上。
他敲门,她却不应。
半天,陆蓦北站在外面,两个人就隔了一扇门,一个贴在这边,一个靠在那边,陆蓦北手抚在门上,皱着眉头,暗暗思量。今天她是见什么人,能让她这样失常,思绪再一转,他问道,“是不是莫均昊跟你说了什么?”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
白浅摇摇头,隔着门,才想起他看不到,过了那么一会儿,声音稍稍平静,她说,“没有。就是突然有些害怕。”
就说着话,声音传过来,还是有些发颤,陆蓦北这便一笑,“傻瓜,这有什么好怕的。那些人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说过那些事都交给我解决,浅浅你要信我。”
说完,门里又是一阵寂静。
过了一会儿,白浅打开门,出来,模样已经比之前自然了许多,陆蓦北笑笑,捏上她的脸,就那么揉了揉,有了些血色,红扑扑的才看着好看,想起她之前的举动,“直到现在我才真觉得,遥遥是我的小女儿,你就是我的大女儿。你们两个人,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好好宠着哄着才行。”
这一番话说的,纵然是白浅心里装着事,也闹了个大红脸。
同时心里又甜,又苦,两种极致的感觉交缠在一起。引得她一阵苦笑,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对着陆蓦北,她仿佛身上扎着一根针,浑身都难受。好在,之后他就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接到一个电话,大约四点的时候匆匆出了门。走之前留话说晚上过来吃饭。
不过,这顿饭终究是没有吃成。一是到了七点陆蓦北还没过来,他说晚上有事,二是,何以深打过来电话,说要来接阳阳过去住两天,家里两个老人都想他了。
白浅想想,应下了。
这段时间,何以深忙着公司的事,没有闲,一点都抽不出时间,今天得了空,便找了这样一个理由过来,他从公司直接出来,让司机送沈熙回去,他自己开着车来到白浅楼下。
打开车门,拎上买给她的东西,这就上楼了。
进来的时候,白浅正在做饭。
锅里蹲着鸡汤,炉子上蒸着虾饺。
白浅腰间围着一条粉色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活,遥遥和阳阳这两个可爱的大眼睛宝宝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意见不合,一边看一边掐架,厨房里偶尔传来白浅一声叫唤,两个小家伙立马不掐了,都老老实实的坐着,等没过几分又扭打到一块儿。
何以深看着不由笑了笑。
这厨房是开放式的,何以深一个抬眼,便能看到白浅,那身影忙碌着,让人看了格外舒心,放松,几乎不由自主的他月兑下外套,挽起衬衣的袖子,走进厨房里,“需要我做些什么?”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白浅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何以深站在自己身后,白浅摇了摇头说,“不用,就快好了。你去客厅里帮我看着他俩吧。一会儿瞅不见又开掐了。”
对何以深,她现在是极其的烦恶,但他是阳阳的父亲,至少在孩子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什么,不能让阳阳受到不好的影响。
何以深又何尝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感觉,不过他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哪。
这屋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诱人的食物香气,耳边是孩子们的吵闹声和嘈杂的电视声,他便这样坐着,内心却是无比的舒服。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温馨的感觉了。
现在的豪门名媛,**,真有几个会下厨做饭的?沈熙嫁给他,一次都没有下过厨,更别说,天天这样。能让他有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只有在白浅身上才体会到。彼时不觉,呆惯了那样冷清的环境,此时再回来这样,他竟是觉得如此美好,如此的诱人。当他真的失去了才知道它有多珍贵。
何以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白浅在厨房里忙碌,嘴角不由的轻轻翘起,而白浅与他恰恰相反,这一晚上她都心不在焉的。
虾饺已经蒸好,白浅熄了火将篦子捞出来,一个一个的拨到盘子里,端出去,这才发现忘了做蘸料,便又拿出几个碗,将调料放进去,最后滴了几滴香油,分到几个碟子里端出去。
她一趟又一趟的鼓捣,不是丢这个,就是忘那个,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这些却不是因为何以深,他没有这个影响力,这个,何以深却是不知的。
他看着她,皱了皱眉,脑筋一转,觉得有心事,正想着,便听哗啦的一声巨响,夹杂着白浅的尖叫声。
瞬间,何以深从沙发上起来,一脚跨进厨房。
白浅脸煞白,面色痛苦的扶着流理台,脚上湿了一大片,地上四处散着破碎的砂锅瓦片,鸡骨头,还有白浅炖的鸡汤。
“都烫到哪儿了?”何以深赶紧走过去。
白浅咬着牙直摇头,也不说话,眼里含着泪花,然后便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那样子可怜极了,看得何以深一阵心怜,二话不说,打横将白浅抱了起来,又一边叮嘱两个跑过来的小家伙,“你们两个乖乖的坐到沙发上不要乱动。”
将白浅发在沙发上,何以深抬起她的腿轻放在一边,左脚上的拖鞋早在他抱起来的时候掉了,现在果|露的小脚,整个脚面都红呼呼的,肿起来了,这么点儿功夫就起了一个大水泡。“我看看还有哪儿烫着了?腿上疼不疼?”作势,何以深就要去查看,白浅挡了挡他的手,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自己来。”
便在这样的时候,她还不忘与他保持距离,她对他甚是抵触与厌恶,何以深明了,心里又是一阵发苦。
白浅慢慢的卷起裤管,露出的肌肤上,红了一大片,不过倒没事,没有起水泡。但是烫伤与别的还不一样,这被鸡汤溅上的地儿,都是火辣辣的,尖锐的疼痛。
何以深半蹲在白浅身侧,看着那红肿的一片,皱起眉,果断又不容拒绝的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你帮我把我哥叫过来,他就在对面。”白浅忍着疼说道,何以深哪里能容得她这么拒绝,他什么都没有说,径自走到门口的衣架上,将白浅的外套拿过来。
趁着他起开的空档,遥遥和阳阳凑到白浅的身边,看着妈妈脚上的伤,眼里的泪簌簌的往下掉,“妈妈,疼不疼?遥遥给你吹吹。”
白浅忍着疼笑起,“妈妈不疼。”
何以深手里拿着白浅的外套,不由分说的给她披在身上,便在这时候,外头的门开了。
先前陆蓦北去见了一个人,事情谈完,那人刚好有事,饭也没有吃成,出了一水居,便赶着来白浅这里。到楼下,他让泰罗开着车回去,打算今晚宿在这里。
早先出门的时候,陆蓦北碰到白赫,便朝他要了一把钥匙,这会儿上了楼,也没敲门,直接用钥匙开,门刚一打开,就看到那一幕。
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何以深的手正搂在白浅的肩上。要换做平常男人,肯定第一句话便是责难着问,你们在干什么?但陆蓦北是了解白浅的,也相信她,他没有怎么,看到这一幕,心里毕竟是不舒服的,他直直盯着何以深,冷冷的说,“请你拿开你的手。”
说话间,已是大步走过来。
临近了,这就看到了白浅的脚,心里因那而由来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他皱着眉头瞧着她的脚,眉宇间尽是心疼和焦虑,“怎么烫着了?疼不疼?先拿冰冰着,我这就给陈锦打电话,让他过来。”
陆蓦北一连串的话说出来,人已经到了厨房,他打开冰箱,用毛巾包住一块冰,快步的走过来,轻轻压在白浅的脚上,用哄孩子的语气轻柔哄道,“先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之后,陆蓦北拿出手机,就给陈锦打了个电话。接到电话,陈锦很是郁闷,他是骨科医生,又不是烫伤科的,不过这些简单的烫伤他还是能处理的,只好任劳任怨的去下边科室那些了药,这就从医院出来了。
不过十几分钟,陈锦就到了。
而打从陆蓦北进门,何以深就被晾在了一边,整个人就像多余的。这会儿一直到陈锦处理好了白浅的伤口,还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何以深心里一阵阵不好受,在陈锦走后,他跟白浅嘱咐了几句话,让她好好休息,便带着阳阳走了。
遥遥趴在沙发上,嘟起嘴,瞪着大眼睛瞅着白浅的脚,一下也不离开,陆蓦北拿了两个靠垫,垫在白浅的身后,好让她坐着舒服。
“还没吃饭呢?”陆蓦北眼睛瞟到餐桌上未动的食物问道,白浅点了点头,样子有些委屈,“端锅的时候忘了垫布,没拿稳就摔了。”
“你啊——下次小心点儿。要不就请个保姆。”虽说语气有些嗔怪的味道,不过也全是因为心疼,说出来仍旧是温柔的。
“爸爸,我饿。”遥遥支着头,瞪向陆蓦北,小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
这么一折腾,都已经是九点半,也亏是下午吃了块蛋糕,到现在才喊饿,陆蓦北模模丫头的耳朵,应道,“行,等着啊,爸爸给你做饭去。”
何时见陆蓦北下过厨,再说他才刚不用拐杖走路,白浅蹙着眉看他软软说道,“别弄了。打电话叫外卖吧。”
陆蓦北知道她的心意,他回过头一笑,“你都做一半了,我再弄个汤就行了,没十分钟就成。”说这话,便向厨房走去。
不过看到厨房地上那一堆东西,他下意识的就皱起眉头,这活他可从来都没干过,不过想想身后看着他的那两双眼睛,闭着眼,忍了忍,拿起笤帚将那些东西扫到垃圾桶里,接着将灶台上清理干净。
然后开起炉子,做了一份鸡蛋汤,又将虾饺蒸了蒸。
一趟一趟的把东西放到茶几上,板正遥遥的身子,让他俩都坐在沙发上,他将饭菜摆好,小丫头又不会用筷子,大概是真饿了,不等他喂,直接就拿手吃,陆蓦北眼疾手快的将她的手捉住,大的才刚烫着,这小的就不长记性。
丫头撇着嘴,瞅着陆蓦北,又瞅瞅白浅,瞅着后者嘴撅得更高了,陆蓦北忍不住咧嘴一笑,“饺子还烫着呢,爸爸给你吹吹再吃。”
他将遥遥放在自己双腿间,用筷子夹起一个,真的吹了吹,又放进碟子里沾了沾料,这才递到丫头手里。
白浅默默的吃着饭食,心里酸涩不已。
这一晚上,遥遥的大小事情,陆蓦北全都包了。等这丫头拍着肚子吃饱了,缓了一会儿,陆蓦北又带着她去洗澡,客厅里的电视开着,白浅没看,目光一直盯向浴室,里面偶尔传来遥遥的尖叫声和笑声,隐约还有陆蓦北低低的笑声。
等到陆蓦北抱着遥遥出来,白浅下意识的撇过了头,擦了擦脸。
小丫头第一次由爸爸给洗澡,显得很兴奋,直到了屋,半天瞪着亮晶晶的眼,陆蓦北有些发愁,这半天了,都十点半,她怎么还不困,
“遥遥要听故事才能睡得着。妈妈每天晚上都跟遥遥将故事。遥遥要听小飞侠。”
陆蓦北哪里会将什么小飞侠的故事,便搂着小丫头笑眯眯的说,“爸爸给你将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小丫头瞪着眼,脑袋转了转,半天点点头,“好。那就讲白雪公主。”
“从前有一个姑娘,她很漂亮很漂亮,可是在她小的时候,疼她的妈妈死了,后来她爸爸娶了一个老婆,这个老婆有两个女儿,这姑娘的爸爸有了这新老婆就不管她了,小姑娘就被她爸爸新娶的老婆虐待,后来王宫里要举行宴会——”
陆蓦北绞尽脑汁的说着,遥遥越听,小小的细细的黄黄的眉毛越皱越紧,当陆蓦北说到水晶鞋的时候,遥遥摇着陆蓦北的手,小脸皱皱巴巴都城一团了,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爸爸,那是灰姑凉。你讲的是灰姑凉。不是白雪公主。”
陆蓦北也是眉毛一挑,皱了起了来,干干巴巴的说,“是灰姑娘啊?那爸爸就给你讲个孙悟空的故事好不好?”
小丫头一瞪眼,一撇嘴,不干了,扯着嗓子开始嚎儿,“妈妈,你快把爸爸赶走吧!遥遥不要听故事了。”
“是,遥遥乖,遥遥乖。不要叫了。妈妈受伤了,不要吵妈妈。”陆蓦北紧忙去捂遥遥的嘴,现在才发现丫头嗓门这么大。
陆蓦北着实有些发愁,讲故事,哄孩子,这真的难道陆蓦北了,他小时候哪里听过什么童话故事,看得都是些历史,再不然就是孙子兵法。
实在无法,陆蓦北皱着眉头说,“要不,爸爸给你唱首歌?”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说好,陆蓦北半躺在双上,一只手轻轻拍着遥遥,低醇沙哑的嗓音,缓缓的流出安静舒心的曲调。
不得不说,陆蓦北唱歌还是有几下子的,这不,才唱一半,遥遥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这比讲故事管用多了。
看着那张甜甜的小脸,陆蓦北暗叹一声,终于哄睡着了。
轻轻模了模那张小脸,陆蓦北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这丫头着实是可爱的很呢,捏捏小家伙的鼻子,陆蓦北俯身一个吻印在她额头上,然后撤了胳膊,把小丫头放好,盖严实被子,这才关了灯,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之前站的时间有些长,腿不舒服,这会儿缓了一下,还好些。不过一走路,一扎一扎的疼,膝盖那里一软一软的。从遥遥房间出来,陆蓦北径直走到客厅,在白浅的身边坐下。
深邃悠悠的眼睛落在白浅的脚上,又是皱起了眉头,陆蓦北搬起白浅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腿上,就这么看着又是一阵揪心,“还疼不疼?”
白浅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陆蓦北的腿上,她也没说话,手模到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揉着,小小的手有力道的在四周的穴位上按摩,刺痛感减小,一种舒服的感觉从膝盖处四处蔓延,整个身子都是无比舒爽,陆蓦北缓缓扬起嘴角,他刚才忍着疼,虽然挺着身子,努力保持正常的走姿,她还是看到了,注意到了。
“别揉了,我没事。”陆蓦北按着白浅的手,黑亮的眼睛看着她,手抚上她的脸,指肚轻轻摩挲,温柔的像一团云,一阵风,“还疼不疼?”
白浅摇摇头。
暖黄的灯光下,那张小脸,看着格外惹人怜,眼睛红红的,之前肯定是哭过了。“傻不傻?都多大了,还哭?困不?我抱你去睡觉。”
白浅摇摇头,低低的叫一声,“陆蓦北。”
“嗯。我在呢。”他轻声应着。
“我舍不得你。”
“傻瓜。”
嘴里呢喃一声,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这便站了起来,手环过白浅的腰,拥着公主抱的姿势,抱着白浅进了房间。
他不知,她那声舍不得,不是情人间的撒娇,而确确实实用尽了所有的感情。
陆蓦北轻轻将白浅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将烫着的腿和脚露出来。
脚上的伤比较厉害,陈锦上了药给包了起来,陆蓦北看着那包的跟大面包似的脚丫子,这心里又是一阵揪得慌。
白浅瞧着陆蓦北皱着眉,轻轻抚着他额上的皱痕,一下一下的扶着,“我没事,睡吧。”
陆蓦北应了一声,拿下她的手,目光灼灼,最后顺着白浅的意,月兑了外衣,就这么和衣躺在床上,关了灯,两个人并肩躺着,却是各怀心事。
“你今天老是心不在焉,浅浅,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别压在心里。”他还是问了出来。
白浅身子一怔,低低嗯了一声,陆蓦北等了那么一会儿,再没听到她开口,陆蓦北便轻轻拍了拍她肩,闭上眼,“睡吧。”
半夜,天还黑的很,白浅就醒了,被烫着的地儿火辣辣的疼,下月复涨的难受,她想去厕所,一个翻身,动了动,把陆蓦北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
脚刚着了地,还没穿鞋,腰被一双大手揽上了。
“怎么醒了?再睡会儿。”陆蓦北咕哝着,打开灯,随后想起什么,突地坐起来,“想上厕所?”
白浅应了一声,这就要下去,陆蓦北先她一步下了床,又是打横将她抱起来,“你放下我,我能走,没那么严重。”
陆蓦北却是不依。硬是固执的抱着她进了卫生间。
大半夜折腾这么一通,再回到房间,白浅却是睡不着了。她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黑洞洞的眼睛,在夜里格外的亮,却也是格外的空洞。
身旁传来陆蓦北平稳的呼吸声,白浅动了动,扭过头看着他,他脸朝着她这边睡,手很自然的搭在他的腰上。这夜黑,看不清,只得一个模糊的轮廓。
脑子里细细的勾勒出他英俊的面容,深邃幽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有削尖的下巴,好似一样一样的浮现在眼睛里。
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问。
这样的感觉糟糕透了。她一边想这早点结束,一边却又贪恋这样的温暖,她怕,真的很怕,怕陆蓦北知道后选了那个她,怕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但心里却是清醒的。只是抑制不住的害怕。
想了这半夜,黎明前,她想还是顺其自然吧,是你的,始终都是你的,兜兜转转最后还会回到你身边,倘若不是属于你的,即便再怎么也不会留下。
这样通透了,白浅又觉得不过那么回事,结果再坏不过如斯,于是在这太阳出来之际,闭上眼睛睡着了。
早上七点,陆蓦北准时睁开眼,这个时候,白浅还在睡着,整个身子都面朝着他这一面,受伤的脚耷拉在一边,陆蓦北坐起来,小心移开白浅的手,撩起被子下了床,绕到另一边,将她的脚放平,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遥遥已经醒了,见到陆蓦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清凉清亮的,显然已经醒来很久,陆蓦北走过去,一把将她整个小身子抱起来,遥遥这丫头瞪着眼,朝陆蓦北说,“爸爸,我要尿尿。”
一听这话,陆蓦北赶紧抱着她向卫生间走,“乖乖,再忍一会儿。”
这小丫头早上起来,如果喊了尿尿,不出十秒,准要尿,要是来不及走到卫生间,那抱着她的人就完了,被她弄个一身湿。
还好,陆蓦北腿脚不以前利索许多,及时的在这极短时间内,让丫头坐在了小马桶上。
接着给小丫头洗了洗脸,让她拿着小牙刷刷完牙,又抱着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鼓捣完这一切,门铃也想了。
昨天晚上陆蓦北跟泰罗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早上过来的时候将张嫂接过来,白浅如此,需要人照顾,他知道无论如何她不会跟他去别墅,也没想强求,这就把人找来。
张嫂来的时候,连菜都买上了,都是些清淡去热的。另外车里还放着陆蓦北用的轮椅和拐杖,他也一并让泰罗拿了上来。
客厅里挂的银色框架表指针已经指向八点,张嫂在厨房里做着饭,陆蓦北进屋看了看白浅,她还在睡,也没有叫她。
嘱托张嫂几句,又陪遥遥玩了一会儿,陆蓦北这才起身去公司。
在他走后不久,遥遥跑到白浅的房里,看着白浅还在睡,小丫头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小手伸着,正想着使什么坏,被白浅抓了个现形。
“妈妈,遥遥来叫你起床的。”小丫头辩解着。
白浅笑着使劲捏了捏她的脸蛋,嘴里直说着,你啊,坏丫头。
被发现,小丫头咯咯的乐。
听到屋里有了说话声,张嫂走过去敲了敲门,“太太,你起了吗?”
白浅皱皱眉,家里怎么有外人?不过听这声音有些熟悉,随即一想,知道是张嫂,便应了一句,没一会儿,张嫂推着一架轮椅进来。
“我用不着这个,没有那么严重。”
不知怎地,想到陆曼君也是坐在轮椅上,就算再严重,她都不想坐上去。
“这伤在脚上,一走动就裂开,不容易好,再说,坐上去也方便在屋里也能走动,要是坐着累了,我再扶您回床上躺着歇会儿。”
“不用,你把这个收起来吧。”白浅坚持,张嫂顿顿哎了一声,将轮椅又推出去。不过紧接着又拿了一副拐杖进来。
看样子都是陆蓦北吩咐过的。东西还挺齐全。
这次白浅没有拒绝,接过双拐,站了起来,向客厅走去。
吃过饭,收拾妥当,白浅进屋换了一身衣服,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然后把遥遥留在家里,让张嫂照看着,自己就按着昨天和陆骞浩约定好的时间出了门,打车来到咖啡馆。
陆曼君早就等在了那里。
她临窗而坐,白浅进去只看得她一个侧影。
刚刚及肩的长发披散在灰色大衣上,脖子里围着一条纯白色羊毛围巾,就那么安然的坐着,样子恬静,却另是一番景象,白浅下意识的就有些想退。
但,顿顿,挺了挺腰身,拄着拐杖大步走进去。
直到身旁站了人,拐杖落地的清脆声传到耳朵里,陆曼君才回过头,瞧见白浅,弯唇一笑,明媚如暖风,“来了?”
“嗯。”白浅应了一声,随手将拐杖放到一侧,坐在这米白色的沙发上。陆曼君随着她的动作将目光落在那副拐杖上,不禁问,
“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烫着了。”白浅淡然的回答。
陆曼君没有说话,放在底下的手却是动了动,沉默片刻,陆曼君看着白浅笑了笑,说道,“那个时候见你的时候,你才三岁,躲在你爸爸的后面,没想到一转眼,这二十多年过去了。”
其实那个时候,陆曼君也才十几岁,她跟着陆军豪去见白石林,当时白浅就骑坐在白石林的脖子上,瞪着一双眼睛很是好奇的看着他们。
陆曼君从小在美国长大,后来回了国,一直都是住在机关大院,从小都是要什么有什么,脚上穿的皮鞋都是从美国空运过来的,而眼前的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身上穿的衣服甚至还有补丁。因为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样的情形,所以陆曼君记得格外清楚。
没想到这二十年过去,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认的。
白浅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开口叫姑姑,或者是叙旧,抱歉,她那样都做不到啊,这个姑姑,她从来就没有见过,也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
要说陆蓦北的事,她又能说什么,若换做常人,白浅还可以理直气壮挺直腰板的谈谈,可偏偏对面坐的是她的姑姑,虽然一直都不知道,但是从心理上来说,白浅就矮了一截。
再说,她和陆蓦北的感情就这么明显的摆着那里,她又能说什么。
所以见到陆曼君,白浅不知该说什么。
陆曼君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看着白浅安静又略显无神的样子,她顿了顿,将勺子放下,暖烘烘的咖啡冒着香气,陆曼君擎起身子,扬唇问向白浅,“你爸爸,他还好吧?我想去看看他。”
“我爸爸他,已经去世了。”白浅低下头,眼神愈加黯然。
陆曼君却是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白浅顿了顿,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带着平静,“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四年前因为心脏病在医院里去世的。”虽然已经过去四年,每每想起来白浅的心就像针在细细的扎,尖锐的疼着。良久的沉默。
窗外来来回回经过许多人。
陆曼君收回视线,怅然的开口,“我后天下午的飞机,明天你能陪我去祭拜他吗?”想到白浅的脚,又改口说,“让你哥陪我去吧。”她记得她有个哥哥的。跟陆蓦北差不多大。
白浅应下,说,“明天让我哥去酒店接你。”
接下来又是沉默。
虽然白浅什么都没问,但是她那双眸子里藏了太多的心事,陆曼君大概能猜到她想问什么,几乎也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但是那些往事,她对着白浅,陆蓦北现在的爱人,却是无法开口的。
久久,沉默的可怕,陆曼君突然的开口,
“这次——走了,我就不会回来了。”
这一声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说出来,犹如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砰砰作响,四处迸溅,霎时,白浅抬起头看陆曼君,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话都嘴边,转了无数个圈,出口只那么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回来了又不见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为什么……”陆曼君呢喃着白浅问她的话,而后轻轻的,浅浅的,弯弯唇角,笑了笑,“我们彼此过的都很好。没必要了。”
白浅不知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是此刻听来,她的心却是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更加难受。
“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人不要那么较真儿,该糊涂的时候就糊涂些,真要活的那么明白,痛苦的还是自己。你现在还年轻,到了我这岁数,你就会明白,其实有个对你好的人,能时时刻刻念着你,想着你,在你生病的时候喂你吃药,天冷了给你暖手。这便就是幸福了。再美好的爱情到了最后都会变成亲情。爱情可以让两个彼此不识的陌生人相知相爱,最后衍变成的亲情却可以让两个人相濡以沫。彼此不弃。”
陆曼君从容,平静的说着,面色平和,嘴角微微弯着,整个人如这一杯历经岁月的香醇咖啡,那香味久久的弥散不去。
之后,两个人说了一些话,大多没什么内容,临走的时候,白浅问她要了房间的号码。
回去的路上,白浅也一直都在想她说的那番话,她那么说,意思她怎么会不懂?她让她不要计较这些,不要分的那么清楚,只要眼前的人对你好,对孩子好,这就可以了。
她那样说,让白浅觉得,就连陆蓦北给的爱情也都是她奢求来的。是她让给她的。
她说,能有个对你好的人,能时时刻刻念着你,想着你,在你生病的时候喂你吃药,天冷了给你暖手。这便就是幸福了。
她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感受……知道这种站在热锅边上的感觉……
她说她后天就离开,不想让陆蓦北知道,也不想和他见面。她这样考虑,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自己腿的原因。
但白浅又想,假如他们都瞒着陆蓦北不让他知道,假如真的有一天,他们彼此碰面了,或者是陆蓦北知道了他们的见面,那又将是怎么的场景。
他那样的一个人。
她几乎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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